姜烯以前住的地方在临安巷口那边,董酥白知道这个地方,但知道的途径也仅限于网络上的新闻跟吐槽。
眼下切身实地地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这里远远比网上描述的还要老旧。
街道巷口几十年前还是个繁华的地段,只可惜时过境迁,到现在早就没了当年的红妆。
墙角的裂痕见证到历史之下的变迁,这里没什么滋味,也没什么游人,悠闲安逸跟这里沾不上半点关系。
大片紧密相连的建筑都是矮楼,一眼看过去最高的也就只有六七层。
城区是老,但住在这里的人却不老。
背着大包小包的都是些二三十岁孤身打拼的年轻人,一手提着豆浆,一手拿着面包,脚步匆匆地往公交站走,眼底的目标只有工作岗位跟能改变现状的钱。
临安路就好比徘徊在时空隧道里的穿梭机,被阳光蒙了一层半透明的金纱。立在十字路口的路牌就是启动开关,只要经过这段小路,就能瞬间将时光倒转回上个世纪。
门外是珠光宝气的大都市,门内是负重前行的小巷子。
“到了,就是这里,不知道房子有没有被人租走。”
董酥白顺着姜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神游间不知不觉被他带到一栋只有四层高的单元楼前。
保安亭里坐着一个打盹大爷,姜烯让董酥白在后面等一会儿,自己上前低声询问了几句。
大爷仰着脖子皱皱眉,起身往身后的屋子走,来回几分钟,朝姜烯摇了摇头。
姜烯给他递了支烟答谢,小跑回来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董酥白问道。
“本来想带你进去看看的,但门卫说306早就租出去了。”姜烯隔空指向自己曾经容身的家。
董酥白伸手挡住光线往那看了一眼,房子没有阳台,唯一能接触太阳的地方也只是个一米多宽的台子,上面架了根细杆,零零散散挂着几件男人的衣裤。
“这房子有多大?”他没移开视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10平方米吧。”姜烯把里面的构造简单说了一遍,“我租房的时候再小一点的已经没有了,这个房租比那些贵了一百多块,但对于池涴来说也算便宜了。”
董酥白闻言拧了拧眉,越听越心酸,他想象不到十平方米还带洗手间跟厨房的家要怎么住人。多放点生活用品就挤得没法进出,跟缩在杂物间有什么区别?
“我又不经常回去,一个人也差不多了。”姜烯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白天上班晚上送外卖,也就半夜回去睡三四个小时,有张床都够了。
见董酥白还盯着楼上一言不发,他开玩笑地问道,“怎么,哥哥你想私闯民宅啊?”
董酥白收回视线,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私闯民宅也不是这么个闯法,起码先去买个黑色头套,不然被抓了怎么办?”
姜烯跟在他后面眯眼笑笑,走了没两步,又听到董酥白沉吟后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也没多久,半年多吧。”姜烯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当时住久了,搬出去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
董酥白偏头看他:“那我给你买下来。”
“啊?”
姜烯先是楞了一下,见董酥白认真得不像是在插科打诨,大有只要自己点头他下一秒就能带钱过去签合同的意思,忙摇摇头:“可别,买下来干嘛,这里租金便宜,留给别人租去。”
怕他对那间房子还有想法,姜烯赶紧转移话题:“哥哥你饿不饿?我带你去我之前经常吃的店看看。”
两人本来早上出门就不是很早,他看了眼时间也就只剩半个多小时吃饭,拉着董酥白在巷子里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一家藏在偏僻角落的麻辣烫店。
店铺小到只有六张桌子,但好在老板还费钱安了个空调,不然大中午的吃上一碗高低得跟洗了澡一样。
“中午在这吃吧,来不及去外面了。”姜烯道。
董酥白找了张桌子点点头,拿了个盆去选食材。
他们以前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半夜偷偷溜出来吃麻辣烫,学校那段时间有学生在外面喝酒猝死了,上级领导下发指令,宿管就管的特别严,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关门,任你在外面鬼哭狼嚎都不搭理。
屋漏偏逢瓢泼大雨,大学生的夜市刚好是在这个点开放。
姜烯那会儿食欲出奇旺盛,最喜欢的就是美食街那家麻辣烫店,每天晚上都跟董酥白还有宁从准时去打卡。
董酥白那几周简直要吃吐了,对麻辣烫可以说是听到名字都两眼一黑的程度。
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跟姜烯画了条楚河汉界,他去吃麻辣烫,自己去吃茶餐厅,谁都别来招惹谁。
巷子里麻辣烫店的种类跟学校附近的差不多,他下午就要进组也不敢多吃,随便挑了点素菜嘱咐老板弄成清汤。
姜烯一手捧着碗一手抓了两瓶饮料,看见董酥白面前跟水煮菜没两样的倒霉东西,一脸怜悯地坐到他对面:“哥哥,你们演员真的一点饮食自由都没有吗?”
“平常要衔接工作的时候肯定不能大鱼大肉。”董酥白从他满满一层麻酱下捞出一条宽粉尝了口,“我总不能圆润润地出现在荧幕上吧,除非我以后接一个需要身材肥胖的角色。”
“那还是算了。”姜烯脱口而出。
“嗯?”董酥白停下筷子盯着他,“你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我胖了你就嫌弃了?”
“怎么可能,你就算胖成球我都要抱回家摆着。”姜烯咬了颗丸子觉得不够味,又加了点辣椒进去,“但是你不可能前后两部剧都演胖子,短时间内体重大增大减很伤身体的。”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给董酥白弄不好意思了,显得自己刚刚特别小心眼。
见人专心致志地跟碗里的宽粉作斗争,他没来由的想炫耀炫耀,拿出手机对着两人的碗拍了几张照发微博。
自从上次没有任何预告地公开后,他已经很久没发过日常了。现在去搜索他公开的词条,祝福的、无感的、嘲笑的、骂他们是恶心同性恋的……还是说什么的都有。
他想过把姜烯光明正大地介绍给所有人,可每次看到这些又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不想他们干扰到姜烯的正常生活,这些谩骂声冲他来就行了。
两人紧赶慢赶地吃完,一共也才花了四十几块钱。
董酥白已经多少年没见识过这么低的物价了,震惊地拿着小票研究了半天。姜烯眼看就要来不及了,抓着他就往车上塞,一脚油门在登机前半个小时把人送到机场。
董酥白托着箱子过完安检,回头朝等在旁边的姜烯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他以前一直没法理解电视剧里送别时一步三回头的经典桥段,又不是这辈子都看不到了,搞这么恋恋不舍的干什么。
但现在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他就能明白了,他自认为不是恋爱脑,但每次跟姜烯分开的时候还是很难保持理智。
按道理他们也十几年了,不应该啊。
董酥白一边反省自己一边去检票,等下了飞机被曲清北接到剧组了还是没想出结果。
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牵回到片场,无所谓了,甘于现状得了。
曲清北带他一路从休息室转去化妆间,剧组请了很多老戏骨,年轻一辈的也都是些不温不火但实力不俗的演员。
董酥白挨个打了招呼,居南当时发来的合同上没给制作班底的名单,去导演室的路上曲清北才告诉他导演是唐权。
这人可是圈子里泰斗级的人物,各种奖项拿了个大满贯,怪不得之前没看上自己。
董酥白听完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人家当初没想过用自己,他也摸不准他能拿到这个角色是唐权心甘情愿的,还是迫于叶进同的压力不得不接受。
脑子里各种猜想七嘴八舌,他推开门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人。不是唐权,是个熟人。
“张导?”董酥白惊讶地喊了一声,“您也是这部剧的导演?”
这还是他从《绝意》剧组杀青后第一次见到张平。
张平摘下耳机,看见他也是满脸带笑:“我就是个副导而已,想不到我接连两部戏的男主都是你小子,可以啊你。”
董酥白上前跟他握了握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问。
张平乐呵呵地在他背上用力拍了拍:“是不是想问我唐权为什么答应要你?”
董酥白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干笑一声,有种心思被拆穿的窘迫。
“你们这些小年轻想什么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张平接了杯热水冲茶,“男主这个角色我们当初一直选不出合适的人选,我给唐权推荐过你,但他对流量明星的印象很差,张嘴就给我拒了。”
“后来叶总说他有个推荐的人选,结果简介发来一看,好家伙,还是你。”
张平想到唐权当时吃瘪又疑惑的表情还是觉得好笑:“不过你放心,唐权整了这么多电影,绝对不是别人推荐谁他就能让谁上的。他花了几天时间把你参演的作品都看了一遍,是相信你的能力才同意让你来的。”
董酥白闻言也松了口气,朝周围扫了圈:“那唐导人呢?”
“估计又在跟编剧吵架吧,一会儿就回来了。”张平在桌上堆成小山的纸张里翻出一本薄册子递给他,笑得目的不纯,“酥白啊,上次杀青宴我看是姜烯送你回的家,你跟他是不是很熟啊?”
董酥白一愣,还以为他知道自己跟姜烯的关系,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对,张导找他有事吗?”
张平伸手在纸面标红的地方点了点:“确实有事,你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