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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江湖剑雨(三一)

位面酒肆 小狐昔里 3593 2024-10-20 03:08

  

  沈柔章刚刚习剑的时候,每次出剑都带着极强的锋芒,可以说那时候她的剑是最锋利、最不加掩饰的状态,哪怕她那时候剑招并不精湛、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铁剑,因为心里带着被抛弃的仇恨,所以她的剑是仇恨之剑。

  但她师父是个出家人,慈悲为怀,一生都走在渡人渡己的路上。

  很多人都说,女人就不该习剑,这当然是对女子的一种偏见,同样的也是男人对于权柄的掌控欲,他们规定了女子不能如何如何,却给自己敞开了所有的大门。

  沈柔章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就认定了自己一定要习剑,并且还要成为江湖上第一的剑客,将那群自大的男人统统都踩在脚下。

  幸运的是,她有些习剑的天赋,师父说她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沈柔章没见过其他的奇才,所以她要求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于是她从早练到晚,哪怕没有挥剑,也会默默在脑中反复演练,很快她的剑术就小有成就。

  但师父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担忧,直到有一次她被人轻松打败,若不是师父来得够快,她或许已经成为了别人剑下的亡魂。

  那时她受了很重的伤,连剑都要抬不起来了,师父抱着她在雪地里走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那时她烧得浑浑噩噩,却依稀能够听到师父对她的挂念,原来师父已经命不久矣,却还在操心她的未来,过刚易折这四个字,她不止一次听师父说起,可那时候的她完全听不进去,也无法理解。

  直到师父死后,她才开始慢慢地领悟,明白幼年的遭遇并不是她的错,那也不是她全部的人生,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她的剑也应该有更宽广的未来。

  那是她第一次悟剑,不过短短三日,她的剑术就一日千里。

  悬水之名,原本是以极致的挥剑斩断从悬崖上落下的流水,那是悬水剑招的最后一式,师父在她这个年纪尚未达到如此境界,她却轻松达成了。

  沈柔章也是自那时起,才离开了与师父隐居的悬水庵,真正踏入了这个江湖。

  一个人闯**江湖,江湖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精彩纷呈、波云诡谲,她到过山之巅海之崖,也见过天下第一的剑客,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心胸开阔、忘却前尘,然而等到随家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依旧……心绪难平。

  有些她以为早就忘记的记忆,其实一直都记得,她记得母亲因为护着她被父亲责罚跪祠堂的场景,记得母亲被休后,在房内悬梁自尽的惨景,而她想要冲进去,却被家仆捂着嘴,连哭都不被允许,母亲甚至都不被允许葬在随家的祖坟里。

  她也记得继母进门后,她被发配到一个更远的角落里,冬天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有人来帮帮她,她受够了那种无力的感觉,却因为年幼无计可施。

  而当最后一把刀落在她身上时,她已经忘记了痛是什么感觉。沈柔章不得不承认,她是憎恶父亲的,甚至憎恶随家的所有人,母亲临死前,还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不要记恨父亲,是她做得不够好,可娘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过是因为没有生一张讨巧的面孔,没有生成男儿身罢了。

  所谓世家大族的光鲜亮丽,在她看来,都是留着血、藏着泪的,母亲出身难道不好吗?她的性格仪态难道不够标准吗?不是这样的,在那样的家庭里,男人占据完全的主宰地位,而女子,如果没有所谓的强硬娘家,什么当家主母的位置,不过就是一盘散沙,都不用经历什么考验,就会脆弱消散。甚至哪怕有,男人们的利益交换,很大一部分都不将女儿或者是夫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她刚开始认识周恕之时,原以为他只是普通有钱人家的公子,但事实上,周家家大业大,进去住了一晚上,她就发了一晚上的噩梦,那样的雕梁玉砌,简直让她直接回到了年幼无力的小时候。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哪怕她知道周恕之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随庭,但她不敢赌,她也不愿意赌,相较于与人成亲、相夫教子,她当然更忠于她的剑道。

  剑是不会骗人的,这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伙伴。

  哪怕有了儿子阿辞,她也从来没有动摇过习剑的决定,可以不夸张地讲,剑就是她的人生支柱,当有一天她的剑折了,那么她的人生或许也进入了最糟糕的状态。

  “如果我师父还在世,你跟她一定很有话聊。”

  谭昭还是第一次听沈柔章提起师从:“聊什么?”

  “唔,聊我的习剑心路历程吧,我师父经常说我心性跳脱,习剑容易伤人伤己,所以日常会让我做早课,念经吃斋,但事实上,我只觉得那些经文跟紧箍咒一样,不读反而还好,一读叫人浑身刺挠。”

  谭昭:……倒也不必。

  “我出江湖前,一直很向往我师父口中描述的江湖,但事实上,它有时候确实叫人牵肠挂肚,心生向往,但更多时候,它是很残酷的,话本里都说女人是柔骨刀,男儿是霸气剑,但那不过是被人臆测中的江湖。”

  谭昭敏锐地察觉到,沈柔章看似是一个烈火如歌般的女侠,但更深层次的,因为幼年时的成长经历,她是一个完全的悲观主义者。但因为有剑的存在,她又富有生机,两项矛盾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才有了如今的悬水剑。

  “你知道,我拒绝周恕之的理由是什么吗?”

  谭昭有些如坐针毡了,因为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托过于出众的听力,他敢笃定来人就是周少东家。

  好家伙,你们就不能面对面讲清楚吗?找中间商实在没必要。

  “我可以不听吗?”

  沈柔章自顾自说着:“其实很简单,我本江湖儿女,既有勇气踏出后宅、步入江湖,就不可能再回头,你叫我回家相夫教子,不如一剑杀了我。”

  身后的脚步停住了,很明显,对方听清楚了话语里的决绝。

  谭昭看了一眼沈柔章怀里的小阿辞,心想在场四个人,也就这个小家伙睡得心安理得、无忧无虑了。所以,他该说点什么来调节气氛呢?

  系统:啥都别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昨晚上人家逛完花灯节,你给你新任宿主做思想工作了?]

  系统:才没有呢!少小瞧我!

  [谁让你一直管人家叫男妲己的,你看看我这里,都被你刷屏了。]

  系统:……我只是肯定了他的恋爱脑段位而已,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取一个。

  [谢谢,大可不必。]

  好可惜哦,它都想好怎么取了,比如男铁树,就很符合某个苟姓宿主的气质。

  正是谭昭头脑风暴之时,背后的脚步声忽然快速传来,然后周恕之的声音直接响了起来:“柔章,我喜欢你,就会喜欢你的一切,我并不是想要自私地将你拘于后宅,你可以追求你的剑道,我也不是一天到位都要粘着你的。”

  “这对你不公平,而且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大概是因为周恕之的出现,沈柔章的心情有了非常明显的起伏,趴在她怀里的阿辞动了动,虽然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睡意,却乖巧地伸手抱住娘亲:“娘,你怎么了?阿辞摸摸,摸摸就舒服了。”

  “咦?这个和阿辞长得一样的叔叔又出现了,你是谁?”

  周恕之张了张嘴,难得有些词穷,因为在没有沈柔章允许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直白地跟小孩说他是父亲,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

  但小阿辞可聪明了,还没等两个大人组织完语言,他就语出惊人:“你是阿辞的爹爹吗?”

  吃瓜看戏谭某人:……你俩,还比不上人小阿辞呢。

  “不是吗?”阿辞歪着头,“大哥哥,我猜错了吗?”

  谭昭看了一眼沈柔章,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于是说:“没有哦,阿辞超聪明的,一下就猜对了呢。”

  阿辞就好奇地仰头看向亲爹,嗯,跟他想象中的爹爹很像:“爹爹,为什么别人家的爹爹好早就出现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见阿辞?是阿辞不讨人喜欢吗?”

  这哪里是不讨人喜欢啊,简直是叫人喜欢死了。

  周恕之瞬间丧失语言能力,一阵手舞足蹈,但很可惜,阿辞无法理解他的激动,甚至扭头跟他娘亲说小话:“娘,我爹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周恕之:……这可真是亲儿子啊。

  被这么一气,他可算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对不起,是爹爹来迟了,阿辞这么可爱,爹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阿辞!”

  “真的吗?”

  周恕之勐勐点头:“当然是真的。”

  阿辞立刻追问:“那盛姨说,我爹爹是个负心汉,你是负心汉吗?”

  这个问题就有些太超纲了,周恕之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一个跟阿辞同样的表情:“小阿辞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爹爹不是,对不对?”

  小阿辞可不吃这种糖衣炮弹,甚至很有自己的判断力:“盛姨说得果然没错,我爹爹是个花言巧语的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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