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影听着何似飞的话, 原本稍有些忐忑的心思一下安定下来,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柔和的月光从窗纱处透下,在地上画出菱形的格子。
**两人依然在交谈, 乔影的声音很浅,带着困意:“其实,最早我听到生孩子三个字,总会下意识想, 生孩子好像很痛苦,我才不要生。京中人家大都有纳妾的习惯, 有些不愿生的主母便会抱回通房或妾室的孩子,养在膝下,权当自己亲生的。我之前想过,如果我嫁了人, 也可以效仿……”
说着,乔影不可以避免的想到了许久以前, 那个坐在树杈上遥想未来的自己。
那会儿他跟爹娘的关系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至少面子上依然一派祥和。他也经常听娘在耳边唠叨让他早些嫁人的话语, 不自觉就会想自己日后找个怎么样的郎君嫁了。
但现在……
乔影认真道:“我才不会给你纳妾。”
何似飞还在思考假如乔影真怀孕了, 该选择哪条线路的问题,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一时半会儿没跟上乔影的思路,目光稍有些迷瞪的看向他。
在这个对女子和哥儿要求甚多, ‘七出’之罪让人闻风丧胆的背景下,乔影说出‘不会给你纳妾’这几个字来, 该算是极为大胆了。
因此, 乔影本来心里头就没落在实处,加上何似飞给他的反应又如此疑惑, 让乔影的心愈发悬了起来。
幸好何似飞反应快,他将乔影抱在怀里:“我从未想过纳妾。”
乔影原本身体有些僵,却又在听到何似飞这句话后,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双手向下摸索,环抱住他的腰。
如果在乔影说觉得自己怀孕之前,何似飞甚至还想给他说自己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小孩子。
一是怀孕过程艰辛,生子又跟走鬼门关差不多,在这个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何似飞当真是不想赌;二便是他和乔影年纪都还小,又刚成亲不久,当真不急着要孩子。
但既然如今好像都有了,这话何似飞自然也不会再说。
只盼着一切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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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何似飞和乔影出门,忽略了石山谷和许昀信投来的好奇目光,登上前往京城的海船。
刚驶出港口的这段还算平静,海船很稳,一点颠簸的感觉都没有。
何似飞去船舷处查看船只吃水情况,回来时顺道喊了大夫去给乔影诊脉——这样的大型海船上,都会配备随行的大夫,给乘客调理身体。
雪点、霜汐、莹鹊三个丫鬟的房间就在何似飞他们隔壁,路过时,何似飞听到她们仨在讨论昨天叫冷水的事情。
“难道是咱们少爷忽然脾气上来,不让姑爷……这才叫了冷水。”
“我看不像,咱们少爷那么喜欢姑爷,之前姑爷每回……咱们少爷都快晕了过去,身上痕迹也是……但那会儿咱们少爷都只是害羞,没有其他情绪。”
“……我觉得霜汐说得对,”莹鹊说,“咱们少爷才舍不得姑爷去洗冷水澡。”
何似飞:“……”
很显然,这船并不怎么隔音,就连大夫也听到了她们仨的交谈。
何似飞心想,听就听吧,反正大夫不知道她们讨论的是谁。
刚想到这里,里面的三位姑娘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谈话声戛然而止,很快鱼贯而出,对何似飞道:“姑爷。”
何似飞:“……”
大夫:“……”
何似飞在大夫稍有些愕然的目光中别开脸去,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大夫指尖按在坐上海船后就有点晕船的乔影手腕上。
“何公子,令夫郎身体康健,并无不妥,可能只是忽然坐船出海,不大适应,待老夫开个方子,喝两副药调理调理,便能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乔影没听到自己想要听的,目光有些怔忪,何似飞善解人意的询问道:“多谢大夫,敢问拙荆可有身孕?”
大夫听到这话,眼睛微微瞪大:“并无……老夫问诊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哥儿和女子生产之事,一旦有丝毫迹象,老夫可以说定能察觉。可令夫郎着实无此迹象。”
说着,大夫的手又按在乔影手腕上,仔细感知片刻,还是对两人摇了摇头。
何似飞站在乔影身侧,正要让大夫写完他说得方子后送他出去,就看到大夫挥毫落笔,一下就写了三张。
大夫道:“这第一张,乃是能帮助哥儿怀孕的,两位公子想要孩子,可以将此方子喝一个月试试。这第二张方子,则是得何公子喝,也是有助于怀孕的——这生孩子虽说是哥儿和女子操劳较多,但男子在其中也不可或缺……”
之后大夫再说了什么,何似飞都没听进去,他着实有被大夫的‘善解人意’惊讶到。
可这会儿方子都开了,天大的误会也只能自个儿将其往下咽,最后再笑着将大夫送走。
乔影原本还感觉身体哪儿哪儿都不爽利,好像当真怀孕了一样,但被大夫一语戳破后,整个人连晕船的迹象都没了,甚至可以去船舷上连翻几个后空翻。
当晚,何似飞在自个儿的日记上写下四个字——‘虚惊一场’。
具体过程他都没多记录,总归是一系列奇妙的误会。
这会儿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会被后世历史学家们翻来覆去的不断研究——那位智多近妖的何首辅,位高权重的何监国为何要写下这四个字。
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他‘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