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了。”
简翊安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开始飘落的白雪,将视线所到之处连为一片。看到这,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但又忍不住朝着外头多看两眼,“很美。”
“自然是美的,只可惜这处没有种梅树,不然若是点缀些红梅只会更漂亮。”宫晏在一旁站着,顺着简翊安的视线看去,颇为遗憾。
“那便可以现在种,等来年也就开花了。”
简翊安手中捧着暖壶,这处虽然没什么人,前后都极为荒凉,但确实是个安静养身子的好地方。
“不过你不是说好要带我去外头走走吗?什么时候可以?”简翊安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在这多日,他还是想去看看外边。
“那便明日吧,我去收拾一下。”
宫晏毫不犹豫地应下,将简翊安困在这一辈子并不是他的想法。
第二日一早,简翊安便已经候在了门口。
见宫晏睁眼,他便倚在门上催促说:“快些吧,今日我想多走走,若是晚了怕是回不来了。”
这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早些。
宫晏只能起身,将自己收拾好,随后又走近简翊安,将其身上的衣服扯紧,以防其受冻。
“其实现在外头人可能不多,但既然翊安你想去那便去吧。”
跟着宫晏离开了这处,简翊安对去外头的路依旧没有任何印象,记忆依旧一片空白,仿若这漫天的白雪,毫无征兆,无从下脚。
而等简翊安跟着宫晏来到外头,这处也确实和对方说的那样,因为冬日街上并没有多少的百姓,偶尔只有一两个小娃娃似乎是在家门口玩耍。
再往前走也只有几个小贩。
简翊安看着他们,虽然冷清,但至少比起他们的屋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看到这,简翊安眉眼松了一些。
“这位老丈人,糖葫芦怎么卖?”
宫晏则是径直就去寻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明明是冰天雪地,其穿的却比一般人少很多,看起来确实是不怎么怕冷。
简翊安上前,见到其付铜钱的手,不由得调侃嘲笑:“你都多大了,还吃这个?”
“我不吃。”
宫晏接过糖葫芦,又直接递给了简翊安,“但你喜欢。”
简翊安喜欢吃甜的,这是当时在重华殿宫晏就发现了的。可这位三皇子似乎并不喜欢将自己的喜好展露。那天寒月节宫晏看到对方多看了那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两眼,眼下又见到便给简翊安买了。
“什么我喜欢……”简翊安调侃结果调侃到了自己头上,肯定是不想承认的。
奈何宫晏的神情实在温和,见他不拿也不收回,反而是用眼神催促道。
无奈之下,简翊安只好接过。
手中的糖葫芦份量很足,他握在手中,像是不想扫对方的兴才堪堪咬了一颗含进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正巧宫晏与他说话,简翊安没法开口于是便只能含糊应下。
即便被敷衍宫晏也不生气,甚至不再继续说别的,只是让简翊安慢点吃。
正巧这时,二人的一旁走过一个乞丐身旁。
像是看出二人的阔绰,那乞丐朝着简翊安开了口。
“好心的老爷,求给我点饭吃……”
乞丐所说简翊安其实并未动容,但这冰天雪地的,对方身上的疮痕并不假。看到这,简翊安侧过身子看了眼宫晏,对方立即是心领神会,投给了乞丐两枚铜钱。
“谢谢,谢谢菩萨老爷们。”
随着乞丐的感恩之语,简翊安边走边问:“宫晏,你怎么不多给一些?”
“都是施恩,并没有多少之分。”宫晏想都不想便答道。
“你这话说的稀奇,谁教你的大道理。”简翊安觉得这个回答有趣,于是又继续问了句。
谁料对方却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叫简翊安脸上的笑意减退,甚至意识到了一点。
“不会是……我同你说的?”简翊安很聪明,一猜就中。
而宫晏也是默认了。
这叫简翊安陷入了怀疑之中。
过去的他,竟是能说出这般道理的人,瞧着不像是什么善行,不过就是施舍罢了。
宫晏又带着简翊安去酒楼吃了饭,随后便带着简翊安在这镇上随处走走,直到他带着其来到了一处烟花柳巷。
“就要过年了,所以人少了许多。”宫晏解释说。
“怎么?你经常来?这么熟悉。”简翊安的话中带了些许醋意,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但多少还是有些膈应。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河边太过沉闷,而听闻此处有能静心凝神的曲目,便想带翊安你来听一听。”
宫晏瞧着并不像是在撒谎,简翊安便也信了。
待进去,宫晏果然给他寻了一间屋子,这里很暖和,于是简翊安便将身上的外袍褪去,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屋外果然传来琴音,简翊安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不是经常听人弹琴,但此刻听到这曲子,他心底竟是暗自想起来这是什么曲。
“相思入骨之曲,倒是应景。”简翊安侧倚着椅子的背靠,在浅淡的熏香之中闭眸睡去。
琴曲在他的梦里徘徊,一直等到曲子停下,简翊安才缓缓醒转,发现自己竟已是独自一人。
宫晏又不知去了何处。
简翊安见状心情变得有些不悦,于是起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琴曲还在,但听着似乎是从隔壁屋内传来。
简翊安想了想,还是走近,随后推开了隔壁屋子的房门。
屋内布置清新淡雅,简翊安刚一进去,琴音却是断了。
“客人为何来此?”屏风后,一人坐在琴前,声音孱弱柔和。
“来寻人。”
简翊安也不撒谎,他不过是想来看看宫晏会不会在这罢了。
“此处是我们这些清倌为客人谈曲的地,不会有客人来此。”
对于简翊安私自闯入,对方也并不恼怒,耐心地作了解释。
看来是简翊安自己想多了。
“抱歉。”简翊安罕见地道了歉,随后就打算离开。
却不想身后之人隔着一层纱状的屏风瞧见他的身形,竟是叫住了他。
“等等!”
那清倌从屏风后走出,随后在见到简翊安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凝滞一瞬,紧接着竟是泪流满面,“三殿下,你为何在此?”
听到这个称呼,简翊安的神情不变。
“你叫我什么?”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要这般称呼他。
“什么意思?我叫您……三殿下。”
清倌上前,眼底的苦痛被困惑覆盖,他将简翊安又细细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未认错,“是我啊,宁云,您不记得了?”
宁云望着当初将自己放走的三皇子,明明面容不变,却总觉得哪哪都不太对。
又或许是他想多了,毕竟他只是个小人物,三皇子记不住也是正常。
可奇怪的是……三皇子为何会在此处?传闻……其不是失踪了吗?
而事实上简翊安也确实不记得对方是谁。
他盯着宁云楚楚可怜的面容,脑海之中并未浮现有关对方的记忆。
“抱歉,我不记得了。”
简翊安并未说自己失忆的事,毕竟这种事太多人知道也不好。
宁云并不在意。
“不过我对你说的之前的事很感兴趣,虽然我已经忘了,但你愿不愿意同我说一遍。”
宁云的出现让简翊安很意外,他的过往除了宫晏无人再知,如今有了机会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更何况对方唤他三殿下,而不是少爷公子。
殿下这个位份,简翊安还是清楚的。
“自是愿意。”
毕竟没有简翊安的话宁云活不到如今,他当然是知无不言。
将简翊安请到屋内,为其端上一杯上好茶水,宁云也不敢坐着,就站在一旁同简翊安说了当初的事。
而宁云所说,是不同于宫晏说的,完完全全的另一故事。
不论是当初的三皇子还是如今下落不明的殿下,对于简翊安而言都是极为陌生的事情,可在宁云的口中,他听到的却正是这样一个他根本不了解之人的故事。
“是您救了我啊,三殿下,您与夫人将我放走,又为我隐瞒,宁云这才能安稳活到今日。”
宁云侧过身子,为简翊安行了一礼,“宁云此生无以为报。”
“等等,你刚刚说的……夫人?是何意思?”
简翊安又听到了个陌生字眼。
“是殿下您的王妃,当初是你与她饶了我一命将我放走,我牢记在心。”宁云不知简翊安问这个为何。
当初先帝死后,宫内便传出消息说是三皇子叛变,下落不明,随后当今宣帝虽然为其正名却也依旧没有其行踪下落。
许多人都认为这三皇子或许根本就没有失踪,但也没人敢说那毫无证据的话。
可如今简翊安的出现,宁云才知道,或许那三皇子失踪是真事。
“我明白了。谢谢你。”
简翊安抬起眼来,看出对方眼底的担忧和不解,安慰说,“你现在过得好吗?”
“自是过得好,我自小学习琴曲,如今虽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旁人眼中的不堪之地,可我却过得比以往都要快活。所以三皇子,您是我此生的恩人。”
宁云说着说着便落了泪,简翊安从怀中抽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宁云,“别哭了,长得这般好看,哭起来却是我见犹怜叫人心疼。”
“殿下……”宁云接过帕子,眉眼动容。
“别再这么唤我,宁云,切记,别告诉任何我的行踪,又或者和旁人提起我来此处寻过你。”
简翊安知道自己该回去,于是嘱咐了两句,接着便马不停蹄地起身回到了隔壁的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