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除夕夜。
晋清花园小区, 二栋十一楼。
透明玻璃上贴着正红的剪纸窗花,福字与锦鲤的模样,胖乎乎的煞是好看。
雪花飘**, 窸窸窣窣过窗而下,绕着暖黄色的小区路灯, 朦胧又添了几分美好。
窗内,穿着白色柔软毛衣的青年手指拨弄下桌上的红梅,笑着站起。
“有好菜, 怎么能忘了好酒呢。”
拉开凳子退后一步, 青年忽然一脚踩空。他忙一手掌住凳子。
砰的一下——
白杬薄削的肩膀一颤。
出什么事儿了!
他虽然着急,但此刻动弹不得。待熬过了那股晕眩, 他轻轻舒了口气。
“起来着急了。”声音低缓, 听着人耳根子发软。
一个人待着习惯了,也总是喜欢自言自语说些话。
刚刚的动静与从自己家传出来的。白杬沿着声音匆匆找去, 从厨房、厕所看到了卧室……
“奇了怪了。”
白杬皱眉,目光在布满了狼玩偶的卧室里环顾一圈儿。他这卧室三十平米, 一眼能看个干净。
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杬摇摇头,都在怀疑自己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他拉着门把, 重新关上。
殊不知在他转身那一刹那,一根儿黑色的巴掌长的毛毛, 徐徐而下。
最后落在了他蓝色的被子上。
重新到了客厅, 白杬将朋友送的酒拿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是白酒, 朋友家农家乐卖得最贵的。白杬拒绝不了,只能接着。
酒度数很高,开了盖子, 酒香便徐徐弥漫整个客厅。
白杬重新坐下,捏着筷子, 习以为常地过一个人的除夕夜。
这么一忙乎,桌上的菜有些凉了。
白杬夹了一点锅包肉进嘴,眉头轻皱。
“没有刚出锅的时候好吃了。”他低喃。
一桌子的菜他准备了一天,从选购材料到处理,全部是他自己来的。
但阵仗搞得大,做好了一桌子,吃也就吃了几口。
倒是巴掌大的小酒杯里,酒添了几次。
天花板上,楼上住户家的小孩嘻嘻哈哈地跑跳。咚咚咚的声音让房子里稍微热闹了些。
白杬笑笑,泛着醉意的眼睛透出几分水光。
真好。
想着想着,白杬红着一张脸,抱着膝盖蜷缩在凳子上。他下巴搁在腿上,眼尾挂着水珠。
眼睫也变得湿湿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凳子下,两个卡通狼头的拖鞋挨在一起,耳朵也耷拉着。
卧室里。
原本还在大荒的雪原上叼着丢失的幼崽的曜着急回去,忽然脚下塌陷。
再醒来,就到了这么个全然陌生,但又充满了熟悉气息的地儿。
这说明阿杬还在附近,他绷紧的心神微松。
刚刚听到外面动静,他下意识地将自己藏起来。
成年黑狼的身体找不到藏的地方,他只能变做人形,往石床一样的东西下面一滚。
本以为没有毛毛遮挡,他的身上会冻掉一层皮。可手摸着暖烘烘的……木头?
曜顿时心生警惕。
还没来得找到与他一同摔下的小白狼,紧接着,一个人……兽人就进来了。
是阿杬!
他只从缝隙中看了一眼,灰色的瞳孔骤缩。
是他那个消失在嘴巴下的阿杬。
黑狼愣住了。
可是他的阿杬明明还是幼崽,为什么又变成了一个成年兽人的模样。
待到门重新关上,曜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听到外面小声的啜泣声。
曜顾不得这陌生的地方,猛地爬出床底。门是虚掩着的,曜一拉就开。
待踏出了门。
直面客厅里孤零零抱着腿缩在凳子上的人,曜的心猛地一抽。
生疼。
他快步走到青年身边,蹲下。一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是他的阿杬没错。
曜看着他眼睫上的水珠,脸色发沉。伸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青年的眼尾。看着他又小声啜泣了两下。
哐当一下,理智破碎。
曜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的阿杬在伤心。
“阿杬……”
曜双手搭在凳子上,习惯性地用嘴叼幼崽脖子。
可当唇触碰到青年头发的时候,他立马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人整个圈住,小心翼翼抱下来。
他顺势坐在地上,将青年横放在腿上。
长臂将人完全圈住,圈地盘似的,不留一丝缝隙。
灰眸时刻关注着青年。
动作看着有条不紊,实际上还颇有些无措。
“阿杬不哭。”
曜收拢胳膊,就细瘦的青年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怀抱之中。手拍着白杬的背,鼻尖轻蹭白杬的脸。
轻轻摇着,低声哄着。
白杬抽噎一声。
当身体被不同以往所有的温热包裹的时候,他轻轻颤了一下。
然后呆呆地看着将自己抱住的人。
混沌的脑子让他有些分不清情况,只记得自己喝了酒,现在难受。
还有,他没有家人。
他将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试图推了推,可软绵绵的力道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呜……”
白杬有些着急。
“阿杬。”
“不怕。我在。”曜以为他怕,将人脑袋按在自己颈窝。结实的身躯像一个小房子,竭尽为白杬提供庇护。
周身愈暖,像自己时常梦到的大狼一样。
白杬挣扎不动,意识也在暖意中浮尘。他累了,索性安静蜷缩着。
脑袋在男人的脖子上拱了拱,鼻尖除了酒香,还多了淡淡的一股青草香。
很容易让人想到春日里,一望无际的草原。
无论是的怀抱还是气味,都给白杬一种很安心的感受。
他轻哼一声,安静地趴在男人身上。像晒太阳的猫,一动不动了。
曜心神都系在白杬的身上。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奖励似的鼻尖擦过白杬的耳垂。
“阿杬乖。”
白杬脸枕着曜肩膀,莹白的软肉被挤得鼓起。像雪团儿,看着就觉得会是香甜的味道。
曜轻轻叼住白杬的脸。
磨了磨牙。
“唔……”白杬手搭在他的脸上,偏过头,将人推开。脸上露出红印。
曜看着他的脸,轻唤:“阿杬。”
白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脑袋一歪,仔细看着眼前的人。
很熟悉很熟悉的称呼。像是听过无数遍,根植脑海。
他软趴趴地往前一倒。趴在曜胸口,仰头道:“嗷?叫、叫一声?”
白杬揪着曜的长发,半眯着眼睛看着人。
白皙的五指收紧,像是怕人跑了。
曜鼻尖贴着他的侧脸,抱住差点丢了的白狼。顺从道:“嗷。”
声音低低的,不似梦中的高亢。
“不对,不、不对。”白杬醉醺醺摇头。
“你……你嗷呜~叫!”
曜手指擦掉白杬脸上的泪水,稀罕地在白杬脸上蹭了蹭鼻尖。随即张嘴:“嗷——呜——”
狼嚎嘹亮,因为是哄人,所以并不急促。
但纯正的狼嚎声如在山林一般,势如破竹。从十一楼,传遍整个小区。
只一声,能瞬间将人拉入丛林。所有听到的住户头皮发麻。浑身直接起了鸡皮疙瘩。
霎时,楼上小孩的脚步声骤停。
楼层外有人尖叫:“狼!!!”
甚至有小孩学着:“嗷呜呜呜!”
如此热闹了一番,对面的楼立马传出一声吼:“大过年的,谁家小孩,能不能消停消停!”
曜头顶噗嗤冒出两个黑色的大狼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外面兽人的讲话。
这里的兽人,说话带着一点奇怪的腔调。好在他能听懂一点点。
他吵到其他兽人了。
而离狼最近的白杬眼睛唰的一亮。双手紧紧抓住横在眼前的手臂。脑袋一歪,浑身冒着愉悦的小泡泡。
他小小声:“嗷呜?”
曜低头,鼻尖挨着他鼻尖。声音低磁:“嗷呜。”
“嗷呜嗷呜?”
曜抱着白杬揉揉:“嗷呜嗷呜。”
白杬安心了,他打了个呵欠,就这么坐在曜的腿上。闭眼睡了过去。
雪还在下,室内灯光明亮。
曜不是没注意到这些,但此刻重要的是阿杬。
他抱起人,环顾一圈,然后又回到了那个看起来比石床舒服的**。
将人放在中间,曜也习以为常地窝在他身边。变成比成年人还魁梧的黑狼,将睡熟的人整个圈在肚皮底下。
听着耳边轻缓的呼吸声,看着紧紧揪住自己毛毛的手。
曜搭在白杬身上的爪子拢了拢。
到这时,他才有心思想他们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个白色的石头房子,房子里处处是阿杬的气息。说明阿杬很熟悉这里。
那最有可能的,这里就是阿杬的家。
可阿杬明明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为什么……
曜忽然收紧爪子,他看着怀里睡着,不自觉往自己身上蹭的白杬。
“阿杬是长大阿杬。”
是老祭司说的,养在另一个地方的阿杬。
作为最聪明的黑狼,只一瞬间,曜就想明白了其中地缘由。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与大荒会大不一样。
石头房子很漂亮。
夜晚的光比山洞的篝火还亮。
还有上面、下面乃至对面石头房子里的声音,说明这个“山洞”很高,可以住很多兽人。像鸟兽人的山一样。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对曜来说,除了地板、椅子这些用木头做的东西他有一点点的亲切感,其他都是未知的东西。
他陌生,有戒备,但不担心。
因为房子里处处是熟悉的阿杬的气息。
所以,结合所见,他抱着的是一直孤身一人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得很辛苦的阿杬。
还是他的阿杬。
那小狼呢……
曜鼻尖挨着白杬的脸,眸光深邃。
“小狼,阿杬。”
会不会喜欢发呆的小狼阿杬没有跟着过来。
又或者,过来了但是不在这个地方。
再或者……
曜拱了拱白杬的头。
阿杬回来了。
病好了,以后再也不是呆呆的了。
曜想了许久,头顶上的大耳朵始终高高竖起。听着房子外各种杂乱的声音。
他下巴搭在白杬的头顶,看似放松,实际一直以保护着的姿态,圈着白杬。
等明天阿杬醒了,或许就知道了。
他拧起眉头,黑胡子抖动两下。
还有族人在大荒,他需要快点回去。也要将好了的阿杬健健康康地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