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烯自从上次在李全他们村里看到杨伟成的时候就预感到他会来找自己,但他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找到了自己小区。
掉头就走的想法被这一嗓子森冷又猖狂的喊声叫停了,他知道走了也没用。只要他敢走,杨伟成就敢跟在后面追去家门口。
下班高峰期的时间小区里人来人往,姜烯不想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纠缠,眼神淡漠地扫视他一圈,就像是在看一件廉价又低贱的商品,随后转身走去了一处内嵌的空闲区。
杨伟成果然跟在后面过来,拍着手掌就要上去抱他。
“你果然住在这里,这么久没见,咱舅甥抱一个!”
“滚远点。”姜烯冷着脸一把将人粗暴地推翻在石椅上。
习惯干重活的人力气小不到哪儿去,杨伟成屁股一个没坐稳,直接沿着石凳边缘跌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姜烯在身上擦了擦手,沉着嗓子寒声问道:“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我的好侄子不接我电话,我只能靠自己慢慢找了。”
杨伟成撑在地上嘶了好几口起才爬起来,搓着手嘿嘿一笑,听着还有些庆幸:“老天有眼啊,前几天刚好在网吧看到有人在游乐园拍到你跟那个大明星。你我找不到,他我难道也找不到吗。”
“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都在这里蹲了两天了,总算让我看见你了。”
明星的住址在娱乐圈是公开的秘密,想知道不难。姜烯跟董酥白回家都是直接把车开到地下室,难怪他蹲了两天也见不到人。
杨伟成绕着姜烯走了几圈,径自感慨道:“我们小烯真是一点都没变,不管舅舅什么时候见到你,你都这么好看。”
“好看”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姜烯听后讽刺地笑了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依旧阴沉着眉眼没做声。
杨伟成见人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不气馁,干脆就不跟他墨迹了,按上他的胳膊觍着脸商量道:“小烯啊,舅舅知道你忙也不想打扰你……今天过来呢就是想让你借舅舅点钱。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找你了,就——”
“没钱。”
姜烯没等他说出具体金额就扬言打断,直视他的眼神里不知道是冷漠还是失望。
他也不怕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正他早就无所谓了,冷笑着回眼打量面前的人,说出口的话逐字逐句化作匕首,无差别地往两人身上扎。
“你拿到的钱还不够多吗?你用我在东桦院换来的那一千多万呢?你要是老老实实过日子,怕是这辈子都够你潇洒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我明确告诉你,你在我这里一分钱都拿不到,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我妈已经死了,你放过我算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姜烯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连调动情绪生气的力气都不想有,平静得就像他只是个负责转述的中间人。
杨伟成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在他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烯你救救我吧,舅舅知道你有钱,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好不容易才躲来外面,你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对我的!”他往前跪了几步,拉住姜烯的手苦苦哀求,“舅舅小时候就对你是最好的,这次也答应你,等还完欠下的钱我就再也不赌了,我发誓!”
手腕被他用力握着,袖套也跟着往下滑了一截,大臂上是经过多次祛疤手术后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印记。
姜烯挣开他把袖套提回去,漠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没钱给你,你想还债自己去赚。卸货、进厂、去工地干苦力,这些我都干过,都能赚钱,唯一赚不了钱的就是跪我。”
杨伟成咬着牙盯着他的鞋尖,一字一句地从喉间挤出一句不甘:“小烯你别这样,你别忘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下场,要不是为了帮你还债我怎么可能会欠这么多钱!”
又是熟悉的言论,姜烯被他这话气笑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他眼眶在不自觉地发酸。
时隔一年多,今天是他第一次重新正眼看向这个曾经给自己创造过很多惊喜跟爱意,在他童年的地位甚至超越了父母的人。
可这个人已经变得跟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陌生到他找不到半点以前的影子,甚至怀疑是不是被一个相似长相的人取代了。
姜烯稍微仰起头等心里翻涌的情绪过去,转开视线无声地缓出一口气,他不想再在这人面前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恐惧跟茫然。
他定了定神,冷静地回应了他刚刚的话:“你跟你儿子真不愧是一家人,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可是你们父子俩这么合拍他为什么出国不养你了呢?”
“你欠这么多钱是因为我吗?你的赌瘾是因为要还债才有的吗?你顺序是不是弄反了?”
姜烯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公司的欠款我有的是办法还,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你只是借了债务这个名头光明正大地去借贷去赌,去满足私欲而已。别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你后面用我换回来的那笔钱有十分之一花在公司债务上吗?”
“那些欠下的钱,是我把车子、房子,所有能卖的东西通通卖了,找了三四份工作一点一点补上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姜烯指尖轻轻搭在桌面上给自己借力:“你滚吧,要么自己滚,要么我现在喊保安帮你滚。”
他说完提上袋子就走了出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他就听见背后传来杨伟成恶叉白赖的低喃。
他不想搭理他,可这话让他没法不搭理。
“你没钱,可我不信你那个大明星也没钱!”
“他们这些明星,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东西!我们辛辛苦苦赚一辈子的钱都没有人家几个月赚的多。”
跪久了腿上发麻,杨伟成撑着桌角慢慢站起来,脸上早就没了刚才的低声下气,恶狠狠地看着他,不依不饶道:“他们的消息在网上很多,我大不了 在他去宣传什么破东西的时候当面找他,我就不信……你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猛地按在墙上,侧脸摩擦墙面火辣辣的疼,胳膊肘被人别在身后半天都动弹不得。
姜烯双眼由于刚才情绪波动布满血丝,盯着杨伟成的脸跟面对死人一样停滞不动。他仅有的一点耐心也彻底流失,眸中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敢找他一下试试?”
“我说舅舅啊,我想把你信息神不知鬼不觉地单独传给你害怕的那些人,简直轻而易举。”
姜烯眉尾动了动,冷声警告道:“你猜他们知道后多久能找到你?”
杨伟成没想到他一瞬间情绪起伏这么大,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连手脚都是僵硬的。
他本能觉得姜烯的威胁不止于威胁,他可能真的干得出来,赶紧软下态度哀求道:“小烯放手!我不找他!我不找他!我喘不上来气了!”
姜烯的手肘刚好抵在他脖子上,见他所言不假,确实被自己压得脸色发青,甩开手把他撂在地上。
短短几分钟亲眼见到他无数种情绪切换,姜烯多跟他待一分钟都觉得恶心,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小区外走。
杨伟成躲到现在早就走投无路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要到钱,自然不可能放过姜烯,吐了口痰爬起来照样跟着他。
望山居附近很难打到车,姜烯也不想打车,无视掉杨伟成跟在身后的念叨,一个劲走了快两个小时的路程,到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要了间单人房。
杨伟成没钱订房间被安保人员拦在楼下,他眼看姜烯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楼梯口,连忙不顾形象地在大堂里撒泼打滚大喊大叫。
言语中满是姜烯这个晚辈没良心,害得他现在要流落街头。
家务事外人也不好插手,安保人员为难地看着两人。
姜烯摇摇头示意自己跟他不认识,按规矩办事就好。
“你要闹你就自己在这里闹,反正我也不要脸,我不怕丢人。”
杨伟成看他真的打定决心不管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他的背影狠戾地提醒道:“小烯!我拿你当亲生孩子看待,你别不识好歹!你要真这么无情无义我也没什么好帮的了!”
“你不会不知道我手上U盘里的东西是什么,你别逼我,我不想闹到你跟我都不好过的田地!”
姜烯闻言步子微顿,缓缓闭了闭眼睛,终是没转头理他,独自回了房间。
催命一样的嚷叫声从耳边消失,姜烯如释重负地脱力坐在地上,他太累了,把全身力气都靠在**许久没动。
强行伪装出来的镇定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土崩瓦解,他仰头倒在**,用手肘挡在眼前,花了十几分钟消化完满腹的委屈。
眼尾的水渍被袖套吸干,他突然有些迷茫。
情绪一下消失得太快,不受自己控制,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该继续大哭一场吗?还是要发疯一样在房间到处乱砸发泄情绪?
他好像一时间脑子钝住了没法正常思考,眼前的东西变得有些虚幻。
他皱了皱眉,意识到什么不对,立马挪到一个相对安全没威胁性的角落,下意识想去兜里翻药瓶,却发现下班的时候刚好把药瓶收包里了。
房间里昏昏沉沉的,他格格不入地坐在原地发呆,不想去开灯也不想收拾。
他定的是小时房,只要了两个小时,他就想用这点时间让自己放空一下。可他越是不让自己去想,脑子就越是叛逆的非要他去想。
想董酥白,想他爸妈,想他爷爷……还有他以前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