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灯口袋中揣着梁屿的名片,他回到家,发现瞎子还和他出门前一样,默默的坐在家里。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
徐灯有些意外道:“你为什么不吃?”
殷珣哑声开口:“你也还没吃。”
徐灯微微一怔。
虽然自己临时有事出去了,但瞎子却还是等着自己,不肯自己一个人先吃饭。
徐灯笑道:“你等会儿,我把菜热热。”
说着就去厨房了。
殷珣看着少年的背影,神色浮现一丝温柔。
你的家人对你并不好,但你依然选择救他们,没有丝毫犹豫,这样的少年,自己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这一刻,殷珣打消了心底最后一丝疑虑。
他相信无论未来如何,少年都会是现在这样,不会改变。
而这,其实也正是他心动的原因。
………………
眨眼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据说徐文柏已经出院了,徐淮虽然还在养伤,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徐灯照常在学校上学,过着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
而蒋岳死掉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学校,大家议论纷纷。
蒋洪和蒋岳同时死亡,蒋家一夜之间就倒了。
对C市商界来说是个大新闻。
只是内在细节却没有外传,警方对外的通告,是蒋家遭到入室抢劫,父子两人都被凶手杀害。
但学校里只有季子阳知道真正的原因。
据说蒋岳是被厉鬼所害,而蒋洪是被人杀死的,出手的是一个玄门妖道。
这些都是父亲告诉他的,季子阳当时听着这些,感到有些恍然,他以前总觉得这些离自己很远,没有经历过也并不相信,可是最近却发生了太多事。
几乎颠覆了他原本所有的认知。
张泽宇虽然没有参与讨论,但心中却很是高兴,他再也不用受蒋岳的威胁了。至于他父母,反正也只是个打工的,蒋家被收购也只是换个老板而已。
不过他悄悄看了徐灯一眼,这件事和徐灯有关系吗?
张泽宇想到这里一怔,随即失笑摇摇头,自己怎么会联想到徐灯呢?太荒唐了。
没多久班主任赵正平进来了。
自从赵远峰出事以后,赵正平天天摆着一张臭脸,对学生们更加不耐烦了,上完一节课,赵正平敲敲黑板道:“下午的家长会你们都知道吧。”
教室里噤若寒蝉,不少人悄悄的唉声叹气,又是家长会,上次没考上的都一脸郁闷,回家自己又要挨批了。
徐灯却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
赵正平视线一扫就看到了徐灯,以前不觉得徐灯如何,因为徐灯很不起眼,从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没存在感的学生变成了刺头,不但迟到早退不说,还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让他很是不爽。
而且高中几年,徐灯的家长别说一次没来过不说,更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聊过天,都不和老师联络感情拉拉关系,可见徐灯也是个没人管孩子。
要不是徐灯的家长不来,他一定要好好告状,让家长好好的管教孩子!
赵正平没好气的转身离开。
何晓松顿时哀嚎出来,“啊啊啊怎么办啊!”
他上次考的不好,这回死定了。
徐灯却事不关己,事实上这么多年,父亲从未管过他,家长会这种小事,怎么可能会来呢?
他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中午回家吃饭了饭,徐灯休息了会儿,下午才慢悠悠往学校走去。
下午就要开家长会了。
何晓松如丧考妣的样子,这会儿真有点羡慕徐灯,其实没有人管也挺爽的……
不像他,在家里就是食物链最底层。
快到了时间,陆陆续续有家长来了。
有的家长是打车过来的,有的是开车过来的,而开车的人里面,车的档次也高低不一。
不少学生看着外面指指点点,尽管还是些没有进入社会的孩子,却已经开始知道分辨这些了,隐隐约约之间懂得了阶层的划分。
虽然青藤中学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少,但每次最耀眼的,依然是季子阳的父亲季元山。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豪车中间,也是极为夺目的存在,而季元山身为本地商会会长,季家资产雄厚,又经常上电视,在本市是人人都知道的大老板。
季元山虽然不是每次都来,但只要来了,都会引得别人争相去看。
季子阳坐在教室里则有些无奈,他其实并不想要出这种风头,但每次都这样,已经是习惯了。
徐灯也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何晓松则不由自主的投去艳羡的目光,普通人家的孩子,谁不羡慕这样的呢。
据说季子阳会出国留学吧?这样的出身,早就铺就好了一切。
家长们有些先来的认识的,就站在外面聊天,不过却没有人敢去季元山面前套近乎,毕竟阶级差距太大了。
没多久,人就几乎到齐了。
没有人去问徐灯的家长来不来,毕竟徐灯的家人就从没来过。
徐灯嘴角扬了扬,所以这次他根本没有和父亲说。
他有些无趣的低头翻着书。
这时外面忽然有些喧哗,何晓松拍了拍徐灯道:“又有人来了,好像也是个有钱大老板,有点眼熟的样子,而且季元山还和他打招呼呢!”
徐灯漫不经心的抬头。
果然又一辆黑色豪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下来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气度不凡,本来和别人疏离的季元山,看到他立刻笑着打了声招呼。
竟是徐文柏。
徐灯有些微怔。
季元山戏谑笑道:“老徐,你这次能来不容易啊。”
徐文柏心中有些羞愧,这次家长会,徐灯甚至都没有和他提起,是他这段时间关心徐灯,让助理主动打听学校的消息,又听季元山说了这次家长会,所以虽然病体未愈,但还是坚持过来了。
他不想再错过小儿子的人生。
徐文柏苦笑道:“你这样说我可真是无脸见人了。”
季元山也只是打趣一下,徐文柏毕竟是徐灯的父亲,而且看样子也改变了不少,又刚刚出院不久,自然知趣的不再多说。
两人说笑着往里面走。
何晓松简直好奇的不得了,这个人到底谁的父亲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要是来过他肯定记得,不可能不认识的!
教室和何晓松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
就在人们窃窃私语,议论八卦之时。
季元山和徐文柏进了教室,往季子阳的方向走去。
季子阳站起来道:“爸,徐叔叔。”
同学们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姓徐吗?我们班是有几个姓徐的,但他们父母已经来了啊,对了,只有徐灯家人没有来过,但徐灯以前很没存在感,就是个无人在意的人,总不可能是徐灯的父亲吧?
季元山颔首,没有和季子阳多聊,然后挂上热情的笑容,继续往前走。
这下子大家更好奇了。
终于。
季元山和徐文柏在徐灯的课桌前停下。
季元山露出一个笑容,比面对徐文柏还要热情几分,道:“徐同学,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上次你没来能我家,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到家里来做客啊!”
徐文柏平时是个大老板,但此刻面对徐灯,却神色有些踟蹰不安,小心翼翼喊了声:“徐灯。”
徐灯大大方方的站起来,颔首淡淡道:“爸,季叔叔。”
何晓松:!
同学们:!!!
怎么可能是徐灯的父亲,大家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赵正平这会儿刚好来到教室,看到这一幕也很是意外,徐灯的父亲这次竟然来了,看起来还是很有身份的样子,他这个人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上前笑道:“季总今天来了,真是令学校蓬荜生辉啊,对了,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季元山笑道:“徐文柏徐总,徐灯的父亲。”
赵正平立刻上前热情握手:“徐总您好,我是徐灯的班主任。”
徐文柏面对别人就矜持许多,客套的笑了笑:“赵老师你好。”
赵正平本来对徐灯的意见很大,还想着万一徐灯的家长来了,一定要好好的告状,让家长好好管教自己孩子,但一看徐文柏这番气度,态度立刻就转变了,话锋一转道:“徐灯平时在学校学习认真,上次模拟考成绩也很不错。”
何晓松:“……”
真他妈见鬼了,平时可没见你表扬过徐灯。这是光捡好的说啊,要是对我爸也这样,我也不会回去挨揍了。
何晓松向徐灯投去艳羡的目光,真羡慕有个有钱有势的爸爸啊。
很快赵正平就带着家长们去了别的教室。
同学们都对徐灯投来复杂的目光。
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
何晓松想,原来徐灯还有这样的身世,以前是半点消息也没透露,难怪徐灯胆子这么大,根本不怕蒋岳呢。
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如果徐灯也出身豪门,之前为何要做季子阳的小跟班,还老老实实听蒋岳的使唤啊?根本不符合逻辑啊!
哎,这太复杂了何晓松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用。
不过现在看来,徐灯和季子阳分明门当户对,就连季元山都对徐灯这么客气,季子阳又喜欢徐灯,两人分明般配的很嘛,看以后谁还敢说徐灯不如季子阳,配不上季子阳,以后何晓松保准给直接怼回去!
这么一想还挺爽的……
不过徐灯既然也是豪门大少爷,会不会看不上他这样的朋友啊?
何晓松心情忽的有些低落,小心翼翼试探道:“徐灯你以前可藏得真好,有这样的爸爸都不炫耀……”
徐灯转头看向他,黑眸澄澈,轻轻一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这种事不重要。”
何晓松心中蓦地一热,最后那一丝忧虑也散了,他重重点头,露出爽朗的笑容。
是啊,他们是朋友。
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
新城区的一个在建工地,此刻人员都已经疏散了,旁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陈安桥带着警察维持秩序。
工地应该是在打地基,地面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泥泞。中间一个很深的深坑,深坑中隐约露出石棺的一角。
旁边还放着几具尸体。
元思淼和几个玄门修士站在那里。
陈安桥在旁边介绍情况:“昨天晚上挖掘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就是这几个工人在,不知怎么就自相残杀了,今天早上有人过来发现了,就报警了,我们觉得有问题疏散了这里的人。”
元思淼点点头,先疏散是对的。
梁屿拿着罗盘绕着石坑走了一圈,神色凝重。
这里封印的应该不是一般的鬼物。
应该是此人生前就杀伐很重,后人担心尸变,于是下葬时请人镇压了,但这棺材看起来也有几百年了,几百年过去,本身封印的力量就减弱不少,再加上动土是动了这里的风水和布置,导致石棺中的死人化作了恶鬼。
被镇压了这么多年,怨气深重,一旦脱困必定要杀人嗜血。
元思淼不敢托大,唯恐把这鬼物放出去,到时候难免有人伤亡,于是道:“我等联手布下阵法,绞杀这恶鬼,万不可被他给逃了。”
其他几个玄门修士都点头应和。
元思淼当即就和几人开始布阵,他们带来了不少法器,绕着土坑布置了一圈,又摆上了祭台开始做法。
土坑中的石棺微微震动,显然恶鬼正在试图脱困,时间不多了……
元思淼眼神忧虑,他很多年没有碰到这样棘手的鬼物了,幸好这次殷珣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否则他真没有把握控制住这个鬼物。
元思淼刚刚给殷珣打了电话,只希望殷珣能及时赶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棺震动越发剧烈。
元思淼等人额头渗下了汗水,他们有些支撑不住了。
忽的深坑中一声轰然巨响,整个石棺四分五裂而开!封印彻底破碎,厉鬼一副古代将士打扮,身着甲胄,手持长刀,他一刀就将阵法给劈开了!
元思淼等人神色大变,纷纷呕出一口血来。
这厉鬼别他们想象的厉害太多,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厉鬼视线轻蔑的扫过众人,嗤笑一声,然后化作一缕黑雾就冲了出去!
徐灯放学回到家。
却发现殷珣不在家里,不由得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瞎子几乎日日在家,每天回来都能看到,怎么今天突然不在,而且也没有和他说一声。
要是一开始,徐灯肯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瞎子做什么和他无关。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难免有些失落,他们都这么熟悉了,瞎子有事不回家,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徐灯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瞎子打电话,可是那边是关机状态。
这下子徐灯更担忧了。
而且他忽然发现自己和瞎子认识这么久,其实并不了解瞎子,除了一个手机号,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联系方式,更不认识瞎子的朋友,以至于只要手机打不通,没有任何其他的联系方式。
半晌,徐灯摇摇头,算了,可能只是手机没电了,瞎子肯定还是会回来的。
徐灯正准备给自己弄点吃的,忽的皱眉往窗外看去,顿时神色凝重起来,冲天阴气如黑雾掠过空中。
可能普通人看不到,但在徐灯眼中,却是他见过的最强的厉鬼。
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厉害的多。
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瞎子现在都还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去哪了,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应该不会刚好碰到这厉鬼吧?
徐灯心跳有些快,只迟疑片刻,便推门走了出去。
他不放心。
徐灯抬头看了看阴气的方向,招手就打了一辆车,对司机道:“去城西。”
城西那边主要是开发区,晚上荒凉的很没什么人,司机不知道徐灯为何要去,但是他也没有多问,开着车就一路往城西那边去。
徐灯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空,给司机指路,终于停在了一个厂房外,道:“谢谢,我就在这里下。”
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厂房没有人,但是大门却是敞开着的……
像是被什么撞破了。
徐灯皱眉走了进去,但没走几步,就看到殷珣站在前面,顿时惊讶不已,这么巧!
徐灯快步走过去,关切又疑惑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殷珣因为得到消息晚了点,还没赶去就见厉鬼冲破了封印,于是一路追着厉鬼过来的,却不想刚好被徐灯撞见。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徐灯竟也会追过来,但转念一想,徐灯也能看得到厉鬼,许是追着厉鬼过来的。
殷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徐灯眼中,就是瞎子一脸严肃抿唇不语,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但不等徐灯继续询问,黑雾落地化作了厉鬼。
身着甲胄的厉鬼冷笑一声看着殷珣,道:“跟了本将军一路了,真是烦不胜烦,现在就杀了你。”
徐灯微微皱眉,自己确实是跟了一路没错,他本就是冲着厉鬼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殷珣刚好也在,此刻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将殷珣挡在身后,这才端详眼前的厉鬼。
隐约觉得,这厉鬼外形和书中描写的过的,自己手下的一个鬼将十分相似。
原书中写过鬼王手下玉 严山有两大鬼将,其中一个便是古代战士模样,据说杀伐无数戾气很重,被鬼王收服之前便称霸一方,杀孽无数,后来又为鬼王与玄门争斗,手上更是沾染不少鲜血。
徐灯:……这还是真是巧了,竟提前给遇到了。
这鬼将的凶残厉害徐灯最是清楚,绝不是之前那些小鬼可比拟的。
徐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不顾系统在脑海中的震惊,花1万点兑换了一枚拘魂珠。
殷珣知道徐灯有自己的秘密,对付一般厉鬼都不在话下,但这样的厉鬼他怕徐灯难以抵挡,此刻也顾不得暴露身份了,一把握住徐灯的手,哑声道:“快离开。”
殷珣面对厉鬼神色冷冽,他是决不允许厉鬼伤了少年的。
但徐灯怎么可能离开,他走了瞎子就死定了,眼看着鬼将冲了过来,那阴风几乎如刀刮在脸上。
徐灯蓦地扔出了手中的珠子,珠子在距离鬼将不到一米的地方,猛地发出剧烈的光芒,一下子就将鬼将笼罩其中。
那鬼将刚刚才脱困,正是凶狠暴戾之时,却不想这少年随手扔出一颗珠子,竟然让他动弹不得,但更可怕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开始将他强行往珠子中拉扯。
不,不可能。
他才刚刚获得自由!
鬼将发出愤怒的咆哮,但是那珠子纹丝不动,不消片刻,就将他吸收了进去,然后吧唧一下落在地上,滚落到了徐灯的脚边。
徐灯终于松了口气,回头看着殷珣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有他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瞎子。
殷珣还处在失神之中,半晌,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他真的没有想到,徐灯竟能轻而易举解决这样的厉鬼,如此看来,根本无需他出手了。
而少年刚才毫不犹豫的挡在他的身前,此刻看着他,眼中是温柔坚定之色。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会保护他。
尽管他不需要保护。
但是……
殷珣面上神色柔和下来,心中却似乎像是有什么,在不受控制的生长,他的手落在少年的头发,轻轻抚摸了一下,嗓音低哑:“嗯。”
徐灯看到危险终于解除了,瞎子也没有事,终于想起了一开始的疑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殷珣动作微微一僵,半晌,缓慢的开口:“我来……见我的工友。”
他说出这句话时,呼吸放缓,心跳加速。
这谎言太过于拙劣,少年真的会相信吗……
殷珣紧紧抿着唇,像是在等待宣判。
可是少年没有丝毫怀疑,只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殷珣微微一怔,少年从始至终,都无条件的信任着他。
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庆幸,反而更加沉重。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