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瓶也快滴完了。

　　裴晟烨按铃喊来护士换药。

　　几位顶着地中海、一看就很牛逼的医生也一起过来了。

　　许清和看到护士姐姐推着小车过来, 欻欻给他挂了好几瓶药水，咋舌：“这不得打到半夜吗……”

　　护士姐姐哼了声：“只是吊几瓶水，算轻的了。”

　　几名医生正在检查他的胳膊、腿, 还翻他的眼皮、按他的脉搏。

　　按胳膊腿的先开口, 问：“按压疼吗？”

　　许清和看了眼旁边的裴晟烨, 迟疑。

　　后者登时皱眉：“实话实说。”

　　许清和：“……疼。”

　　医生点头, 道：“正常反应，问题不大, 休息几周就好了, 这几周不要劳累不要剧烈运动。”看他点头，继续问,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许清和又看了眼裴晟烨，按着胸口, 老实道：“心慌，喘不上气。”头晕想吐都不用说了，脑震**后遗症。

　　裴晟烨面沉如水。

　　另一名医生推了推眼镜：“心肌受损正常反应, 打几天点滴看看效果。”

　　还有名医生补充：“神经系统估计也会有影响, 这两天休息可能会又多梦、惊恐发作的情况, 不用太紧张。”

　　裴晟烨估计早就知道这些情况，只看着他。

　　许清和：“……好。谢谢医生。”

　　医生护士走了，许清和赶紧去拉裴晟烨的手。

　　“哥，我——”正要说话, 有人敲门。

　　是陆文康兄妹，陆妹妹还眼睛红红的, 想必哭了一场。

　　陆妈妈接怕被老太太知道吓着她了, 接了崽崽不敢绕路, 赶紧回园子了, 只让陆文康俩人过来看看，同时给他俩送衣物。

　　陆妹妹还给许清和送来卸妆用品和洗面奶、护肤品等。

　　许清和看到卸妆巾大松口气，强打精神，赞还是小姐姐贴心。

　　陆妹妹嗔道：“我们都吓死了，你还顾着卸妆。”

　　许清和干笑。

　　裴晟烨淡声：“少说两句，他累。”

　　陆妹妹：“。”

　　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陆文康也不敢多废话，将袋子放到沙发上，道：“衣服是我妈收拾的，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有的话我明天再给你送。”

　　裴晟烨颔首：“好，麻烦了。”

　　陆文康硬着头皮问了几句许清和的情况，裴晟烨简单回答几句，把他们兄妹打发走了。

　　许清和靠在病**，无奈道：“他俩本来就怕你，你这么凶干嘛？”

　　裴晟烨微微拧眉：“没有凶他们。”

　　许清和点了点自己眉心：“你这儿一晚上都没松开。”

　　裴晟烨：“。”

　　许清和知道他是心情不好，这会儿……说什么都是虚的。

　　他瞄了眼陆妹妹放下的袋子，支使男人：“帮我卸妆呗？”

　　裴晟烨：“……”

　　大直男这辈子都没摸过化妆的东西，对着袋子里一堆东西，无从下手。

　　许清和闷笑两声，指挥他：“抽张卸妆棉，上面应该有字。”

　　裴晟烨找出来递给他，然后看他将湿润的棉布贴到眼睛上，按住。

　　裴晟烨：“……就这样？”

　　许清和：“哥哥给你表演一个变脸！”擦擦擦，反过来，再擦擦擦，拿下卸妆棉，“看，变了。”

　　裴晟烨：“……”

　　满脸的无奈。

　　刚要说话，许清和手里的卸妆巾就掉到被子上。

　　裴晟烨顿了顿，在他动手前将脏掉的卸妆巾捡起来，扔垃圾桶。

　　许清和的手随意般搭在腿上，笑道：“谢谢啊，我这没擦干净吧？你再弄两张帮我擦擦呗。”

　　青昱的蛇妖眼妆极其厚重繁复，估计现在只卸掉一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但方才只抬起来擦了几下，就连卸妆棉都拿不住，现在手还在颤……

　　裴晟烨眉心皱得快要夹死蚊子了，一言不发，抽出一张卸妆棉，糊到他脸上开始擦。

　　许清和：“诶诶诶，你轻点，我这是脸不是墙皮。”

　　裴晟烨：“。”

　　放轻动作，一点一点将他脸上妖冶的妆容擦掉。

　　许清和闭着眼睛由他折腾，嘴巴还在叨叨：“你好好练习，以后请你当我的专属卸妆师。”

　　裴晟烨：“……”轻轻弹了下他鼻子，配合着，“我可不便宜。”

　　许清和弯起眉眼：“五毛，不能再多了。”

　　没了浓重的妆容，桃花眼再次展露它原有的魅力，也因为卸了妆，惨白的脸色一览无遗。

　　裴晟烨眸底闪过心疼，在那苍白的唇珠上啄了下，低声：“好。”

　　擦完脸上的粉，裴晟烨还按照许清和的指令，用那所谓的洗脸巾沾水给他擦洗，再抹所谓的保湿乳。

　　还给他换了宽松的病号服。

　　因为在输液，他怕弄疼许清和，直接将衬衫袖口撕开，暴力得不得了。

　　等折腾完，许清和已经快睁不开眼了，强撑着眼皮笑话他：“你这暴力男，回头还得赔钱。”

　　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

　　裴晟烨心里发软，亲了亲他眼皮，哄道：“以后我斯文点……你累了，睡吧。”

　　许清和强打精神：“你呢？”

　　裴晟烨：“等你挂完水。”

　　许清和扫过他身上单薄的衬衫，软软地：“你上来陪我好不好？”

　　裴晟烨：“。”

　　躺下来，把人小心抱进怀里。

　　不过几个呼吸，许清和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裴晟烨黑眸瞬间凝起寒意。

　　……

　　输完液，裴晟烨检查许清和手背上的留置针口，确认没有红肿，小心塞入被子里。

　　护士进来几回，许清和都毫无知觉，这番动作也没有惊醒他。

　　裴晟烨亲了亲他恢复干爽的头发，闭上眼，抱着他准备休息。

　　刚有点睡意，忽然察觉许清和在挣扎。

　　裴晟烨瞬间睁眼。

　　VIP病房这边人很少，很安静，一点声音都会放大。

　　“……不要……”

　　怀里的许清和像是做噩梦了，抖着手推他胳膊、胸膛，只是受限于身体，力气太小，压根挣脱不开。

　　应该是医生所说的多梦、惊恐症状。

　　裴晟烨轻抚他后背，低声哄道：“没事了宝贝，只是做梦。”

　　许清和却仿佛困在梦里。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走开——”

　　他开始剧烈挣扎。

　　“不要——不要咬——走开，走开！！”

　　只一会儿功夫，他就出了一头的冷汗。

　　裴晟烨心里一顿，抱住他，按住他带着留置针的手，低声唤道：“醒醒，宝贝，你只是做梦——”

　　“不要咬我——”许清和挣扎不开，不动了，紧闭的眼却慢慢流出眼泪，“好疼……救我……哥……”

　　裴晟烨心疼坏了，抓住他胳膊亲吻他眼角：“宝贝，醒醒！”

　　许清和却抽了抽鼻子，再次沉睡过去。

　　裴晟烨拂过他汗湿的额发，把人再次抱紧。

　　咬……是狗吗？

　　医院常明的走廊灯透过门上玻璃照进来，掩去了裴晟烨眼底的冷意。

　　……

　　许清和一觉到天亮，醒来后，终于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也有了点力气了。

　　医生例行检查完，又是一堆输液瓶挂到输液架上。

　　许清和苦哈哈地问护士姐姐能不能洗个澡，被无情拒绝，只得唉声叹气地瘫在**。

　　早起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的裴晟烨再次恢复他的BOSS形象，坐在沙发那边签文件。

　　送文件过来的张元盛则坐在床边陪许清和聊天，见状，好笑不已，道：“忍一忍吧，反正BOSS不会嫌你脏。”

　　许清和：“他敢嫌弃，我就换一个！我要找比他高比他帅的！”

　　沙发那边的裴晟烨头也不抬，完全不搭理他的疯言疯语。

　　张元盛：“那你得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许清和不解：“我要换对象干嘛跟你打招呼？”

　　张元盛：“我得提前跑路，不然赚的钱还不够我请心理医生的。”

　　许清和登时笑倒：“哈哈哈哈哈——哎哟哎哟。”病床被摇起来了，他背后垫着枕头靠在**，这么一笑，差点滑下来。

　　张元盛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当心了。”

　　裴晟烨冷眼扫过来：“别逗他，他现在一身毛病。”

　　张元盛：“……哦。”

　　许清和缓过来，擦眼泪，哼道：“连笑都不给，你这个裴扒皮！”

　　裴晟烨无动于衷，见他不笑了才收回视线，继续签名，气得许清和朝他挥拳头：“你给我等着，等我好了，哼！”

　　张元盛：“……”

　　好大一碗狗粮。

　　好在，有人来了。

　　温瑞辰顶着黑眼圈过来了。

　　平时毒舌理智、做事雷厉风行的大男人一进门就红了眼，硬是顶着裴晟烨的冷眼对许清和上下其手，确认许清和没残没废、能动能说话，才哽咽道：“码的，老子差点吓死了。”

　　许清和拍拍他脑袋：“没事了。”

　　温瑞辰想拍开他来着，临到头看到他手上的输液管，顿了顿，抓住他手小心放到被子上：“别乱动。”然后没好气，“你还躺着呢，有没有事你心里没数吗？”

　　裴晟烨收回视线，继续签字看文件。

　　张元盛也搬了张椅子坐到沙发边，给自家boss打下手兼答疑。

　　病床边，许清和俩人没管他们。

　　“那我不是安慰你嘛。”

　　温瑞辰：“……”抽纸巾擤了把鼻涕，“看到你安稳的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昨晚真是做了一宿的噩梦。”

　　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放在桌子上，“呐，给你充满电了。”

　　许清和双眼放光：“谢谢辰哥！”

　　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问昨晚情况，“昨晚怎么收场的？泽哥他们没吓到吧？我以为他们会过来看我呢。”

　　温瑞辰：“你家——裴总不让这么多人过来，我是经纪人我来当代表而已。”

　　许清和：“。”

　　瞪了眼自作主张的裴晟烨一眼，后者纹丝不动，甚至还挑出文件里的数据，询问张元盛。

　　温瑞辰也看到了，他微微压低声音：“你老实说吧，你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我听说电残了、瘫痪的都有，你该不会……”

　　许清和啼笑皆非：“我好好的——”对上经纪人不信任的目光，他改口，“好吧，确实还是有点后遗症的，神经受刺激、肌肉受损、五脏六腑都有炎症反应，最严重的应该是心机炎……唔，还有个脑震**。”

　　温瑞辰按住胸口，半晌，骂了句“他妈的”。

　　“怪不得裴总不让人过来，还搞了一堆保镖围了这层楼，这是生怕你休息不好啊。”

　　许清和：“。”

　　这他真不知道……他还以为高级病房都这么清净呢。

　　他干笑，“先说正事。”

　　温瑞辰长吁短叹的：“你的身体才是正事，其他都是旁枝末节。”

　　许清和：“……辰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哭了很丢人，想让我也感动一把？”

　　温瑞辰：“……”

　　忍不住笑骂，“臭小子，就不能听点好的吗？要说丢人，齐泽昨晚才叫丢人，当着几十万人的直播哭得眼泪哗哗的，一边哭一边给你做心肺复苏。”

　　许清和：“。”

　　温瑞辰：“昨晚好几个人给你打电话，你待会看看记录，回一下。范亦涵那些就不用了，他们直接打我这里来了。”

　　许清和知道自己让好多人担心了，老实点头：“好。”

　　温瑞辰：“还有X台那边，昨晚出事的时候半天没有负责人出面，等裴总把你接走了，这总那总的就全冒出来，又道歉又谈赔偿的——”

　　许清和震惊：“你去谈赔偿了？”

　　温瑞辰：“……你当我傻的吗？我没管他们，昨晚你走了我就报警了。”

　　许清和：“。”

　　温瑞辰：“你待会可以去网上搜搜回放，你倒下的时候，我们离得远，工作人员先到的，他们上来就拖你下台。要不是任靖骁两人直接从座位席上跳下来，冲上台拦住他们，你当场就要被拖下来了——草，当时还不知道你伤了哪里呢。”

　　许清和：“……”

　　暗忖，看来齐泽、任靖骁的武打戏没白演啊。

　　温瑞辰深吸两口气：“我慢了一步上台，发现你呼吸心跳都停了，幸好齐泽为了拍戏学过这个，立马给你做心肺复苏——主持人还有工作人员还急吼吼要把你挪到一边，想要继续晚会——合着人命在他们眼里还比不上晚会跟直播。”

　　许清和忙安抚他：“别生气别生气，跟这种人计较不值得。”转移话题，开玩笑道，“你们仨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回头我得怎么感谢你们？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温瑞辰：“你——”

　　“清和。”沙发上看文件的人头也不抬，“你要是累了就休息，让温先生回去处理事情。”

　　许清和：“。”

　　温瑞辰：“。”

　　张元盛：“咳咳，咳。”

　　温瑞辰瞪了眼许清和，小心道：“不好意思裴总，我这边还有几件事，马上说完。”

　　许清和却瞪向沙发那边：“看你的文件，别插嘴。”

　　裴晟烨眼神都没给他们。

　　温瑞辰赶紧转回正事：“警局昨晚就将现场封锁了，这波铁定闹大，X台那边有公司扛着，羲和的律师团队会跟进……就是以后，你的事业可能会受到影响。”

　　他很认真地看着许清和，“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认为拍戏是拍戏，做人的原则不能丢，这种草菅人命的平台——”

　　许清和摆手：“没毛病，我当时要是还有精力，我肯定比你还要过分，没当场砸了他们舞台，算你脾气好。”

　　温瑞辰却皱着眉：“这毕竟是个大平台，他们家以后要是封杀你，很多剧组就不会跟你合作。你要知道，有些剧拍之前，根本不知道哪个平台会买，别人出于风险管控，也会优先放弃你……我当时好像太冲动了。”

　　许清和无语：“所以，你是在劝我放弃演艺事业？”

　　温瑞辰：“……”

　　许清和朝沙发那边努了努嘴：“裴总随便签个名就几个亿，我要是没戏拍了，我就回家吃软饭，你去带新人就好了，多简单的事儿。”

　　温瑞辰：“……”

　　旁听的张元盛：“……”

　　裴晟烨翻过一页文件，头也不抬的：“我不赞同。”

　　许清和扭头：“啥？”

　　裴晟烨越过文件看向病床这边，慢条斯理地：“软饭早吃早舒服，我建议现在开始吃。”

　　许清和：“……”

　　温瑞辰：“……”

　　张元盛：“……”

　　许清和转回来：“我们聊我们的吧，别搭理一些闲杂人等。”

　　温瑞辰：“……”

　　X台的事故还需要警局那边调研分析，温瑞辰接下来又跟他商量了几个工作的安排，比如原定明天去拍摄的杂志封、后天去见的广告商……全都要往后排。

　　还有过段时间要进组的剧。电视剧还好，许清和前两天刚跟温瑞辰敲定的剧，六月才进组，时间还早。

　　最重要的是，他昨天才敲定了个电影合作，按计划，四月初就要进组进行集训，现在别说集训，指不定开机都赶不上了。

　　他接的角色戏份不重，但这是他第一次踏足电影，高老师连带温瑞辰都很看重，结果撞上这样的事情。

　　许清和也没法：“只能问问对方能不能推迟了，如果不行，就推了吧。”

　　温瑞辰：“你给我个准确的时间，什么时候能进组。”

　　许清和摊手：“至少得养三周，没有三周，裴总肯定会发飙的。”

　　温瑞辰却点头：“身体为重……我知道了，我去谈。”

　　许清和：“麻烦你了。”

　　他脸色实在不太好看，温瑞辰将紧急的事情梳理完，没再多留，带着文件滚了。

　　张元盛说了声去洗手间，跟着出去。

　　许清和闭上眼睛歇了会，略恢复了点力气，就睁眼去摸手机，摸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去看裴晟烨——

　　对上男人不赞同的视线。

　　许清和干笑了下：“我就看看，看一会。”顿了顿，主动，“我设个定时，就看十五分钟，一分不多，行吗？”

　　裴晟烨：“先睡一觉，起来给你看三十分钟。”

　　许清和：“。”

　　还犹豫呢，手机被拿走，床也被放平了。

　　许清和嘟囔着抱怨了几句，还真睡了过去。

　　“……摄像机……岑玲玲……”

　　“……排除其他几个，”威廉那带着外国腔调的嗓音压的很低，“赵显义做了局，她几天时间输了八百多万，嫌疑最大。”

　　许清和彻底清醒过来，听到有些熟悉的名字，没有睁眼。

　　裴晟烨的声音：“警方那边是谁负责？”

　　“姓刘，查过了，以前还在沈凌底下干过，可以套套关系。”

　　裴晟烨：“我待会联系沈凌，让他压一下，你尽量快点。”

　　“没问题。”

　　接着是张元盛的声音：“裴总，这边准备好了，可以放了。”

　　裴晟烨：“放——吧，你们先去忙吧，有什么情况打电话给我。”

　　“……是。”

　　许清和还想装睡，手臂被人托住，男人的声音带着无奈：“快要掉下床了。”

　　为了偷听，不知不觉挪到床边的许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