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有一名胜佳地,唤为虎丘。
它原名海涌山,据《史记》载吴王阖闾葬于此,传说葬后三日有“白虎蹲其上”,故名。
虎丘占地虽仅三百余亩,山高仅三十多米但却有“江左丘壑之表”的风范,其间绝岩耸壑,气象万千,并有三绝九宜十八景之胜。
而最为著名的便是云岩寺塔和剑池。
虎丘山四周清水围绕,前后山各有一石拱桥,后山面临绝壁,前山却是直通山下小镇。
小镇由于全长七里,故而名唤七里塘。
镇中居者不多,仅有数十户人家。
可虎丘乃是“吴中第一名胜”,到姑苏者若不到虎丘一游,实为遗憾。
是故、无论文人骚客、商贾挑夫、亦或是官吏侠者均要一睹这奇佳异景。
七里塘有一著名酒楼,名唤一炒楼。
其名声来历,实因楼里大厨兼掌柜许一炒的缘故。
据说他所炒做的菜肴“咖喱鸡块”,只须一炒即可,而且外嫩里酥,味美鲜绝,为不可多得的肴中精品。
尝到这道菜肴的食客们均是连声称赞,不吝溢美,更有甚者会说,这道菜肴带给了他们梦一般的感受。
这么一来,那些食客们在初尝此般美味后,为了能重温其梦,俱会流连往返,不舍离去。
而外人倘若问起。
他们为了不想在旁人眼内留下个好吃的名声,一般均会说是被那虎丘胜境所迷。
于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再百传千的传扬到全国,以至姑苏虎丘之名那是愈益的响亮。
※※※ 是日,天甫黎明。
此时正当年关渐近,也是北风呼吹,雪花飘舞之季。
七里塘街上的居民们业已早早起床,清扫昨夜留下的厚积白雪。
他们这般勤劳,其实只为了街道干净,能让游客踏足。
须知,镇上的居民们可是人人货郎,家家开店,所服务的对象,自是那些游览虎丘的客人,若是因街上积雪,游客不入,那他们店中的堆积货品,难道还留到过年后,方才清理? 放眼望去,街尾就是一炒楼,两层高,飞角带檐,古朴庄重,颇具雅风。
这时,一炒楼的大厨兼掌柜许一炒“吱呀”一声推开了酒楼大门,顿时一阵寒风从外面涌进。
那寒风在许一炒高大的身躯旁划掠而过,迳直朝后面的两个酒楼伙计刮去。
正在摆放桌椅的两个伙计,被这彻骨寒风吹得是浑身涩抖,寒颤直打。
连声道:“掌柜的,冷啊!” 许一炒憨实的脸上微露愠容,斥道:“什么冷啊?我原想唤你们在外面扫雪呢!难道为了怕冷,便可以让客人在我们酒楼门口滑倒不成?” 两名伙计听掌柜这么一说,登时哑口无言。
不过这当儿,让那寒风吹了须臾,他们俩也习惯了些。
此时,许一炒又道:“小柱子、小丸子,还不去?难道要我这掌柜去当街扫雪?” 两人斯时,其实已然在寻扫帚,被许一炒这么一喊,他们是心下惶惶,手忙脚乱。
许一炒见及,大声道:“怎么?扫帚寻不到了?昨日不还扫过么?”说到这里,转眼四顾,眼角余光带处则已被他看见两把扫帚,正静静地躺在一张饭桌下。
他大步上去,弯身从桌下捡起,向那两个仍在呆然怔忪的伙计说道:“不就在这么?还找?叫你们平常好生看管酒楼的物事,你们就是不听。”
说话这茬儿,把那扫帚扔向两个伙计,又道:“别发呆了,还不快去。”
两个伙计连声应承:“是、是、是。”
许一炒瞧着他们出门,甫想落坐柜台,便见从堂后走出一少年。
这少年十八、九岁,生得极是魁梧,脸形方刚,鼻若悬胆,一副好样貌。
右手中提着一把柴刀。
旁人的柴刀不过尺长,可他这把竟有二尺余长,刀刃打磨得呈亮,明晃晃的几欲照地见人儿。
可惜的便是,这少年虽然英伟,但双眼浑浊,不现灵气,显得呆呆傻傻。
少年走到许一炒身前,低声道:“掌柜,那些柴火全劈好了。”
许一炒一惊,问道:“全劈好了?”在他心中,少年平时木衲,老实巴交,说话尤其坦诚,眼下却仍是怀疑得很。
须知,新送来的柴火可有数千根,寻常人要是没有三四天的工夫,势必休想劈完。
但少年从昨儿晌午开始到如今,再除去他睡觉的时间,仅是五个时辰而已。
少年重重地“嗯……”了一声。
许一炒不敢置信地站起,沉声道:“小石头,你可莫要欺我。
否则,小心今日罚你没得饭吃。”
少年大急道:“没、没,掌柜,我没骗你,不、不信你去瞧瞧!”听到要没饭吃,不由的口吃起来。
也不知为何,他的胃口比寻常少年要大上好几倍。
旁人若吃一碗米饭,他却非要五碗方可管饱。
也幸喜他三年前在冰天雪地里昏倒于一炒楼门前,否则,按旁人家的条件,焉能负担得起他这么一个巨胃。
许一炒道:“罢了,罢了,我不信其他人,莫非还信不过你么?原先我还是这镇上最老实的人,可至你来后,我便落到老二了。
你的心性,我会不了解?你先去把那些素菜洗一洗,然后切好了,放在筐里就是。”
小石头听的掌柜终于相信自己,不禁高兴,登时咧嘴一笑。
他原就生的英俊,这一笑若是让青楼姑娘们见了,多半倒贴都愿。
许一炒如斯想到。
这会,他又开始埋怨自己的相貌,倘若自己生得有小石头一半的水平,翠香居的小玉早就跟我了,又怎会跟着那外地穷书生,就此流浪天涯? 望着小石头进了厨房迳自洗菜,许一炒心忖,这小石头的话也不知是否当真。
反正左右闲着无事,去看看也好。
念及此,离座而起,往后院走去。
一路走来,穿过行廊到了后院。
只见后院的墙角处果真堆着小丘般的柴火,条条竖直地排在那儿。
许一炒面露微笑,心想,这小子没欺我。
唉……依他的拙夯生性,想来纵是要骗恐怕也不会。
他随手拣起顶上的一根柴火,瞧了瞧。
不由微惊,连忙又拣了几根,再细细打量。
但见这些柴火的劈断面,纹理清晰,光滑平整,决非像是被柴刀劈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