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清歌一曲酒十千,愁绪难断杯难歇(下)
“很好听的歌,能再吹一遍吗?”
“娘娘。”容若收了短笛。
“你还是叫我芳儿吧,”
“这么晚了,你干什么?”
“学林黛玉啊。”芳儿说道。
“啊?”
“葬花。”她说道,“或者说,‘大扫除’。”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芳儿念道。
芳儿慵懒地往树上一靠,抬头看着夜空,“为什么在这里吹曲子?”
“祭奠。”容若说道。
“祭奠?”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
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才子就是才子,出口成章!”芳儿冷笑一声,“好一个‘清泪尽,纸灰起,再寻个他生知己!’”
“娘娘笑容若酸?”
“酸?你在祭奠什么?”
“心。”容若回答。
“心?呵呵,祭奠心?”芳儿叹道,“心已死,当然要祭奠。葬花若葬心。给,”芳儿给容若一杯酒。
“这……”
“你怕?心都死了,留着命有何用。刚才那首金缕曲真好听。”
“臣不怕。只是想娘娘伤势刚复元……”他笑了笑,“那就舍命陪君子。”
“是陪女子。”芳儿纠正道,“祭奠怎么能不烧纸呢?太不恭敬了。你等等。”
芳儿拿了叠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来,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你……”
“这个叫‘焚稿断痴情’,呵呵。”芳儿把它一甩,甩在地上,“我芳儿要和从前说再见!”
……
“心已死,我的心还没有死,怎么办,我不甘心,不死心……”怀里的女子哭着说着醉话。“混蛋!臭蛋!欺负人!”
“娘娘,纳兰大人,没有人看见吧。”小桃红紧张地说。
“放心,我们在假山,那里没有太监和宫女在。”
“娘娘醉酒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娘娘就麻烦了。”
“容若知道,这里的……”
“都是自己人。这么晚了,大人若还在坤宁宫怕惹闲话,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容若这就走!”
他翻开那叠没有烧完的纸,是她的字迹吗?
……
“妈妈,你知道吗?我过得很好,其实现在和三百年后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学走路真的很难,每一次我都感觉自己要跌倒。我在这里是老大,他们都不敢欺负我。你还记得我说过吗?你去世之后
,我到一个新地方,那些人都比我大,比我厉害,整天欺负我。这里可好了,没有人敢大声对我喊,除了我说的那个混蛋,其实他挺可怜的,和我一样没有爸爸妈妈。……”
“妈妈,今天混蛋当我的面说我不如香香。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她。那天我去找爸爸,看到爸爸和阿姨生的那个姐姐。真的很象香香,特别漂亮。我小时候多羡慕啊,爸爸疼姐姐多一
点,我一点也不嫉妒,本来她就比我好。后来他们去美国,丢下我一个,我也不哭。我答应了你走了要自己照顾自己的。可是为什么他夸香香的时候,我好想哭呢?觉得好难过。那个时候我好讨厌香香
,好想发脾气哦。这样的我,是不是不对?爸爸和阿姨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一样难过呢?……”
“妈妈,我答应过你不难过的。每天都要开心,不管多艰难都要坚持。但是他今天害得我很伤心,所以我决定不理他了。我知道他以后都不会喜欢我了。我好想你,妈妈。什么时候我可以去找你?
……”信的一端已经烧毁了,尽管不明白信里的文字,但是他还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她……
“混蛋。”芳儿发出一阵阵梦呓,湿了半边枕头。
……
……
“医生,她怎么样了?”
“脑部的血块压住了神经,需要尽快动手术。”
“动手术?”
“对,你们谁是她的亲人?”
“她……她是一个孤儿。我是她经济人。”
康熙看着这个奇怪的地方,白色的屋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建成的。面前的人穿着都很奇怪,似乎他们看不见他。突然,那个穿着米色衣服的女子回头,小桃红?康熙有些吃惊,那那个穿白色褂子
的人又是谁。
他们说着话,康熙缓步移到他们身前。透过他们中间的缝隙,他看到了躺在**人的脸——芳儿!他有些站不稳,那个女子,缠着白色的绷带,面容憔悴,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就象死了一样。
那面容,的确就是他的芳儿。
“芳儿!”一个人跌撞着冲进来,披着黑色的头巾,全身黑褂子。
“Sister!”桃红看见修女来了,连忙扶住了她。
“这孩子也太狠心,这就……”
“sister,芳儿没事。她只是出了小意外。”桃红说道。
“这孩子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你别看她整天乐呵呵,其实,她心里比什么都苦。那天她来福利院,愣是没掉一滴泪,和其他孩子玩得很开心。看起来她比谁都坚强,辛苦只有自己知道。这孩子从
出生,就没过过几天开心的日子。没娘疼,没爹爱。”
“我知道,电影学院的学生大多富贵人家出生。她离开福利院,还要自己打工挣钱。有时候忙得昏倒,专业课都过不了。她也从来不向老师解释,问起来就傻呵呵地笑。就是这样我才愿意当她经济
人,推荐她拍戏。别看我平时对她凶,心底里还是喜欢她的。”桃红抹着眼泪说,“臭女人,我的报酬你到现在都没给我,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有一次我看她在写东西。问了才知道,她一直给死去的娘亲写信。那时候我才知道,她答应了娘,不管多难都要撑下去。”
“她一定会撑过去的,”桃红说道,“医生,有多大的把握?”
“手术成功的机会是三成。能不能醒就看病人的意志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康熙注视着他们,仿佛这个世界离他原来越远。却又如此真实,芳儿安静地躺着,随时可能离去。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芳儿!”
“皇上,怎么了?”乌雅氏坐了起身,“皇上怕是太操劳国事,睡得才不安稳。”她说道,那日,她在树阴深处吹奏那曲《女人花》。听说是宁贵人谱的曲。皇上恰好路过,当晚翻了她的牌子。
“皇上,你干什么?”
“摆驾坤宁宫!”他披了衣服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皇上,三更天了……”她喊道,什么事情,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