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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年(46)

  

  十多套色彩明艳的戏服被整整齐齐叠好,柜子仿佛一个真空的环境,将衣柜与这间潮湿的房间隔绝开来,戏服丝毫没有受潮的迹象。

  可见当年屋主对这些旦角戏服悉心保存,十分宝贝。

  祁究已经事先准备好大型号的黑色塑料袋,此刻也来不及多做犹豫,只象征性地告知了一句:“抱歉,得罪了。”

  说完,他就动作迅速地将满柜子戏服都装进黑色塑料袋里。

  播放着鬼戏录音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手机电量不足5%,请尽快充电,否则手机将自动关机」

  时间不多了,手机一旦关机,正在播放的鬼戏就不得不停止,这对身为“不速之客”的祁究和祁小年而言是非常危险的。

  “快走。”

  拿到戏服的两人以最快速度朝屋外撤离,好在即使时间紧迫,但祁究脚下步子依旧不慌乱,他领着祁小年沿原路返回。

  黑暗让时间和路程变得漫长,房间明明不大,但心脏狂跳不止的祁小年错觉自己走过了一个巨大的礼堂。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是失去视觉让他的感官出现了认知错误,还是房间已经在无声中开启了异化。

  在手机电量只剩下3%的时候,正播放着鬼戏录音的屏幕陷入黑暗。

  鬼戏声截然而止,祁小年的心脏几乎与此同时停止跳动。

  可下一秒,走廊上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用手遮住光线的同时,悬到嗓子眼的心脏也慢慢落回远处,尽管心跳的节奏依旧狂乱,但祁小年脸上极度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他挣扎着从指缝中看向裂开的门缝,重重地松了口气。

  ——得救了。

  祁究在最后关头顺利打开了501房间的门。

  就连走廊外晦暗的天光,此刻在祁小年眼里变得无比明亮。

  祁究晃了晃手中装得满满的黑色塑料袋:“到手了,我们先放回房间,等午夜再去烧一烧吧。”

  在雪光映照下,他注意到祁小年紧张过后疲惫得发灰的脸,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以后行动前我会记得给手机充电的,回去先睡个午觉吧。”

  说完,他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扛着一袋子战利品朝楼梯间走去。

  405的麻将局还未结束,看来这个跳脱在规则之外、没有输赢的麻将局让许太太很尽兴。

  从五楼离开后,祁究和祁小年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装备好多喜和多乐的身份卡,而后他们回到203房内,将黑塑料袋收进衣柜里。

  不知是午饭碳水吃多导致血糖升高让人容易犯困,还是刚才去了一趟501实在太消耗心力,回到房间后祁究哈欠连连,困到睁不开眼睛。

  他也不和身体的本能做挣扎,并且怀着几分说不定能在梦里见到079的心态,祁究躺在多喜的**打算睡个午觉。

  但这个午觉有些不对劲,祁究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浑身湿黏黏的冷汗弄醒。

  更诡异的是,他的意识明明清醒了,眼皮却没办法睁开,身体也全然不能动弹,就好像所有力量和感知都被从他身体里抽空了,甚至连系统界面都没办法打开。

  冷汗却一直往外冒,从额头到手心又冷又潮。

  祁究很快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传说中的鬼压床。

  这样彻底无法动弹的状态持续了十秒钟,渐渐的,祁究的感知力恢复了,他感觉到有个类似毛笔刷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描摹勾勒,笔尖似沾了粘稠的墨水染料。

  随后恢复的是听觉,似有若无的戏声传来,虽然忽近忽远的,但节奏旋律和缓,并不似501里听到的扭曲如唱诵经文的鬼戏。

  祁究也不着急,并尝试着自己平复呼吸。

  约莫又过了五秒钟,祁究的视觉得以恢复。

  他的眼皮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最先闯入视野的是一面四周缀满白炽灯的镜子,这是表演后台化妆间里最常见的镜子样式,围绕镜面的白炽灯不仅可以提供足够的亮度以供表演者上妆,更是为候场演员提供了一种如同舞台般光彩夺目的视觉氛围。

  而那位戴着生角面具、不久前出现在许太太麻将桌上的鬼,此刻正提笔为他“勾脸”。

  镜子里,祁究的脸上是勾勒了一半的旦角妆容,眼尾上挑,两颊飞红,正是一幅别致的端庄秀丽。

  “不要动,动了妆就花了,妆一花就没办法上台了,不体面。”

  生鬼一边专心致志地为祁究描眉画眼,一边从袖子里抖出把匕首,“待我把妆勾好,你就自觉点,用这把匕首将你自己的面皮割下来,一定要完整地割哦,否则我就白画了。”

  提笔勾脸的生鬼甚至还心情愉快地哼唱着小曲儿,用闲聊般的口吻继续说,“要是你不乐意,那很抱歉,你只能死在我的舞台上了,所以请你务必考虑好哦,我的师父自小就告诫我,要对自己狠一点,狠的人才能成角儿,你也是,对自己狠一点,才能活着离开,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说完,生鬼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趣,自个儿咯咯咯笑了起来。

  祁究不动声色,甚至非常配合地微微扬起脸,他睹了镜子里上了妆的自己一眼,心平气和道:“我没有触犯禁忌,你虽然是鬼,但也和客人一样被规则约束这不是吗?我只要不违反规则,你是没办法随意动手杀我的,对吗?许之唯叔叔。”

  生鬼勾脸的动作明显一顿:“你知道我是…?!”

  透过镜子,祁究看向对方脸上的生角面具,笑:“我猜的,如果猜错了的话…还请之唯叔叔见谅。”

  生鬼怔了怔,最后有些僵硬地笑:“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但不喜欢在我面前表现得过于聪明的孩子,特别是你这种。”

  他的回答从侧面应证,祁究的猜测是正确的。

  只要玩家没有破坏规则,鬼就不能随心所欲把玩家杀死,只能想方设法寻找别的途径,比如这处戏台子和化妆镜。

  祁究人畜无害地抿了抿嘴唇,手里把玩着对方递来的小刀,他再次看向镜面,微微眯起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凝视镜子里勾了旦角脸皮的自己:“那可怎么办?我很喜欢我这张脸,并不希望失去‘祂’。”

  他用锋利的刀尖沿着镜像轮廓描摹了一番,遗憾的语气中掺杂着那么一点暧昧的意味,划过玻璃镜面的刀刃仿若指尖,若即若离勾勒镜像的眉眼,刀尖与玻璃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听得人心痒痒的,就好似最敏感的地方被调皮的小猫轻挠了几下。

  祁究用刀尖细致地勾画镜像,同样地,镜像也透过镜面在描画他。

  彼此认真且沉迷的眼神,仿佛这是今晚游戏的开胃菜,令人期待的戏码还在后头。

  镜像里的家伙似笑了一下,祁究清楚“祂”一定比任何人都要享受其中。

  祁究笃信这一点,因为自己也一样。

  生鬼似没注意到镜面的变化,无知无觉地耸了耸肩:“那太遗憾了,多喜小朋友,或者说我们这位聪明的客人,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只能让你被困于此,永远也无法离开。”

  “你说得对,我没办法越过规则直接杀死你,但我可以给你制造惊喜,算是我作为长辈给你的新年礼物,有时候,死亡并非是最痛苦的事情,你知道吗?”

  生鬼并没意识到,虽然此刻是他自己的舞台,但他多余得仿佛一个滑稽的小丑。

  可这场表演并不需要小丑。

  生鬼放下画了一半的妆笔,倚着妆镜拍了拍手,随着他的动作周遭开始变得明亮,无数舞台的照灯亮了起来,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妆镜照得如同孤岛。

  随着灯光洒下,生鬼消失了,视觉的重点被移向灯光照亮的地方。

  祁究发现这面妆镜被摆在戏台之上,戏台下并无观众,而是无数被悬空挂着旦角戏服,在苍白的戏台照灯之下,这些色彩斑斓璀璨的戏服呈现出一种诡丽森艳的氛围,仿佛无数被绞死的戏子正扮演着观众的角色,在绝对的静默之中欣赏台上祁究的表演。

  周遭明明没有风,这些悬吊的戏服却一晃一晃的,无声中给站在舞台上的人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太吊诡了,这些色彩斑斓诡丽的戏服比满屋子人偶娃娃更能将恐惧渗透。

  祁究索性从舞台上跳下去,走入这些色彩诡丽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戏服堆里,他走到哪里,头顶的聚光灯就跟着他照到哪里,这些光怪陆离的戏服就好像有眼睛似的,沉在色彩斑斓的暗处窥视祁究的一举一动。

  祁究嘀咕了一句:“别找我,我可不是干这行的,不会穿着你们唱戏。”

  这些戏服摆动的幅度更大了,流动的色彩仿佛污染物入侵玩家的神经。

  做工繁复精巧的戏服仿佛织锦堆叠的坟包,无数脂粉浓艳的故事在戏台之下上演,这条路注定看不到尽头。

  祁究绕着戏服走了一圈,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舞台最中央的化妆镜前。

  原来如此,许之唯将他困在了戏服迷宫里。

  不知是不是周遭戏服的颜色过于浓烈,祁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掉色”。

  他的存在变得越来越淡,皮肤肢体甚至变成有点透明的状态,只有那张被勾了一半的脸鲜艳如初。

  看来如果不及时逃出去,他会被戏服化的污染物吸收、吞噬、最后彻底“融化”在这里。

  许之唯的鬼钻了空子,他确实没有违反规则直接杀死玩家,而是利用自身怨念搭建了一个戏服迷宫,把玩家吸引至此而后困住。

  这座被异化的戏服迷宫就像一个“胃”,可以汲取人类的颜色和血肉,将误入其中的人消化吸收掉,让它们与自身融为一体。

  玩家确实没死,只是永远变成了这里的一部分。

  也不知这些诡丽得刺眼的锦缎色彩,到底是吸收了多少活人的“颜色”才能如此光彩夺目。

  祁究已经确认过,在这座被异化的戏服迷宫里,系统和道具栏都被锁死了,他没办法通过道具和技能逃离。

  祁究也不见慌乱,他站在舞台最中央、站在那张化妆镜之前,甚至用一种玩笑般优哉游哉的语气对着镜面道:“喂,那位叔叔说只要我把这张脸割下来,就放我离开,你同意吗?”

  他整个人凑到镜子前,几乎贴着镜面低语,而后舔掉嘴唇上的胭脂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祁究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误会为在调情——

  “079,谢谢你送来的礼物,接下来,表演就要正式开始了。”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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