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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她让川剧黯然失**

  

  知道罗素的名字,是两天后的事了。

  那是星期六的中午,我早上去熟悉校园,吃了午饭回宿舍,刚推开门,就发现一个脚丫子在门口徜徉……呃,“徜徉”显然是过分文雅了……实际上,那只脚丫子——上面还有毛——正像一只出水螃蟹一样,肆意横行。

  ……呃……那个……虽然我们宿舍是四人间,但我听说,其他三个都是本地人,在正式开学之前应该不会搬进来才对,这脚丫是……

  我背后一凉——抬头细看……哦,还好,脚丫上面还是连着腿的……腿上也是……连接着身体的……

  只有个背影……一头及腰的乱发披散着,整个人基本上笼罩在横七竖八的头发里,也看不清楚穿的是什么……

  “我说……”

  虽然是自己的房间,但……总觉得,就这么进去好像有点……

  “啊?”脚丫的主人声音豪迈有力,“进来吧房门没锁……”

  说话间那只脚丫已经从门的最左边,爬到了门的最右边——正准备拐回去。

  “哦,好的……”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脚丫的行动路线,走进房间里:“啊,是你!”忽然记起了这个声音,“前天真是谢谢……”

  “啊没关系不客气你好我是罗素今年大概和你一个宿舍请多关照。”她死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一只手在键盘上飞速的摁着,另一只手以我难以想象的频率戳着鼠标——一口气把话说完,以迅雷不及网际快车之势转过头来对我“嘿”地龇了下牙,又转过头去。

  我愣在原地,看她一头乌黑的散发在空中乱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问:“那个……您这是在?”

  “打游戏。”她简明扼要。

  “不,我是说……”我看了看她那依然爬行在宿舍门口的脚丫子,“你的……脚?”

  “啊,刚刚有个橡皮擦掉下去了。”她随手抓起摆在桌边的可乐瓶子仰头,“什么啊居然没有了——啊!!!”

  一声惊世骇俗的惨叫。

  我吓得差点没脚一软趴在地上:“怎怎怎怎么了?”

  “我的**师啊呜呜呜……”她伏在桌上埋头嚎啕如丧考妣。

  “啊?”

  她的悲伤和绝望如此突然却真实,让我措手不及,急忙凑上去拍她的背:“别哭别哭没事的……”

  她抬起头,吃惊地望着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噗嗤”一声,接着是“哇哈哈哈”地一阵乱笑,笑得我莫名其妙不明就里只能木然呆立:“哎呀乃增口爱~——内啥,以后……嗯,刚刚那个情况,就当啥都没发生,让我吼两声就过去了。”

  然后偏头,咧嘴笑,看着我。

  她的牙很白,笑起来很好看。

  我像一根木桩一样定在原地,“什么啊这是什么情况我该做点啥?!”“这个人的精神真的没问题吗?”“我的人身安全有保障吗?”之类的字句在我脑中上下蹦跳、左右奔跑、来回盘旋。

  “啊,”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了起来,“我叫罗素,从今天开始是你的室友,请多关照。”说着居然鞠了个标准的六十度躬。

  冷淡的敷衍、彻骨的悲怆、狂乱的欢笑和恭谨的礼仪——半分钟之内这个人脸上变了四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我的情绪跟着她从南极越过赤道飞到北极,而且还飞在对流层。

  不管怎么说,长期的中国式乖孩子教育让我的身体在第一时间自动作出了尽可能合理的回应:“呃,你好,我叫康德。”

  ——我必须声明我真的尽力了,尽管我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奇怪。然而一个人的声音里如果一次*包裹了感激、好奇、恐慌、莫名、外星人(?)、激动、饼干好吃吗(?)、趴地观望以及等等其他诸如此类纷繁复杂互相黏合并排斥着的情绪,大抵上也绝不会比我再正常好听到哪里去的。

  “康有为是你的……?”

  她一双大得比例失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左眼珠里写着“别隐瞒了”右眼珠里写着“我看穿了”,眉间横批“有**!”

  “啊?”从小到大,我因为这个比较偏僻的姓氏,被人问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本来已经答得顺口了,只不知道为什么,被她那黑黝黝的大眼睛这么着一瞪,竟一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啊,不是,只是同一个姓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嘁……”她一叹,仿佛有点泄气,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下次再有人这么问你,你就这么回他:‘康有为算个鸟啊!康熙是我小弟!’”

  说完她又一次偏头,咧嘴,带着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我在她墨玉一样的眸子里看到自己骇然木讷的脸。

  ——呃……我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现在的状况或者说……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身为一个在应试教育的光芒中沐浴了整整十年,身心遵循五讲四美三热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准运行的社会主义四有好青年,我在脑子里翻了又翻,也没能找出应对现状的可行方案来,所谓老革命遇上新问题,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呵呵。”

  我采取了最保守的回应方式:傻笑。

  下一秒,罗素的反应让我知道我摸错了石头:她眼睛里从期望到失望的跌落如此急促,以至于她的眼珠颜色都变浅了:“啊,哦,那啥,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继续游戏了哦。”这句话与其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不如说是单方面地强制结束对话了。

  果然,不等我回答,她已经重新坐回了凳子上,戴上了耳机。

  我立在原地。

  看着她狭窄的背影,听着她的耳机里传来“fireinthehole!”的声音。(注一)

  她的脚丫重新从书桌地下探出来,横着爬过铺着瓷砖的冰凉地面,拐了个弯,细长的二脚趾好像昆虫的触角一样颤抖探索着……

  直到那只脚的大拇趾和二脚趾成功地捕获了一个白色柔软四方体——据说是橡皮,并且缓慢而有节律地一边扭动一边把它拖回去的时候,我脑中的那团混乱的毛线才终于勉强拉抻成一句完整的中文:

  “真是个……奇特的人。”

  和她深交的热情,因为这次不寻常的会面,稍微黯淡了一些。

  我固然感激她能在危难之时伸出援手拯我于水火,可谈话间这种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剧烈起伏,实在让人……不敢领教。

  嘛,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这么想着,开始归置自己的物件。

  却没想到,不过两天后,就又有人,在我那结交新室友的火头上,狠狠地浇了一大盆冷水。

  注一:打CS的孩子应该知道是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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