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最大的娱乐活动是喝酒。
U大附近遍地都是pub,实验室里的团建活动就是在几条街上的酒吧里来回打转。有人过生日去A街上的那家,放假过节去B街上的那家,答辩成功又或者是有论文被好刊接收的,那就先去A街喝一轮再去B街续摊。
今天是艾米的生日,所以一行人照例去了A街的酒吧开喝。
几杯酒下肚,蛋糕蜡烛一插,在众人的簇拥下,艾米双手合十许起生日愿望:“愿望嘛,还是那几个,跑胶不歪条带,细胞不污染,今年能把文章赶紧发出就够了。”
“当然,如果可以收获一些感情上的意外之喜就更好了。”她笑盈盈地吹灭蜡烛,随即直白大方地看向了秦灿。
秦灿:“…… ”
艾米这话一出口,她的几个小姐妹立刻捂嘴尖叫起来,实验室里其他的吃瓜群众笑着看向秦灿的脸,郝七月更是被惊得直接喷酒,在秦灿耳边狂念叨“你看我说的啥”,郝五周无奈地拿纸巾在旁边帮亲妹妹擦脸。
秦灿知道这话自己不论如何都不能接,便站起身道:“我去厕所醒下酒,顺便催一下没上的小吃哈。”
事实证明秦灿的选择是正确的,等他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醉得都差不多了。
第二天是周五还要继续上班,于是一群人互相搀扶着打车准备收摊,秦灿也跟着松了口气。
刚进酒吧的时候天还只是比较阴沉,派对结束后走出酒吧大门,秦灿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雷声轰鸣,狂风夹着暴雨。正是四月初春,几个小姑娘为了派对都穿着小裙子,走了几步便在门口被冷风吹得东倒西歪。
“我还看了天气预报呢,只说是阴天啊。”郝七月目瞪口呆,“而且这雨怎么这么邪门啊,这得是特大暴雨级别吧?”
秦灿看她们被吹得路都走不了,叹息道:“你们几个先到里面躲躲,我和郝五周去等车,车到了我发消息给你们。”
急促的雨声间,秦灿一边将伞撑开,一边抬起头看向了阴沉沉的天空。
还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大的雨了。他想。
车还没到,冷风和酒精的作用让头脑逐渐变得昏沉,秦灿感觉自己今晚需要多睡两个小时。
同时他也开始在脑内构思起了明天的实验计划。需要用到的药剂已经提前配好了,寿命合适的虫今天也准备好了,明天的话……
秦灿突然一个激灵,问身旁的郝五周:“五周,你还记得今天离开前,我把虫放到多少度的恒温箱了吗?”
郝五周一愣:“没印象了,应该是二十度?”
线虫在不同温度下的生长速度会有很大的区别,秦灿今天走得急,加上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他只记得自己把虫子放到了恒温箱,但却不记得放的究竟是二十度还是二十五度。
秦灿的酒直接醒了一半。
假如错放到了二十五度,线虫很有可能因为长得太快而错过他明天实验所需要的阶段,虫就得重新再养,这一周计划好的实验都要往后推了。
秦灿痛苦地倒吸一口气。
“你留下来陪她们等车,确定人都到家了再回去。”他对郝五周说,“我现在得回实验室去看眼。”
郝五周也蒙了:“这都大半夜了秦哥,不行你明天用我和七月的虫吧。”
“不行,你俩的都饿太久了。”秦灿揉了揉太阳穴,站起了身,“我先走了,替我再和艾米说一声生日快乐。”
生物实验从来不是人来安排实验,而是实验决定人的作息,秦灿的休息时间从来都取决于那一小瓶的细胞或一小盘的线虫。
于是凌晨一点的雨夜,秦灿赶回到了实验室。
刷了卡进了实验室,秦灿惊讶地发现灯还亮着。
此时的秦灿还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他只以为是有人大半夜的还在卷生卷死,说不定是果蝇组格外勤奋的印度小哥。
然而当他推开恒温室的门,并且看到里面有个大活人倒在地上的时候,秦灿的醉意便直接散透了。
“喂,你没事吧?”
秦灿头皮在瞬间麻了,脑海里浮现出了类似于“高校学者猝死”的新闻标题,快步冲上前将地上倒着的那人扶起来:“还醒着吗?”
看清那人脸的瞬间,秦灿又是一惊。
是谢以津。
好消息是人没昏过去,坏消息是醒了但没完全醒——此刻的谢以津呼吸急促,面颊绯红,秦灿有一瞬间都怀疑喝大了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谢以津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他的脸颊泛着极其病态的红,唇色却是苍白的,额前的碎发凌乱,已经被汗水打湿,挡住了他的眉眼。
恍神也只是一瞬间,秦灿很快就反应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前辈……你怎么了? 我要不要叫救护车?”
过了很久,谢以津才开了口。
“……不用。”谢以津的声音虚弱,他指了指自己手边装培养基的架子,“麻烦你帮忙把我的培养基放二十度的恒温箱,第三层架子。”
恒温箱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谢以津却请求秦灿帮他去放,这说明他现在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换别人可能会觉得离谱,人都不行了还想着先把培养基放起来,但秦灿却太懂这一小盘子包含多少的心血。
秦灿快步流星地把培养基放好,转过身时,看到谢以津蜷缩着身子倚靠在角落。他将脸埋在手臂里,肩膀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
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好了,秦灿也没时间计较礼仪和距离感什么的了,直接抬手在谢以津的额头一摸。
果然是滚烫的。
秦灿的手心相较于谢以津额头的温度要凉上不少,两人肌肤相碰的一瞬间,谢以津瑟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勉强睁开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外面还下雨吗?”
“还下着。”秦灿没明白为什么这人会突然问起天气,“前辈你……还走得了吗?你发高烧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听到“还下着”三个字的时候,谢以津蹙了眉,重新合上了眼睛。
喘息着缓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不需要,我的手机没电了,麻烦你帮我打个车到我的住所。”
谢以津说出了一个住址。
秦灿其实还是想提一嘴要不要去医院,但见谢以津神色坚定,还是没再多说,帮他打了车。
“车到附近了,快要到楼下了。”秦灿问,“能站起来吗?”
过了很久,谢以津点了点头。
他扶着墙想要站起来,然而却烧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人眼看着就要往前倒,秦灿下意识地上手扶了一把他的腰。
秦灿感觉谢以津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谢以津比他看起来要瘦,腰也很薄,他全身的重量压在秦灿身上,秦灿却也不怎么感觉沉。他搀扶着谢以津下了楼,好在打的车已经到了。
刚把人扶到路边,秦灿拉开车门,谢以津却又艰难地挣脱开了他的手:“送到这里就好,麻烦你了。”
明明已经站都站不稳了,这人表现出来的态度依旧是疏远的,好像多一点肢体接触都会让他难受得要死。
秦灿一时间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是吗?”
秦灿微微松了下手,谢以津果不其然站都站不住,直接就向前栽。眼看着他摔倒的前一瞬间,秦灿才重新拉住他的胳膊,问:“你确定吗?”
谢以津终于不再说话了。
上车之后,秦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硕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身旁的人越来越安静,秦灿总怕他烧死过去,但耳边灼热的呼吸声告诉秦灿,这人还醒着。
这……什么症状?发高烧吗?总感觉比发烧要严重……是着凉了吗?
窗外的冷风吹得秦灿的大脑有些发蒙:我真的只是想回来检查一下我的虫子,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捡到了近乎人事不省的前辈。
——更准确地说,是关系并不好,拒绝过和我合作,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甚至在上个月还鸽了我的生日邀请的前辈。
谢以津的住处离U大比较近,雨天十分钟就开到了。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谢以津已经站不稳了。
最后是秦灿接过了钥匙,帮他把门给打开的。
客厅一片漆黑,但也看得出极简的装潢,像是谢以津本人的风格。
然而推开谢以津卧室的门,把人扶到**后,秦灿一抬头,却直接呆滞在了原地:“这是你的卧室?”
其实谢以津的卧室和他的客厅是相似的装修风格,但问题并不出现在其装潢上,而是在这间卧室的床和沙发上。
这间卧室里肉眼可见的每个角落,都摆放着很多的……毛绒玩具。
是的,毛绒玩具,更准确地说,是个头很大的毛绒玩具。
沙发椅上的泰迪熊,窗台上一排的小恐龙,更不用提一整柜子的鸭子企鹅猫头鹰独角兽,全部都是毛绒玩具。
其中最壮观的当属一只高度约一米八的巨型垂耳兔玩偶,它的颜色是治愈的樱花粉,正静静地平躺在谢以津的**,近乎占据了半张床的空间。
秦灿完全无法将这一切联系到谢以津这个人身上。
如果不是屋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秦灿甚至怀疑谢以津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女儿。
“不用管我。”谢以津答非所问道。
他没有直视秦灿的眼睛,而是蜷缩在**,将脸埋在兔子玩偶巨大的耳朵里:“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应该走了。”
秦灿终于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花花绿绿的玩偶身上移开,专注于眼前这个棘手的病人。
“我当然想现在就走,”秦灿深吸了一口气,“但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如果明天你被发现凉在公寓里,我是第一个被警察铐走盘问的人。我还有我的实验要做,有我的数据要弄,我没有义务承担这一切。”
“所以现在一共有两个解决方法。”他说,“第一,你告诉我退烧药在哪里,你烧退了我一秒都不多留。”
“第二,我可以现在走,但走之前我会叫救护车给你拉到医院。你自己选。”
秦灿的语气有点重。谢以津僵了一下,很久没说话。
眼见这人是软硬都不吃,秦灿点了点头,也不准备再和他耗着,直接拿出手机找附近的医院。
下一秒,秦灿就感觉衣领被一只手给拽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去。
秦灿:“你——”
谢以津拽住了秦灿的衣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瞬间被拉得极近,以一种面对面的姿态对峙着。
他听到谢以津说:“不去医院。”
屋里此刻只亮了一盏床头的台灯,昏暗的橘色灯光映在谢以津的脸上,他的眼睫在皮肤上打下扇形的阴影,耳廓和脸颊都被烧成了暧昧的红色。
平日里的谢以津在实验室里都戴着眼镜,扶他回来的路上秦灿怕他摔倒,便直接帮他摘了下来。
这是秦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谢以津的眼睛。
摘了眼镜的谢以津气质中少了些冷,秦灿发现谢以津眉眼的轮廓其实很柔和,鼻梁线条优美。对于他现在已经有的成就和学术产出而言,他的相貌是极其不符合刻板印象的清俊和年轻。
只不过此刻谢以津的体温实在是太高了,他的眼睛是红的,氤氲着雾气,看起来像是含着晶莹的泪。
谢以津又声音微哑地重复了一遍:“不去医院。”
距离太近了,秦灿脑子已经有些空白,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和他对视,沙哑道:“……行,不去,你告诉我退烧药放在哪里,你烧退了我立刻就走。”
其实此刻的谢以津已经烧得没有什么力气了。他虽拽着秦灿的衣领,手上的力道却是绵软的,更多的是虚张声势。
力气耗尽,他的手便无力地顺着重力下滑,抵在了秦灿的胸口。
秦灿看到谢以津愣了一下。
谢以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视线从秦灿的脸上一点一点地下滑,最后落在了他放在秦灿胸前的那只手上。
谢以津突然喃喃道:“……好软。”
秦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果然……好好摸。”
谢以津失神地盯着秦灿的胸口,并没有回答秦灿的问题,而是继续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就很软,摸起来果然如此,而且还是有温度的……”
秦灿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到他贴在自己胸口的手,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好摸。
好软。
——谢以津在说他的胸肌。
作者有话说:
小谢(冷静沉着地捏捏):不错不错,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摸。
冷知识:胸肌在比较放松状态下会是软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