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中,简翊安拿着手中的书,想看一下自己以前都写过什么,却不知为何那颗心怎么都静不下来,最后只能将书放在了一旁。
寒竹和他说,曾经的宫晏曾假扮他人嫁给他,说其性格恶劣至极,所有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游戏一般。
对方说,他于宫晏,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简翊安听到这话并未发怒,他只是让对方继续说,说有关他们的一切,说他忘记的一切,说对方瞒着他的一切。
事实也正如简翊安猜的那般,他与宫晏之间,根本没有那般美好。
他是个皇子,却雌伏于他人身下。而对方一开始,只怕真真是将他当作了个玩物。
和宫晏相处这么久,他当然清楚那人的性情,纵使其在他的面前伪装的很好,可背地里的那般模样简翊安也是可以猜的差不多。
随心所欲,狂妄自大,杀人如麻,他都猜得到,也清楚那就是宫晏。
仿若一条毒蛇,简翊安都没有发觉便已经被其死死缠住了全身。
只可惜,简翊安忘了一切,他记不起以前的宫晏是怎么一副模样。
若真的和寒竹说的一样,那……也是有趣得很。
……
将手中的软剑收回,随手在袖上抹了抹刀口的血,男人的脸色黑得吓人。就连韶梅都从未见过宫晏这副样子。
怎会如此?
韶梅自己也想不明白,寒竹怎么可能真的去寻皇帝。因为简翊安的缘故,寒竹对那皇帝的恨意只怕不比宫晏差,可谁想对方竟然真的愿意为了简翊安,放下这般恩怨。
而眼下她更担心的还是宫晏,对方为了简翊安不惜让其失忆,骗了对方这么久,如今却还是功亏一篑。
想到这,韶梅便止不住的怨恨起简翊安来。
当初她便劝过宫晏,可惜对方没有听,这宫里的人那颗心只怕是凉得与冰块无异,想要那人的真心真算得上是天方夜谭。
“韶梅,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宫晏将血擦净,冷不禁问了句让韶梅都愣了一愣的话。
要知道,宫晏这家伙这辈子从出生起就是狂妄无边,要他反思除非天塌了,否则绝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主人,这世上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有时候太过于执着于某物只会适得其反。”
韶梅很少劝解,她自己跟了宫晏这个人,多多少少都被影响了一些,她还是心智成熟后跟的宫晏,否则对方养出来的也只会是像风灵那样的刁蛮丫头。
本以为劝了对方便会收心,谁料听了这话,宫晏反倒是笑着摇了摇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才清醒一些。
“身上这血味还得快些洗净,免得翊安又嫌弃我。”
刚想转身离去沐浴,前院却是响起了争斗之声,不等两人去瞧,寒竹便拎着风灵杀了进来。
“寒竹?你怎么敢来这里的?快把风灵放下!”
韶梅担心风灵的安危,风灵那丫头也是吃不了亏,这两年宫晏只顾着简翊安,根本不管这丫头。对方跟着简翊安那小厮混了许久,性格更是嚣张跋扈,如今被寒竹这么拎猪一般拎着,让她丢尽了面子。
“寒竹你这个王八蛋!快把我放下来!不然我杀了你!”
风灵气极了,奈何寒竹武功不低,她耍毒说不定还能打得过对方,正面对上只有输的份。
“她不让我进来,我只能这么做,实在抱歉。”
寒竹将风灵丢到了一旁,随即便走向了宫晏,“我只是奉命替我家主子送封信罢了。”
指尖捏起一封信,伴随着一阵风袭过,那封信便已经到了宫晏手中。
“你家主子?你的主子现在是谁?翊安,还是那个笑面狐狸一般的皇上。”
宫晏指缝夹着那封信细细端详了一番,信封上没有一个字,看来是封密信。
“你不必这般与我说话,宫晏。”
寒竹握紧了手中的配剑,清楚和宫晏这样的人讲理和对牛弹琴无异,对方从不会在乎他人的感受,“你若真的爱殿下,为他好,便应该离他远远的。”
“寒竹,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对翊安难道不好吗?”
寒竹的告诫没让宫晏收敛悔过,反倒是当面嘲讽起了对方来,“我差点忘了,我与翊安琴瑟和鸣之时,寒竹你好像还困在谁家的竹林阵法之中出不来。”
这般耻辱寒竹自然没有忘记,可若不是对方,他又怎会被困?
“宫晏,你这样做人迟早遭报应。”
寒竹没有与宫晏斗嘴,更没有多留,往日的教训让他清楚,唯有守在简翊安身侧才是最为安全的。
寒竹离去之时风灵想阻拦,却被宫晏一手揪回。
“你做什么!放开我!”
本以为宫晏他们会为自己复仇,谁想没有一人当回事,这叫风灵心底很是愤恨。
宫晏随手将风灵丢到一旁韶梅身侧,命令道:“看住这丫头,前些日子背着我下山,给她关半月禁闭。”
“这……”
韶梅看着跟着自己长大的妹妹,有些不忍。
奈何宫晏语气不轻,韶梅权衡一番,还是应下了。
“韶梅!你怎么也这样,放开我!阿木!阿木——”
风灵就这样被韶梅带走,徒留宫晏一人站在院中。
看着手中的信,宫晏迟疑片刻才将其撕开。
他想过许多对方可能写给他的话,或许是埋怨,或许是恨,又或者是嘲讽,可谁想手中这封信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这封信,每一个字,都像极了那位三皇子。
阴沉着脸将信读完,宫晏手微微用力,整封信便瞬间化作粉末从其指缝之中飘落。
“简翊安,你个王八蛋。”
空无一人的院中,宫晏缓缓张开唇,忍不住骂了一声。
……
另一边,皇宫。
简翊安顺着阴暗潮湿的路往下走,一直走到皇宫最深处,那里几乎没什么人,就连一旁探出宫墙的枝丫都已经干枯了无生机。
这处冷宫比简翊安所想还要荒凉。
他来到宫门前,抬起手,命令身旁的人不用再跟着他。
“王爷,里边危险,奴婢还是跟着您……”
一旁的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简翊安看了一眼,嘲讽一笑:“你是担心我,还是想监视我?”
那丫鬟听后立即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
“奴婢绝无此意,还望王爷宽恕。”
“既然绝无此意,不该说的话便别说。”
简翊安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接着便一人走进了这冷宫之中。
待他踏入,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
除却风中交杂着的阵阵寒气,更多的却是死亡的气息。这处死过的人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简翊安缓缓往里头走去,却是见到一妇人坐在一竹椅之上,正抬眼看着高耸的宫墙,不知是不是在看外边的天。
听到简翊安的声响,那人也是一动不动,直到简翊安走到其身后,对方才像是意识到简翊安是来寻她的。
可对方依旧没有转过身,反而是将手中原先拿着的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简翊安不语,只是看向了对方身上满是破洞根本无法御寒的粗布麻衣和那满头杂乱的白发,身形有些佝偻了去,头上也是再无一支簪子首饰,素净得很。
见状,简翊安这才满意开口:“几年未见,太后娘娘的火气竟是比当年重了许多,还真是让二儿臣心疼。”
简翊安的声音仿若一支毫无征兆的利箭,狠狠刺入了对方的心口。对方的身子僵硬了许多,不一会儿,其便倏地转过身来,那张老去沧桑的狰狞面容一下便映入了简翊安的眸中。
那是一张任谁都瞧得出是饱受折磨的脸,脸上没有一处完整没有疤痕,就连眼角都满是伤口,对方的嘴像是被人缝了起来又被强行撕开,再看不出曾经的尊贵模样。
纵使早有准备,简翊安也忍不住稍稍眯起了眼。
这……就是传闻中那位杀了他母妃又将他养了十几年的皇后吗?简翊安有想过对方过得或许不会很好,却也不曾想过其会被折磨成这般样子。
也怪不得其身形佝偻,只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的伤更多。
看来那位皇上,他那位大哥对于这位生母也同样是没有手下留情。
若简翊安恨对方,那也是有缘由的,毕竟对方杀了他的母妃,可简淮羽这般恨他的生母简翊安是没有想到的。毕竟这位可是当朝的太后,对方竟是就这样将其当作畜生一般养在冷宫之中,被折磨得几乎没了人样。
“太后。”
简翊安微笑着唤了对方一声,谁想对方好像被简翊安的出现吓了一跳,伸手扯着头发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甚至身子一歪便要跌倒在地。
幸好简翊安及时上前搀扶,这才使得其没有受伤。
可对方没有领简翊安的好意,她一下便推开了简翊安,好似见到了鬼一般,头也不回地朝着一旁的屋内跑去。
简翊安站在那看了许久,心底涌现了一抹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如何的心情。他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一切,所以他对于这个太后的恨尽数都来源于旁人同他说的那些事。
简淮羽说他们应该恨她。
寒竹也和他说,殿下您恨这位太后。
可简翊安的心底却没有他们说的一丝恨意。
他见到的,也不过就是个被折磨得身形狼狈的老妇人罢了。
想到这,他缓缓朝着屋子走去。冷宫的门本就破烂,不等里头的人反应过来拾些器具将门挡住,简翊安便已经推门而入。
“啊啊——啊啊啊!”
那人见到简翊安,害怕地张大了嘴巴,嘴里却是个黑洞,没有舌头,因此也说不了话。其看到简翊安,不住后退。
可简翊安却是久违地笑了,他温和开口,唤了对方一声久违的“母后”。
“母后,你见到我,怎么不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