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把我当疯子看,我憋着一肚子气,想跟他们干一架,但这样做恐怕对事情
没什么帮助。韦龙不想再纠缠袁圆圆的问题,他半拉带扯地把我们往巷道外面领,活
像一个导游。我哪肯罢休,一路上又把袁圆圆的点点滴滴列出来,她怎么出现的,又
怎么帮我破除龙吐涎的危险,统统讲了个遍。
“我看他可能吓得不轻,老说胡话。”韦龙对着范里说道。
“老金什么时候说过胡话,居然攻击捍卫社会主义的卫士,我看你就是资本主义的卧
底!”许少德一听韦龙对我嘲笑,他就发火。
这时,范里盯着我看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他的嘴唇已经微张,但是又闭了起来
。我见状恨不得拿把铁锹将其嘴巴撬开,但很快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不成我
真的疯了,为什么老有如此不正常的想法。虽然灯光昏暗,甚至无光,但我的确看见
范里准备说话了,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范里放慢脚步,半转头对我说:“我是想说,你能把手电关了吗?”
我听后语塞,一方面觉得尴尬,似乎所有危险皆因我而起,另一方面又觉得范里不是
想说这句话,或者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完。范里没坚持让我关灯,可能他觉得危险已经
过去,但我又不明白危险到底是什么。整个队伍都有些古怪,我心里猜测了种种可能
,最有可能就是有人胁迫他们说不认识袁圆圆,可是谁又会来威胁他们,又为什么要
威胁。小光走在最后面,重新见到我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很冷淡,一直刻意保持距离
。我忽然觉得很无趣,既然他们都否认袁圆圆曾经出现在这里,我又何必自讨无趣,
硬要他们承认。就这样,大家全都不说话了,巷道里只有脚步声,我也抱紧了大灵猫
,因为我忽然觉得有些寒冷,猫毛正好可以给我取暖。
韦龙在桥天煤矿干了很多年,自然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出口。我一路上打着手
电,对路况仔细观察了一番,总觉得巷道里还有点蹊跷。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出来,
就算打死我也不愿意再钻进去,我出来的时候又望了几眼巷道,里面的黑暗简直就是
宇宙黑洞,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此,但是这个宇宙黑洞究竟是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
黑洞是光都不能跑出来。我本来期望袁圆圆跟着走出来,甚至惨叫几声也好,但是黑
暗的巷道里就是什么都没有再跟出来。
范里他们全都望着巷道,过了一会儿每个人都同时吐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不明所以,赌气地不想与他们说话,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些问题。我一直觉得巷道里
有些问题,那是因为这条巷道完全没碰上一具死尸,甚至连活死人也没有,整条巷道
没有一丝生气。我们走进了两条巷道,另一条虽然有几个死人,但都没有来时的井道
里多。换句话来说,巷道里有很多煤炭,照理说这里才应该是最多人,如果瓦斯爆炸
,这里的死尸体应该是最多的。
可是,我们从井口一直走到这里,却是靠近出口,以及井道里的死尸最多,越往里走
却越少死尸。瓦斯其实是没有味道的,如果瓦斯在煤井凝聚,工人们不可能发现。可
是,根据死尸与活死人的分布来看,这群煤矿工人似乎已经发现了瓦斯将要爆炸,所
以没命的奔逃。我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来时的路上经过了铁轨,这些铁轨是
用来给运煤的电车用的,工人下井时也会坐电车进出,根本不会用脚走进去走出来。
铁轨的两旁挤满了尸体,我早该明白,他们已经发现了危险,而电车一下子承载不了
这么多工人,所以他们都用脚奔跑,想躲过瓦斯爆炸。当然,搜救队遇难的不能算在
里面,他们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事到如今我们还没有遇到一个搜救
队的人。
其他人似乎没发现这个问题,我不情愿地告诉他们这个发现,小光本说要再进几条井
道确认,但我一怒目瞪了她一眼,她就把这个建议作废了。我不去理会每一个人的古
怪,我坚信自己没疯,袁圆圆的确来过这里,要疯也是他们疯了。
这时,一个孔明灯又从黑暗里飘了出来,但这次不是从巷道里,而是从一个更为黑暗
的角落里钻出来的。巷道的出口排成了一条直线,孔明灯飘出的位置在直线的尽头,
那里的黑暗似乎更为浓重,好像所有的黑暗都来自于那里。小光激动地一把抓住孔明
灯,里面又飞出了一根神仙筋,韦龙看着啧啧惊叹,他想抓住神仙筋,但神仙筋一下
子就飞走了。孔明灯上依旧写了越国的鸟字,小光说那是求救信号,我们想不明白这
些灯是怎么来的,求救还写天书,这不是求死吗。
韦龙扫兴地来看孔明灯,他刚才抓神仙筋时一蹦一跳,现在不停地喘气。但是,他看
见孔明灯的时候,却把气息屏住,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碰上了惊讶的事情
。我们全都看着韦龙,他没问小光就把孔明灯拿了过去,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孔明灯
。除了孔明灯的出现很诡异,我看不出这个孔明灯有什么好看的,但是韦龙却摸了摸
孔明灯上的纸,似乎上面有什么问题。我将手电低举,发现孔明灯上的纸有一些蓝绿
白黄的晶体,但这些东西并没有任何惊奇的。
这些东西是盐花,顾名思义,花质是盐,当然不是生活上所说的盐,而是化学意义的
盐,无机盐。任何无机盐溶入水中,便得到这种盐的溶液,工业上称之为卤水。在自
然界存在各种各样的卤水,海水也是一种卤水。这些卤水都是矿产资源。地下卤水一
般是饱和或接近饱和的,开采以后,稍加浓缩就会出现结晶。卤水的颜色有很多种,
主要是成分和农度不同,盐花成为晶体以后,会开成五颜六色的晶花,极为美丽。青
海声的察尔汗地区异常干燥,蒸发量极大,卤水在不同程度上得到浓缩并结晶,那里
的盐花非常壮观,大大的一片,眺望之下犹如到了另一个星球。
桥天煤矿的历史悠久,有盐花并不值得称奇,我正想纠正韦龙的反应,哪想他却忽然
说他知道孔明灯是打哪儿来的,但他说完以后又摇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孔明灯怎
么可能从那里冒出来。韦龙捧着孔明灯,望着巷道的角落,表情复杂,我刚想出声问
他怎么了,此时却又看见一个闪动着黄光的孔明灯悄然而来。我担心角落里藏了害人
的东西,于是把手电对着那里,可是光线有去无回,根本看不到角落里是什么。
“我说韦龙你别装神弄鬼的,行不行?”许少德又恢复了正常,一脸不高兴,说道,
“不就几个灯吗,老子手上有杀了万只畜生的利刃,就算阎王来了也要哆嗦。”
“你那把破刀就留着切西瓜去吧。”我听见许少德胡说八道,嘴上教训他,心里却十
分高兴。
小光看着我微微一笑,她接过了飘来的孔明灯,眉头又皱了起来,孔明灯上面写的字
还是一样的内容,但笔迹乱了很多,乍一看以为是小孩的涂鸦。范里站在旁边瞄了两
眼,他想走近看看那个角落里有什么,可是韦龙却一把拉住了他。小光见我不再追问
袁圆圆的事情,便靠了过来,对我轻言了几句,但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不是问我哪
里伤到了就是问刚才有没有遇到危险。我对小光的行为甚为诧异,但女人心海底针,
我揣摩不透,只好直接回答自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小光见我有点儿冷淡,又寒暄
了几句,然后想伸手去抱我怀里的大灵猫,可是大灵猫却发了疯似地挣扎,一下子跳
到了地上。
我刚想弯身再去抱大灵猫,可它却怎么都不愿意,一直躲在离小光很远的地方,但却
不肯离去。我不解地望着小光,心里琢磨着难道大灵猫还能看透人心,觉得小光想吃
了它?小光的眼神有点儿奇怪,她曾经也想抓住小红鸡,怎奈那该死的小红鸡太刁钻
,除了老妇人好像还没人能抓住她。我已经隐约感觉到大灵猫与小红鸡都有类似的相
似点,不晓得这两只畜生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害得小光对它们如此在意。
韦龙在发挥导游的作用,他和许少德大眼瞪小眼,嘴巴却在说孔明灯是从一个采盐洞
里冒出来的。我们都已经先入为主,一直以为桥天煤矿就是采煤的,却从未听说这里
还能采盐,所以都催韦龙快把事情说清楚。原来,桥天煤矿在开采时就发现了若干个
深埋在地下的盐井,盐井深埋地下是罕有的,有人试着采盐,但凡是去过盐井的人没
过几天不是死就是疯。韦龙又说,桥天监狱在古时有一个隐世大官,他控制着桥天监
狱方圆几百里的一切。这位大官从何而来已不可考,他控制着山里的几口口盐井,几
乎所有人都听他差使。可是,这位大官死后,他嘱咐妻儿竟他的尸骨投入一口最大的
盐井里,并永远封闭它。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当地的民俗传说,没人当真,直到桥天煤矿被开采,人们发现了
埋了千百年的盐井才惊觉这一切都是真的。几乎每一号煤井里都有盐井,惟独十号井
里的盐井比较特殊,因为井底有一块金色岩石,无论用什么钻井工具都不能将其穿透
。更甚诡异的是,可后但韦龙说这肯定是胡诌,哪有这等怪事。但是,我很快想到那
块金色岩石可能是欧冶金墙,刚才我们还看见它竟然移动了。韦龙继续说,那口盐井
就在几排巷道的一角,曾经有几个煤矿工人想在角落里撒尿拉屎,可是全都一去不复
返,连坨大便都没留下。从此,桥天煤矿的管事者就在那里设置了一个铁栅栏,禁止
别人入内。
韦龙说着说着就颤抖了好几下子,看样子这个传说都他的影响很深,他又没什么文化
,对这些神鬼之说特别的迷信。许少德一直对韦龙看不顺眼,他没听完就质疑这个迷
信传闻,他说盐能有多珍贵,控制盐就想控制方圆百里,现在哪家哪户没有盐巴。我
担心许少德的言行让别人误以我也没文化,于是赶紧让他打住,幸好谁也没多言。
因为工民建专业会设计到一些挖矿时的建筑,所以又提及了不少的古代采矿历史,可
许少德还没踏出学校就把书本的知识还给了老师。我记得,广西的岩盐古迹少之又少
,与煤矿混合的更是见都没见过。中国制盐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5000年前,几乎与
史籍上的华夏文明史同步,官府甚至将盐铁一直垄断,以便控制民生,所以控制了盐
就会有很大的权利。
据盐的来源,中国古代的盐可分为海盐、湖盐、井盐、岩盐等几大类,每一种盐都有
不同的生产工艺。这里的盐井应该属于岩盐,岩盐又称为盐矿,实际上是地下深处的
固体含盐岩层。古代岩盐的开采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开凿巷道,将含盐岩石采出,
然后将岩石粉碎和溶解后提取盐分。二是开凿深井至含盐岩层,注水溶解盐分,形成
卤水,然后汲取卤水。这种方式与井盐的生产工艺相同。
古代制盐工艺中,井盐的生产工艺最为复杂,早在战国末年,秦蜀郡太守李冰就已在
成都平原开凿盐井,汲卤煎盐。当时的盐井口径较大,井壁易崩塌,且无任何保护措
施,加之深度较浅,只能汲取浅层盐卤。北宋中期后,川南地区出现了卓筒井,那是
一种小口深井,凿井时,使用“一字型”钻头,采用冲击方式舂碎岩石,注水或利用
地下水,以竹筒将岩屑和水汲出。卓筒井的井径仅碗口大小,井壁不易崩塌。古人还
将大楠竹去节,首尾套接,外缠麻绳,涂以油灰,下至井内作为套管,防止井壁塌陷
和淡水浸入。取卤时,以细竹作汲卤筒,插入套管内,筒底以熟皮作启闭阀门,一筒
可汲卤数斗,井上竖大木架,用辘轳、车盘提取卤水。
卓筒井的出现,使得中国古代深井钻凿工艺日趋成熟。此后,盐井深度不断增加。清
道光十五年(1835年),四川自贡盐区钻出了当时世界上第一口超千米的深井——燊(念
ēn)海井。
我说完的时候,韦龙啧啧赞叹,说知识分子就是不一般,说得头头是道。大灵猫仰起
头,似乎在听我解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这时,范里已将矿用探照灯打开,不知
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印象中我们的灯都几乎坏掉了。煤矿里有一处古代的盐井实在特
别,所以我们都想看个究竟,可强光之中,角落里的铁栅栏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中
间的窟窿足够同时经过三个人。
我们全都走了过去,就连韦龙也忘记了恐惧,铁栅栏散断了很多部分,断开的部分有
融化的痕迹,一看就知道经历过超高温。铁栅栏原来可能是黑的,现在已经变得光滑
闪亮,有一种缤纷的色泽。铁栅栏后面是一条隧道,隧道里七零八落,似乎随时会活
埋我们。里面的冷气更为强劲,经过了瓦斯爆炸居然还有如此低温,我们不由得觉得
奇怪。桥天煤矿的抽风机已经停止工作,煤矿里的气体根本抽不了,按理说高温下降
得再快也不该降到这个温度。
“前面就是盐井吗?”小光探头一望,前面出现了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地洞,看着有点
吓人。
“对的,我进来过两次……”韦龙慢慢地说道。
“两次?不是说这里有铁栅栏,没人进得来吗?”我好奇地问道。
“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些人进来撒尿拉屎就失踪了,那时候铁栅栏不知道怎么的坏过
一次,后来许多人失踪了才又封了这里……”韦龙心有余悸地说道。
可是,韦龙还想继续说的时候,盐井里又冒出了一道摇拽的黄色光团,那又是一盏孔
明灯。我们全都小心地站在盐井边缘,范里将探照灯对着井底一照,底下的金石没看
见,反倒看见一群小孩子,小孩子的中间有一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