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合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说来稍微有那么一点……阴差阳错。
当时天道意志诞生时, 还是个啥都不懂还有被害妄想症的小胖崽,为了拉拢当时唯一不会伤害他的谢危,小胖崽灵机一动, 在谢危抱起他的时候给他身上盖了这么一个戳。
俗称天道印记。
这个戳若从大众角度来讲, 那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这是属于天道的认可,它是比成仙还要高了一层境界的, 如果非要说,类似于——成神。
与天道比肩,一念可控万物。
这不是神又是什么?
所有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谢危阴差阳错被迫绑定, 消还消不掉,小屁孩不同意,霸着他死死不放手。
不过普通人也不一定能成就是了。
合道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香火信仰之力供养, 是成不了的。
现今这世界,有这般能力的也就寥寥几个人。
但谢危一点都不想要。
他为此可是吃足了苦头。
磐月神宫的事情被当时的人传了出去, 一传十, 十传百, 而传言嘛,往往都有那么一两分夸大成分,加上传言出去的众人本来就对遗族之事万分愧疚,那可不就可了劲夸立了功的人?
于是明尊和云霄君的名字在短短时间内成了刚出生的孩子都听过的救世大功臣。
再加上天道融合法则之种后, 新的世界一日比一日灵气浓郁, 合体突破大乘之人连日增多, 灵植的效用更强了,灵田的收获也更加丰盛了, 就连人们修炼之时顿悟的几率都大大增加,修炼的速度明显快了不止一倍。
这般肉眼可见切身体会到的好处,结合磐月神宫的传言,这便让三分狂热变成了九分,仅剩的那一分已经是他们极力压抑的成果了。
于是那段时间,龙凤的画像到处都是,有人形的,有原形的,有单人的,有双人的,有吟诗的,有编曲的,有写文的,有讲故事的……
凡此种种赞美称颂之词,全都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谢危耳朵里。
那段时间众人就没见谢危从那间屋子里出来过,只隐约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的一句咬牙切齿仿佛忍耐着巨大痛苦的颤抖声音——
“从今日起,所有人一律禁止祭拜我!没收所有关于我的画像,诗词,歌文等等!我不保佑任何人,别来拜我了谢谢!”
众人当时的表情是想笑又不敢笑,拼命忍耐着才压下出口的调笑,一本正经地应了:
“好的!”
于是等过了半年后,谢危好不容易暂时压下身上被盖上的那个戳,终于可以屏蔽大部分离他比较远的祭拜祈祷之词,一脸神清气爽地从房间里出来时,众人惊奇地发现——
小师叔祖他房间里有好多个挖穿了的地洞!
所谓有句话叫:尴尬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换到谢危身上,这已经不止是挖地洞了,他直接挖出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宫殿!
据说那一天万剑宗的笑声响了一整天,最后是被他们小师叔祖扛着把大刀满山追杀才勉强消停了。
至于司昆所说的,合道之后就可以让小孩儿不再害怕,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合道,以身合天道,那是将自己融入整个世界之中。
世界即他,他即世界。
只要他想,他的力量可以到达这片世界任何一处地方。
小孩儿现在怕被杀,主要就是他离开后身边就没有保护,一旦合道成功,只要谢危不愿意,他就死不了。
有整片世界作为后盾,什么被害妄想症都可以轻松治了。
合道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甚至很多人,包括万剑宗,他两个爹都想要他合道,至少这样,以后除非这世界毁了,他都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但前提得是要把天道印记的封印解开,他得将世人对他的香火信念都吸收了才行。
可以想象到时候又是一座……不,不只是一座,而是很多座地下宫殿的漫漫成型之路了。
·
谢危看了眼司昆,又看了眼小孩儿,最后视线落到了……地上。
他揉了揉耳朵,脑海里在激烈思想搏斗——
要为了他的小醋龙拼一把,再去挖几座地宫出来呢,还是先苟一苟,再苟一苟,实在不行了还能苟一苟,直到最后真的不行了再……去挖地宫呢?
小孩儿紧紧抓住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里面满满都是几乎要溢出来的依赖。
“凤凤……抱抱……要抱……”
这是不想他合道的,恨不得将自己绑在他身上永远都不下来的。
司昆静静看着他,没有撒娇,没有卖萌,他只是沉沉地,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开门往出走去,背影在屋外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地孤寂寥落,很像是要赴一场注定一个人的孤独旅途。
他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脸微微侧过去一点,露出一个优美又落寞的侧颜,轻声道:“小师叔祖,我尊重你的选择,我……”
他默了默,仿佛在压抑自己某种强烈的情绪,再出口时声音微有些沙哑,“……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话落,他侧过头,这次再不回头,直接走出了屋外……猛然顿住。
接着“唰”一下乘风而去,背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僵硬和落荒而逃。
谢危没看出来。
他觉得自己心疼地快要滴出血了,恨不得把小醋龙揣怀里好好哄一哄,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夺门而出追……追……没追上去。
一条熟悉的手臂凭空横出挡住了他。
“心机,卑鄙,装可怜,以退为进。”
阙殷冷冷地吐出四个词,转而扫了一眼谢危,半晌扶额叹气,“崽崽,这么明显的计谋,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真准备追上去啊?”
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他的额头,“你这个脑袋瓜怎么越变越笨了。”
谢危捂着头退了一步,讪讪地笑了下,小声道:“爹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阙殷幽幽看他一眼,眼神复杂,“在你的小醋龙和你撒娇要你合道的时候。”
谢危:“……”
这么久都没发现外面多了个人,可见他对小醋龙的撒娇有多不可抗力。
也难怪他爹这么一副恨不得把他拎回去甩甩脑子里进的水的模样。
阙殷扫了眼远处司昆飞走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不过他说的有道理,你什么时候打算合道?既有这个机缘,又有这个能力,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你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至于这小孩……”
他眯起眼睛,想起了碑文之上那壮丽的祖龙搏天一事,语气微微有些冰凉。
“天道意志……日后是好是坏还不知道……”
小孩儿猛地一抖,抓着他衣服的手更加紧了。
谢危抱紧了他,微微侧过身子避过阙殷,摇了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有天道意志在,万物也会更加欣荣,我相信现在的世界会比开天之时还要强大。”
他低头看着小孩儿纯澈的眼睛,微笑道:“我们不能因为父母的罪就认定他的孩子也是有错的,每个人都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何况天道意志和万物欣荣息息相关,取万物生息而强己身之事终归只是饮鸠止渴,我会好好教养他长大,不会再让他踏上歧路。”
阙殷静静看了他一眼,最终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我总是信你的。”
谢危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爹最宠我。”
阙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
他微笑着看着谢危,眼里蕴着融融暖光,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柔。
当初说好的三年内给司昆一个答案,但后来阴差阳错发生了天道意志和天道印记的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两人的独处时间,这三年之期被迫一延再延。
虽说现在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所有人都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只看他对司昆的话越来越无法抗拒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了。
其他人叫他,他也不会脸红。
但司昆叫他,他却会不自觉挠耳朵。
就如刚刚那般明显的以退为进小心机,要是别人,早便被拆穿了,但换到司昆身上,他总是关心则乱。
如此种种的小细节,其实已经差不多表明了心意,不过就差那一句话了。
阙殷在这么些年的相处下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不过有时候看到,还是会忍不住吐槽两句。
就比如刚刚那般。
类比于即便是结婚,在丈母娘面前也绝对不要耍心机欺负自家女儿,不然绝对会招来白眼吐槽。
两人在那聊天,谁都没发现那小孩儿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他紧紧抓着谢危的衣服,那依赖依旧还在,只是多了一些其它更复杂的情绪。
那是信任。
以及敬仰。
他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这个人会于万人之中牢牢保护住他,果然是给他带来生机的人。
·
阙殷在这里没待多久就走了。
谢危本想去找小醋龙好好安慰一番他“受伤”的心理,但怀里始终安静的小孩儿却忽然扯了下他的袖子。
“嗯?”谢危低头看去,疑惑道,“怎么了?”
小孩儿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轻声道:“凤凤……凤凤会永远保护我吗?”
谢危一怔,随即笑了,“只要你不做触碰我底线的事情,我就会永远都保护你。”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问:“触碰你底线?”
谢危想了想,忽而一步踏出,下一刻已经来到了天边之上。
往下看去,其下白云涛涛流淌,微风吹拂过耳边,带来高空之处特有的清冷气息。
他伸出一指指向地上,道:“你看到了什么?”
小孩儿低头看去,“……人?”
谢危道:“还有什么?”
“山,水,花,树,草,兽,房子,剑……”
谢危:“那人在干什么?”
“在练剑,御剑,说话,笑,追逐,还有人在哭……”
“山的高低有多少个不同的?”
“每个都不同。”
“土石有几种?”
“一千三百零七种。”
“花有几种?”
“五千三百三十种。”
“每朵花的高度长相都一样吗?”
“不一样。”
“树有几种?”
“有……”
“……”
他们就这般一问一答,问的人有耐心,答的人也不见焦躁,直至将底下所见都一一问完,谢危便道:“那你喜欢这样万事万物都有自己意志,长得各有千秋的样貌吗?”
小孩儿手指在嘴角搓了搓,拧着眉头思索好半响,最后一点头,“喜欢的。”
谢危问他,“为何要犹豫了才答?”
小孩儿认真道:“因为我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因为你喜欢才喜欢。”
谢危眉间露出一丝笑意,“那若是将它们都按照自己的意志摆布生长,每个东西都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天下万物所有的一切都符合你的喜好,但同一种类的花永远是那样不变,同一种类的山永远是那个高度不变,树永远都保持原样不变……”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轻划,白云缕缕在他之间流动,随即形成了一副固定不变的景物图。
他一收手,道:“这样呢?还喜欢吗?”
小孩儿眉头死死拧紧,忽而小手一挥,构成景物图的白云又开始徐徐流淌,里面的景物遵循自然规律四季变换,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徐徐流淌。
他这才一展眉,咯咯笑出声来,拍着小手道:“喜欢这样!不喜欢刚刚那样!”
谢危眼里的笑意愈加浓郁。
他始终坚信,天道乃天下万物之源,生来一定便是喜欢这万物的,只要好好教养不要走了歧路,他能发挥的作用比之直接泯灭要来得好得多。
他微微一笑,道:“万物强而天道强,万物衰而天道衰,开天辟地之时,天道盛极,而孕育出天道意志,因此消耗了一些力量,原本休养一些年便可恢复,但它选择夺取万物生机强盛己身,反而惹来万物反噬,由此走了歧路。”
“夺万物生机之路走到最后,便是我刚刚给你画出来的那般模样,这天地一切皆在你掌控之中,万物生灵皆由你喜好所来,每天都在枯燥的生活中重复过去,永远没有意外发生,也没有惊喜发生,你是得了永远的力量,但也失去了自由的乐趣。”
他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柔声道:“你是天道,我不要求你懂得是非善恶,因为天本至公,无情才能至公,你只要不要利用手中所掌控的力量肆意去干扰众生,便不会触碰我的底线,我也会护你一生。”
小孩儿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如此便好吗?”
谢危微笑点头,“如此便好。”
小孩儿咯咯一笑,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忽而闪过一抹莫测玄奥的光芒,声音一瞬间变得低沉起来,仿佛有隆隆回音回**耳边。
“吾为天道,护佑众生乃吾职责,吾在此起誓,此一生尽吾之力与大世共繁荣,若违,泯。”
天际猛然炸响一声雷霆,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声雷霆之中轰然巨响,仿佛世界在回应他的誓言。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天空之上。
他们都听到了天道意志的声音,也听到了那一声雷鸣。
谢危也很是意外地看着小孩儿。
却听他咯咯笑出声来,眉眼之间积沉的惊惶已经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欣。
他拍着小手咯咯笑出声来,“凤凤我懂了!我懂了!”
他眼睛闪亮亮地看着谢危,道:“我之前一直怕,一直怕有人要害我,因为……因为我能感觉到很多很多的恶意……我总感觉他们对我不怀好意,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我死……”
他欢呼一声,紧紧地抱住了谢危,“但是现在我感觉恶意少了好多呀,我没那么怕了!”
谢危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微变了下。
他轻叹口气,安慰一般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是我的错,我以为你只是因为之前祖龙搏天的原因才怕有人要杀你,没想到是全天下人的恶意。”
这份恶意再正常不过。
磐月神宫的真相已经被天下人所知,那份碑文传记也被印成书籍传到人手一份,所有人都知道天道意志之恶,若没有天道意志,龙族不会死伤惨重,祖龙不会搏天,天柱山也不会崩塌,法则更不会残缺,世界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支离破碎。
一切罪恶的源泉正是天道意志。
现如今同样的天道意志再次诞生,众人自然担心以前的悲剧再次重演,心里对这新诞生的天道意志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好的想法。
反正这天道意志即便死了,法则也不会再次残缺了,最多是世界没有开天辟地那般强大,但也要比之前好得多了。
于是这样比较起来,还是将天道意志泯灭于摇篮之中的想法占据了大多数。
不过是因为养在明尊身边,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才没有一齐上万剑宗要求灭了小孩儿。
谢危自然知道这份恶意,所以他这么多年都尽量待在万剑宗上昆玉山巅人少之处,就是怕天道意志接触太多恶意,反而会将他催化向比较极端的方向。
但没想到小孩儿自己就能感觉到,反而是他这么些年藏着掖着没有说透,以至于小孩儿自己也想不通,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而小孩儿自己顿悟后,发下如此宏远,天下众生既已知道天道意志没有恶意,反而还会帮助万物繁衍生息,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了。
这一劫便算是暂时过了。
谢危告诫道:“虽然恶意少了,但也不是没有,还有人会因为你所掌控的力量而觊觎你,试图通过你去掌控整个天下,你万不可对不熟悉的人放下戒心。”
小孩儿乖巧地点点头,“好的,有凤凤保护,我不怕。”
谢危:“……”
谢危纳闷道:“不是说好了不怕了?”
小孩儿顿时揪紧他的衣服,脸颊微微鼓了起来理直气壮道:“还是有坏人的!有坏人!”
谢危:“……”
·
为了早日哄好吃醋的小醋龙,也为了早日安众人的心,合道一事被迫提上了日程。
谢危忍着万般尴尬,在众人的视线中抱着怀里的小孩儿进了众人早已给他准备好的房间。
一整个后山全部都给他腾了出来,方便他好继续挖地下宫殿。
挖十座都妥妥的那种。
应玄羽还信誓旦旦地给他保证,“小师叔祖,你放心挖你的地宫,我们绝对不会偷窥的,整座后山都被封好了禁制,保证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连一只老鼠都挖不进去,你的地宫一定可以……”
“啪!”
话没说完,直接就被谢危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扫了众人一眼,下巴一抬,表情是十分的傲然,“谁要敢靠近方圆一公里之内,我的火焰可不饶人!”
众人:“嗷嗷好的好的!”
谢危冷哼一声,“砰”一声将门关了,门上“哗”一下升起一道禁制,牢牢将整座房间都隔绝在内。
……是个顶顶厉害的……隔绝声音的禁制。
“噗……”孔维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危子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便被从房间里扔出来的一道火焰给弹飞了出去。
众人忍着满腔几乎快憋出病来的笑意陆续离开了,一个个早就找好了位置,齐齐停在了谢危所说的一公里之外。
连一寸都不多那种。
然后开始掏家伙什。
罗云“砰”一声将一架扩音的法器拿了出来,那喇叭大到可以吞入一只大象了。
他笑眯眯道:“来来来,都掏灵石了,只有交了灵石的人才可以听哦,一人十块,仅此一次,过时不候!”
紫剑“啪”一下拿出一大叠建筑图纸,笑道:“这是我给小师叔祖房间里放的地宫建设图纸,来来来,都猜猜他会建哪几座,下注了下注了!”
孔维不知从哪里又爬了回来,顶着一身黑灰色的烟灰往地上竖了面镜子,里面正是这方圆一里地内的景象。
他一挥手,哟呵着招呼道:“这地下早被我的火焰过了一遍,留下了一点孔雀羽粉,火焰烧过的地方在镜子里都会留下印记,来来来,看看他要挖多大的地宫,下注了下注了!”
司流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他看了眼旁边静静站立,对众人所作所为完全没有阻止意思的司昆,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叔不管管他们吗?”
好歹是万剑宗管刑罚的刑君呢,就这么让他们肆意妄为?
司昆想了想,慢吞吞伸出手,看着掌心的“乾”字印记,眉心隐隐的蹙了下。
半晌他才遗憾道:“心音太过隐秘,不可外放。”
司流:“………………”
这句话的意思翻译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他一点都不觉得众人那高调的作为有什么不对。
甚至如果不是乾坤印的心音太过隐秘,他也想过来凑一波热闹。
看着小师叔祖尴尬到挖地宫这件事实在是太……
好玩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