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宿宁沉默。

　　沉默就是回答。

　　回想之前, 他的人生中出现最多的关系是合作伙伴，当然，有很多合作伙伴想要和他更进一步, 但宿宁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样会耽误生意, 并且觉得这些人都有点烦。

　　可沈明铮是不一样的。

　　纪雪本来是想转移话题, 但是她看宿宁的表情反倒有点起劲了。

　　这个人的这张脸和这种身价, 刚开始以为他和吕斐一样，从高中时候就情史丰富，毕竟这种条件的不可能没人在身边。

　　纪雪自己也桃花运不断，但宿宁不同, 听说他一开始是个蠢货恋爱脑, 现在是个听了这个话题就沉默着装没听见的笨蛋。

　　原来宿宁这种人也会当局者迷唉。

　　纪雪觉得特别有意思, 她继续说：“你是真看不出来啊？还是不想承认。”

　　宿宁不回答，但挡不住纪雪继续开口。

　　“沈明铮很喜欢你, 但是他不敢说，”纪雪道，“啧, 你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我要把女士香烟的味道留在你身上吗？”

　　香水很难蹭上, 但那个烟味特别容易留下, 宿宁第二天一早就回去, 肯定会被沈明铮闻到。

　　宿宁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你来之前, 我就特意调查过你们两个，你这么回去他肯定生气吧，还不敢讲清楚, ”纪雪道, “那个时候，只要沈家的人不开心, 我就非常开心。”

　　宿宁想起那天早上沈明铮闹的那一通，更没办法反驳了。

　　“还有庆功宴那天，”纪雪乘胜追击，“我都不愿意照顾醉鬼，但是我看他一直抱着你，都没让别人经手，他背着你回去的，是吧？你们两个还住在一起。”

　　啊，那天。

　　宿宁没多想，但这所有事情都被纪雪提出来之后，他自己知道更不对劲了。

　　他脸色平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那次被咬过的地方有点发痒，明明早就消掉了，于是就简单地“嗯”了一句，不知道在同意什么，但是纪雪发现他耳朵都红了。

　　看别人的热闹，真有意思。

　　但宿宁并不是一直被人带着走的性格，他认真开车，然后努力再把话题转移回去，道：“我和明铮，嗯……那什么，咳，你以后想怎么办？”

　　她头一次看宿宁这么生硬地转移话题，但是毕竟在开车呢，她没有一直追问下去，算是点到即止，毕竟也要给人留点面子。

　　“你还想继续签我啊？”她道，随手捋了一下头发，“我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意思了。”

　　廖远思的事情导致演员协会那边都换了人，当然，这也是受沈家影响的，她的封杀站不住脚，自然也随之消失了，纪雪这几年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讨回个公道，现在做完了，如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可能就回家呆着吧，做点其他的，要不要出现在观众面前再当演员，她还没有想好，她对进圈这件事多少是有点阴影的。

　　宿宁也没说什么，车开到目的地，带她来的地方是音乐节现场。

　　他们到的时候，上面正是压轴的Glory在表演。

　　组合准备了两首歌，先是翻唱了蓝帽子的《蓝色大海》，拿了授权的。

　　这首歌传唱甚广，前奏一出来整个场子就是热闹，纪雪当然也听过这首歌，她往前走，听到旁边有人跟着唱，也有人大声尖叫。

　　她站的地方太远了，这里看不到舞台上的人，连转播的大屏幕也离得很远，但是她听到音乐传了过来，很让人放松。

　　再往前走，人就越来越多。

　　有人玩得太高兴，连外套都脱了，榕城今年天气偏暖，这个季节户外也不是十分冷，比度假村的山上暖和多了，也有人在现场卖饰品卖花什么的，还有其他小摊，宿宁顺手给她买了杯热巧克力。

　　纪雪一般不喝这么甜的东西，但是拿在手里更暖和。哪怕天气冷但氛围很热情，她那张脸，走了一段路还有人上来送花要联系方式，男的女的都有，不过纪雪通通礼貌拒绝了。

　　她和宿宁走在一起，目光只盯着那边的舞台，Glory唱完了《蓝色大海》。

　　接下来要表演的歌是专辑里的副主打《海盗船》，纪雪已经走到转播的大屏幕下面了，她也看清楚了这个组合的所有人的样子。

　　她是见过他们真人的，宿宁的宴会上，看到这群人在等车的那时候挤做一堆拆红包，看起来像是一堆没有烦恼的小傻子。

　　但一上舞台又不一样了。

　　有些人平时看起来很平常，但是上了舞台，扛得起聚光灯，整个人都变得很亮眼。

　　《海盗船》的服装和主打歌那种融合神装的高贵很不一样，乍一看有点像破烂装，身上还有些风一吹就飘起来的带子，但是细看又能找到其中非常精细的剪裁设计，显现出一种水手风的自由，舟衡作为组合vocal他的声音很有特色，一张嘴就能让人记得住。

　　“吹起号角，扬起帆，

　　带上我的酒和左轮手/枪，

　　The pirate ship will sail away

　　hey buddy，自由就在前方。”

　　律动感很强的歌很适合在这种场合表演，不知道宿宁从哪里找的烟花，还有无人机，在舞台后面绽放出海盗船的样子。

　　舞台上面飘出来的亮片都飘到她身边来了，然后被纪雪抓住了。

　　她接着往前面走，听到她旁边有两个人跟着蹦蹦跶跶，蹦完了才问：“唉，台上是谁啊？”

　　Glory是最近新红的组合，线下或许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未必对得上人，而且来到音乐节的人并非都是为了他们来的。

　　“我也不知道！”她听到另一个人回答，但还是忍不住跟着全场一起蹦，“但是好高兴啊！”

　　纪雪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作为压轴嘉宾，组合是作为最后一场演出出场的，已经是夜晚这个时间了，是时候散场了，但唱完这首歌台下喊着“安可”，明显是兴头上没想让他们走。

　　组合倒是也很给面子，黎楚几个人上去和后台商量了一下，请音响老师再来，调了一首偶图四节目里的歌，同样是动感曲风。

　　即使作为临时加塞，组合表演亦是完美，全开麦唱现场很稳。

　　“临时加场唉，”纪雪道，“他们不和你这个经纪人商量的吗？”

　　宿宁摆了摆手：“这种场合他们会自己做决定的，大家高兴就加了，哪里要得了商量这么多。”

　　宿宁带她走过占地巨大的音乐节场地，纪雪从边缘走到后台那里，即使大家再不舍，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但是她有人拿一把吉他，在草地上架起小小的舞台，唱的好像也是Glory的歌，蓝帽子写的《我们的故事》，那位并不是专业的歌手，麦克风架在那里，中间还有观众上去唱，哪怕稍微跑调也无所谓，所有人看起来很快乐。

　　音乐就让人觉得快乐。

　　纪雪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但是宿宁带她来这里，开阔的地方快乐的人们，于是行走在其中的纪雪也感受到一点快乐。

　　这里就是这样，没有负担的快乐。

　　她走到后台那里，还刚好碰到Glory众人从舞台上跑下来准备卸妆，看到宿宁就打了招呼，见旁边的纪雪也认出来了，林执主动说了一句：“姐姐好！”

　　纪雪也点了点头，道：“你好。”

　　然后她就看着这几个小狗一样从自己眼前跑过去。

　　小偶像们在里面换衣服卸妆，因为门口那边挤了很多粉丝，怕现在出去踩踏，所以主办方和团队那边派人出去维持秩序了，等外面没那么挤的时候再走。

　　纪雪架了个凳子在外面坐着，她喜欢外面这个环境，来到这里的观众尽兴而归，陆陆续续离开，宿宁也在她旁边坐着。

　　“做我们这一行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看着散场的观众，“只要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宿宁话外之意，还是很想把她签下来。

　　纪雪是一个很好的苗子。

　　宿宁从她的老师那边看到了更多资料，除了这张脸，还有她在学校里的表现，她试镜的片段，以及她当时写下的愿望。

　　现在的纪雪会的还不少，宿宁甚至还看过她剪的视频，放在很久没更新的“积雪”的主页上，关于《无双图》。

　　这电影毕竟首映过，之前多多少少放出的物料挺多，廖远思倒了，其他主演的粉丝忙着哭还来不及，但她有心思剪视频，不过和电影的剧情脉络完全不一样。

　　——再没有圣女和妖女的争端，公主和贫家女本来就是同一张脸，那女孩子逃了。

　　她无所谓国师所说的大义，更无所谓与将军的一点小情，女孩从灭顶之灾里逃出，能跑的百姓早就跟着跑掉，不想逃的便留下来守着，不管身后洪水滔天，她总算逃出了这个为她设定的必须要牺牲的故事里。

　　别说，剪得还挺好，后来还被转出去其他大平台了，不过因为乱七八糟的转发太多，许多人都不知道那最初的剪辑手是谁，下映之后，宿宁主动去拜访了幕后特效公司，对方甚至还看过这个视频。

　　纪雪喝了一口热可可，笑道：“明明当时不是你签我的，但是帮我的东西倒是比老宿总多。”

　　她复仇的手段是从宿宁这边学的，眼下也是宿宁在开解她，不得不说，心情确实好多了。

　　现在主办方还在时不时放点烟花，纪雪看着半空中烟花炸开，低声道：“也许我会试试看的。”

　　但还没等宿宁再开口，她又说回了原来的话题：“但你自己要怎么办？”

　　宿宁一开始没听懂她这问题，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被烟花映衬的一明一暗的夜空中，他看到沈明铮走过来。

　　他到榕城了。

　　此时此刻后台有很多人，忙着收尾，但繁忙的人群里，宿宁第一眼就看到他。

　　“倘若我应该迈出新的一步，”纪雪看向他，“我觉得你也应该。”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介意推一把。

　　不知道宿宁这种人面对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她想看。

　　沈明铮看到宿宁后加快脚步，但他走到这里还要一段时间，没听见这对话。

　　听到纪雪这么说，宿宁沉默了一会儿，双手不自觉地交叉放在腿上，像是什么正在学习的小学生，实事求是道：“我现在并不是很懂……这个领域，之前我没、没有调查过，不是很有精力。”

　　“唉，很简单的，你想怎么做就做什么嘛，”纪雪撑脸看他，“我看你做生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哪怕没有完全的把握也得一试。”

　　“项目嘛，先做了再说，有问题随时再改，等到有万全的把握再做，市场都被人家抢掉了。”

　　纪雪说的对。

　　商场上是这样的，大胆实践小心求证，答案和道理都是在实打实的事情里学到的。

　　她这么一说，宿宁就有点明白了。

　　这个时候沈明铮已经走到眼前来了。

　　“你最近怎么样？”沈明铮第一件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是不是忙起来又不怎么吃饭，我看脸都瘦了。”

　　他伸手碰一碰宿宁的脸，但是发现对方的眼神有点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纪雪在旁边，沈明铮还是分了点心给她，礼貌性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告诉她：“沈家那边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了。”

　　这点纪雪知道，她也没兴趣当电灯泡，给宿宁使了个眼色，很快就走开了。

　　但在这个时候两个人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何况还有外面的粉丝，听从主办方安排后专门留出了离开的车道，小偶像们收拾完了，走的时候开了车窗和大家道别，纪雪当然也和他们一起走，回到住的酒店。

　　这个时候就有个小小的问题。

　　现在正是榕城旅游旺季，这件酒店的房间不够，组合那边提前定的房间当然是有的，但是纪雪和沈明铮都是今天临时过来的，酒店尽力了，但只能余出一个房间。

　　“纪雪去吧，”宿宁道，“明铮和我一起。”

　　沈明铮闻言自然愿意。

　　宿宁这一路上都有些沉默，不过也是因为他们和团队一起回去，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到了房间，房门一关上，宿宁先进去把外套脱了，两个人独处，然后听到身后沈明铮道：“我来是想和你说，尖峰那边是要交给我们了，恐怕以后要有的忙。”

　　“还有，之前和尖峰有关于的那几个人现在的下场……”

　　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和宿宁说这个，怕他觉得手段太狠，即使这件事并非自己亲自动手，但毋庸置疑，沈明铮在其中是有推波助澜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说完，下一秒，宿宁转过身，突然叫他的名字：“沈明铮。”

　　沈明铮应了一句。

　　宿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个人的样子，他确实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顺眼，第一次见就这么感觉了。

　　婚都结了，他想尝试一下，也是十分应该。

　　然后，宿宁微微踮起脚抬起头亲了他一下。

　　说实话，他自己没有太大感觉。

　　只是从外面刚进来，这样的天气，他觉得沈明铮有点凉凉的，所以唇也凉凉的，就这么短暂而已，当然感觉不出什么其他的。

　　他尝试完了，觉得差不多，还可以。

　　宿宁甚至还想接着把刚刚说的话题持续下去：“那些人的下场吕斐刚刚和我说了，恶有恶报而已，我没什么想法。”

　　但他觉得沈明铮特别赶过来，应该不止这件事要说的，肯定还有点其他的。

　　但沈明铮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他现在脑子里哪里还有其他的工作不工作沈家不沈家的，什么都忘了，差点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不过他也就愣了一下。

　　然后反应过来之后下一秒，他就揽着宿宁的腰，一下把人按在后面的沙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