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床单脏了,我换一下”
江黎抬手,将灯熄灭,又将床头灯打开。
昏黄光线中,奚迟留在那张床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
两人都没在意。
江黎眸色很深,想触碰他的念头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平日偶尔失了分寸听几句浑话都会脸红的人,说这句“你才是我的那支上上签”的时候,那么专注认真,没有丝毫闪躲,眼睛亮得像是暗夜里的灯火。
江黎抬手将人拉进怀里,捧着他的脸,俯身吻下去。
奚迟没有躲避,微仰着头,感受着江黎的温度。
屋内光线昏黄暧昧。
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
两人呼吸都乱了,喘息声很重。
空调好似失了作用,奚迟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不断升高,燥热浓酽。
江黎灼烫的掌心已经从后颈一点一点向前,落在奚迟颈侧那颗红痣上,用指腹一下一下不知疲倦地摩挲着,直到那里染上浓重的绯色,江黎的气息才从唇齿离开,渐渐下滑。
颈侧皮肤被轻咬住的时候,奚迟眼前是一片失真的白。
陌生又混乱的感觉让奚迟下意识喊了一声:“江黎。”
“嗯。”江黎呼吸更重,声音更哑。
奚迟感受到江黎身体的变化,整个人僵在被单中。
江黎重新吻上来。
空气越发躁动,他背着光,被阴影重重覆盖,良久,声音低哑发沉:“…男朋友,帮帮我?”
……
一切归于静寂的时候,江黎缓步下床,拿着床头的纸巾随意地擦了擦手,然后转身走进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回到床边。
房间灯已经重新打开。
奚迟半躬着身,背对着江黎躺在**,脸侧、耳朵、颈侧、身上全是红的。
他抬手用小臂遮挡着眼睛,呼吸已经平稳,但始终没说话。
江黎很轻地笑了下。
在这声不算明显的轻笑中,**那人耳朵又浸了一层深红。
江黎将房间空调温度调高两度,拿着毛巾俯身替他擦汗。
温热的水汽触碰到肩颈的瞬间,奚迟应激似的颤了下。
“不碰了,擦一下,”江黎声音放得很轻,“出汗了,别感冒。”
江黎视线在他颈侧那颗红痣上短暂停顿几秒,才收回视线。
明天还有满天的课,也不敢太过火。
擦完脖颈和身上弄脏的地方,毛巾已经有些发凉,江黎去浴室重新洗过,才开始擦他的手。
不比只有点薄汗的身上和颈侧,江黎这次擦得很细致,从掌心到手指,一截指节一截指节地擦。
奚迟掌心一片滚烫。
江黎动作轻缓,整个过程漫长又小心,奚迟始终闭着眼睛。
擦完,江黎把毛巾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的人。
“都擦干净了。”
“还不理我?”
奚迟眼睫抖了一下,没说话。
直到江黎下一句话。
“今天我生日,男朋友还不理我啊。”
奚迟呼吸停滞一瞬,然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眼底也是红的。
江黎抬手在他颈侧摸了摸,确认体温下来之后,低头看着他:“抱你去那张床躺一下?”
奚迟:“……?”
“床单脏了,我换一下。”
“……”
江黎换完床单,已经是十几分钟后。
因为怕酒店的床单不干净,两人铺的都是自带的床单。
除了床单,当时还垫了一条浴巾,一并扔到了脏衣篓里。
处理完所有东西,江黎重新洗了个手,坐在**替他按摩手指:“酸么。”
奚迟低着头没说话。
江黎看得好笑,又俯身去亲他。
上了一天的课,考了试,讲了卷,刚刚又囫囵折腾了一通,奚迟累得动都不想动,也不想说话,任江黎揉捏着手指。
他闭着眼睛,直到手肘压到一个物件,冰凉触感传来,他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手机。
从零点到现在,他们一直没看手机。
奚迟瞬间回神,拿过手机,点开屏幕,不出意料,各种群消息和私发消息。
……大概有上千条。
奚迟:“。”
他这边都这么多,更别说江黎。
“…你手机呢。”
江黎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
屏幕黑着,奚迟原本还以为是江黎锁了屏,拿过一看,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奚迟:“怎么关机了?”
江黎言简意赅:“吵。”
奚迟:“……”
奚迟替他开机。
屏幕亮起,重新接收到信号的一瞬间,滞后的信息像是终于找到出路,铺天盖地潮水般涌来。
…的确有些吵。
奚迟一一打开,简单扫过信息,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零五分,过了最热闹的零点,群里也安静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回消息。
正想着,两人的手机屏幕同时亮起。
是桑游的消息。
【日行一善:看到消息回一句,之前说一点半集合,这边正等着呢。】
奚迟:“?”
一点半集合?
奚迟把手机拿到江黎面前:“什么集合?”
江黎就着奚迟的手指,在手机屏幕敲下一个问号,发送。
【-:?】
那头立刻回了消息。
【日行一善:还知道看手机?】
【日行一善:行了行了,废话不多说,赶快收拾收拾,穿衣服,十五分钟基地操场后墙见。】
【日行一善:准时点,别逼我们上楼敲门。】
-
十五分钟后,奚迟站在操场后墙的角落,看着眼前这一堆人:“……?”
“是不是从北边那条路过来的?”桑游忙问。
“嗯。”
“那就好,那边没有摄像头,不会被发现。”
操场后墙正是对风口,晚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奚迟站在原地哑口半天,才轻声开口:“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桑游抬手,有些散漫地一拍墙,“当然是出去给江会长过生日。”
奚迟:“……?”
出去?现在?
奚迟下意识看了江黎一眼:“这事你知道?”
晚风微凉,江黎替奚迟拢好领口,声音很随意:“他们之前说过两句,也没确定。”
奚迟:“。”
“怎么出去?”
可能是开会那句石破天惊的“一个人犯事和一群人犯事是一样的”吓到了九个脑袋的王主任,老王夜不能寐,第二天一早就去监督管理局借了灵力无线探测仪放在各个集训场地里。
只要这边灵力一波动,那边手机立刻收到消息。
“都打算半夜犯事了,用灵力多没意思,当然要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法子,”桑游伸着大拇指,朝身后一指,“这点墙,还怕翻不过去?”
奚迟一回头,一群人已经开始揉手腕松筋骨,只有第一次半夜偷溜出门,又兴奋又害怕,且显然不可能掌握翻墙这种高端技能的邱小观长一脸“可是这老师没教过啊”的天真表情站在墙根。
奚迟:“……”
奚迟看着邱长清,正要开口,许云锐和南山学生会一个成员已经翻了出去。
下一秒,邱小观长被几个人拎架着,像是拎着一把趁手武器,其中还有个人拎着上下掂了掂。
奚迟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等一……”
邱长清已经原地升天。
奚迟:“……”
桑游拍了拍墙:“接住了没?”
南山学生会成员:“接住了接住了,就他这点小身板还能接不住?”
奚迟:“…………”
后墙其实不算矮,能防得住人,但…防不住妖族。
三两分钟,操场墙角已经只剩下奚迟和江黎。
“累不累?”江黎视线很轻地往下移了一下,落在奚迟白皙的手指。
只一下,便收回视线,语气也很平常,奚迟脑海中却不自觉闪过不久前在房间的一两个画面:“……”
他撇过头:“不累。”
江黎笑着“嗯”了一下:“你先过去,让桑游在那边接你。”
“我说你们俩,有什么话出来再说行吗?”桑游的声音适时响起,“恋爱出来再谈,先翻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墙里头的人一前一后翻了出来。
奚迟看了眼站在许云锐身后的邱长清,见他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有点害怕甚至不知道是谁把我扔出来的,但很好玩”的表情:“……”
“你们就一定要把他也带上?”奚迟无奈开口。
也不怕摔坏。
摔坏了怎么跟老观长和老王交代。
南山学生会外联部部长开口:“迟哥没事儿,老王不是说了嘛,一人犯事跟一群人犯事是一样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已是深夜,这边又是偏僻路段,没有住宅区,除了他们,没有别的行人。
晚风带着凉气,从路的那头慢慢拂过来。
一行人沿着路走了十几分钟,当奚迟听到路尽头传来小螺号声音的瞬间,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也才知道,“一群人”的真正含义。
凌晨两点的空旷街头,道路两旁静立的灯柱,少年少女被风吹动的衣摆,一道又一道身影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肆无忌惮,嚣张不已,就好像这一刻,世界都属于他们。
……两院学生会、高二一班人马都齐了。
“老大,我们都等半天了,你们再不来夜宵都要开始第二场了,”王笛咧着嘴笑,“快快快,老廖已经侦查好了,再走两百米,那边全是单车,一人一辆绝对够!”
“等会儿天亮了放起来不好看!我们得抓紧时间!”
王笛说完,才转过头来看着江黎和奚迟。
“黎哥,我们来给你过生日了!”
祝余立刻揭他老底:“你那是想给黎哥过生日吗?你根本就是想借着黎哥生日的由头溜出来玩,我都不好意思戳破你!”
王笛:“我靠,我都快被那堆卷子憋疯了,就想来给黎哥庆个生,怎么了?”
廖争:“不说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快走快走。”
奚迟都来不及问“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就被一群人推着往前走,又在一片单车区域停下。
王笛像是早有准备,从一个花坛后面拿出一个有半人高的书包。
“快过来搭把手,太沉了。”
祝余不得不帮忙提了一下:“你出来踩个车背这么大个包干嘛?又不是去露营…这什么东西,怎么还叮铃哐啷的?”
一堆人闻言围了上去,拉开拉链一看。
“靠,你带酒!你想干什么!开车不喝酒你不知道啊?”
“你特么骑共享单车叫什么喝酒。”
“看清楚了,就是几罐果啤和零食,度数约等于零,怕你们渴我才带的,都分装好了,每人背几袋,帮我分担一下,快!”
奚迟拉住一旁的桑游:“准备去哪?”
还要骑车。
这次桑游倒是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是他们准备的,说要给你男朋友庆生,只让我们跟着走。”
奚迟转过头问江黎:“?”
江黎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看自家男朋友担心的神情,笑了下:“这么多人在,出不了事。”
“我不是怕他们出事。”奚迟面无表情说。
……也不怕气死主任。
江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颇好:“抓不到。”
“目的地,瑞城金沙滩,出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几十辆蓝白单车打出叮铃的铃铛声,穿过风,穿过笑,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海风气息逐渐靠近。
车停在海岸线上那一刻,奚迟知道了王笛他们准备的礼物。
——烟花。
“黎哥,本来我们想零点放给你庆生的,但文姐说有对象的人和我们不一样,就让迟哥先给你庆,我们晚点。”
“你放心,白泽大神给了我两道符,吵不到别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给你放一场!”
“小螺号快来,”陈诗文站在那边朝着他们喊,“这么多烟花,一个一个点多麻烦,一人点一个。”
“我来我来,最大的那个让我点!”
“小螺号你不是说有个加特林炮烟花吗?是哪个?我要点那个!”
“什么?加特林炮烟花?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廖争和林文光在百忙之中回头朝着奚迟和江黎喊。
“黎哥,今天是你生日,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已经留了个最佳观赏位给你和迟哥,那个蛋糕你看到了吗?就在那边,你们快去坐着!”
“对对对,黎哥你们快去坐着!”
一群人说完,笑闹着朝海边跑去,肆意的声音飞扬在整片海滩。
破晓之前的海,海潮不断涌来,又在礁石上澎湃着碎散,带着咸气的海风路过耳际,像是温柔的耳语。
“喝酒了?”江黎闻到果啤的甜气。
“嗯,”奚迟眸底闪着光,“一点。”
“什么味的。”
“好像是…荔枝?”陈诗文随手递过来的,他也没在意。
奚迟转头去确认:“你等等,我看——”
唇角忽然落下一个轻吻。
“嗯,”江黎声音很淡,“荔枝的。”
“砰——”
烟花在这一瞬间从海岸线腾空绽放,照亮漆黑的夜空和身边人的侧脸。
焰火绚烂,像一朵献给这长野和长夜的蒲公英,在水面落下晃动的**影。
耳边是王笛他们碰杯、欢呼、尖叫的声音。
从“我不想做作业了”,到“朝着哪里拜才能有个对象”,再到“金榜题名”、“高三我们来了”、“迟哥黎哥长长久久”,最后所有人举着手中的果啤,朝着身后遥遥碰了一下杯,喊出一句整齐又嘹亮的“黎哥生日快乐”。
在漫天烟火中,奚迟一抬眸,对上江黎的视线。
他怔了下,眼底漫上笑意:“生日快乐,男朋友。”
江黎没说话,在烟火坠落的刹那,两人接了一个安静亲昵的吻。
风起风落。
奚迟坐在沙滩上,看着不远处放声笑闹的一群人。
高中最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夏天在这场盛大的烟花中落幕。
多年以后,终将成为记忆里的“那年夏天”。
是遥远,却也热烈而自由,风不止便不息,黄金般的“那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