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会悄悄凝望着他发呆,开始会在意他怎么看待自己;她开始会留意他所喜欢的一切事物,然后开始会希望他永远留在自己身旁。
不是不曾思考过白元捷口中那句“利用她的单纯与感激”,所以她也曾问过自己,她对他特殊的这份情感,是不是真的只是感激,又是不是一种因“共患难”的相依为命感而升起的错觉。
为了分辨,她先抛去了所谓的感激,单纯用女人的身分、女人的眼光审视着这个名为“沈笑非”的男人,而那时的她发现,或许他的俊美度没有白元捷来得高,食衣住行都很随性,但她依然受他稳重中带着木讷与爽直的个性吸引,依然会因他阳刚中带着腼腆的笑容而悸动,更会因他一个小小的碰触而脸红心跳。
那时的她终于明了,为何这近五年来,自己对所有男人都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在她遇上世界最温柔、最刚强、最可爱的男人后,其他的男人再入不了她的眼,再走不进她的心,而她,也再不愿让他走离自己的身旁……
一想及一会儿要发生的事,万莳雨的心怦跳得几手要冲出胸口了,但她不断的要自己深呼吸,在梳洗一番,心跳终于稍稍平静后,又拍了几下自己的小脸,才轻轻路出房门。
她知道一会儿他们见面的气氛一定会有些尴尬,因为按她对他的认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一定是道歉,而她要做的事,就是让他知道,这个道歉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昨晚很抱歉。”
果然,才一走出房门,万莳雨便听到客厅里传来沈笑非低沉的嗓音——
“由于我酒喝得有些多,再加上气氛及情境都让人有些意乱情迷,所以让我对你做出了一些不恰当的事。”
“我……并不觉得那是不恰当的事。”低垂下有些羞涩的眼眸,万莳雨轻声说道,然后在雷鸣般的心跳中往前走去,以至彻底错过了坐在客厅里那个男人,广阔肩头的微微一僵。
“因为我……喜欢你。”
“谢谢……”听到万莳雨的话,沈笑非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而不知为何,嗓音那样疮哑。
“但有些事我还是必须让你知道,你愿意跟我谈谈吗?”
“愿意。”万莳雨点了点头,终于怯生生的抬眼望向沈笑非,这才发现,向来睡得再少也精神奕奕的他,此刻眼下竟有一些黑晕。
“我明白一直以来,你都将五年前的事放在心上。”凝视着窗外的一片雪白,沉思良久后,沈笑非拉回视线望着万莳雨缓缓说道。
“我确实从没有忘记过,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万莳雨又点了点头,然后笑得更甜美了。
“望着你努力追求着自己的梦想,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欣慰。”
看着那张带着羞怯笑意的清丽小脸,注视着她全然信赖且纯挚的目光,沈笑非再忍不住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后哑声说道,“但发现你的身旁竟无一人陪伴时,我不禁开始思考,当初未经深思熟虑便做下的决定是否束搏住了你,我又能如何补救。”
“束缚?”听到这里,万莳雨蓦地有些愣了,原本甜美的笑容缓缓僵在脸上,“补救?”
沈笑非言下之意,似是后悔了当初的决定!
“我并没有后悔,我只是抱歉自己没有对你说得更清楚些,以至于让纯善且责任感极重的你,在不知不觉中画地自限。”
尽管看出了万莳雨眼底受伤的痕迹,沈笑非还是继续哑声说着,然后在望见她愈发黯淡的神情与苍白的小脸后,心微微的抽疼着。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一直觉得自己受了我的帮助,所以总想努力的回报我,但其实我从不需要什么回报,只要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然而现在我才发现,当初的决定,反倒让你一直被心底这份不存在的责任感束缚,再加上你并没有与其他人交往的经验,才会错将对我的感激当成了喜欢。”
“我当然感激你,但对你却不仅仅是感激,我是真的喜欢你!”
虽明白沈笑非一定会提及这个问题,但听着他竟用“束搏”这样责备他自己的方式来安抚她,万莳雨只觉得心一痛。
“更何况我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怎么会没有与人交往的经验?我——”
“你还是个处女。”将眼神瞥向屋内无人处,沈笑非轻轻打断了万莳雨的话。
他此话一出,万莳雨的小脸彻底僵硬了。
“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喜欢,也很谢谢你的喜欢,但你还小,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情爱。我明白你依赖我、信任我,但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般,我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妹妹,但昨夜,我却辜负你对我的依赖与信任,对你做出那样逾矩的事,真的很抱歉……”
妹妹?辜负?
听着“妹妹”两个字,望着沈笑非极力劝说着她、也责备着自己时眼底那份深深的无奈与沉重,万莳雨再忍不住缓缓合上眼。
原来,她是“妹妹”,也永远是“妹妹”,并且还是个从五年前便依赖着他,至今依然让他放心不下的“妹妹”
原来,他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情愫存在,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与陪伴,长久以来,全是基于“哥哥”的身分,基于他对自己与对她的承诺,以及那颗柔软与一视同仁的心。
原来,这段时间里,她只想着自己的心情,却完全忘了顾虑他的心情,才会自作多情、一相情愿的向他表示出自己的爱慕之意,让他如此困扰。
原来,昨夜不管是谁,他都会那样温柔的拥抱“她”,爱怜“她”,只是很不巧的,昨夜在他身旁的人,是她…
“我……很抱歉……”努力想挤出一抹笑,但万莳雨的眼眸却好酸好涩,“让你这么为难……‘哥哥’……”
“莳雨?”
望着万莳雨小脸上那抹让人心痛的凄美微笑,听着她那句“哥哥”,沈笑非的心重重一抽,下意识便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发梢,但拍到的,却只是一抹冷冷空气。
“我头有些痛,先回房去了……我刚才宿醉,说了不少傻话,小沈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在那只大掌轻拍到自己发梢之前,万莳雨已转身返回卧房,将所有再忍不住、再掩饰不住的心伤与热泪,全留在自己的枕间,只为那一句“妹妹”, 与像刀一样将她的心硬生生划开的……自作多情。
这一年的元旦,天气很冷,冷得仿佛末日前的冰河时期。
虽依然同住一间屋子,虽依然有着如同过往般的互动,然而沈笑非明白,自己还是伤害了万莳雨。
她的小脸,瘦了,笑容,少了,大半时间都留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与他共餐时虽还是会与他交谈,但眼神,明显避着他。
面对这样的结果,沈笑非只能保持沉默,毕竞他太明白这一切都是肇因于他的意志不坚,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默默关心着她,然后让时间来抚平她心底的伤。
那夜若他能把持得住,又怎会将事情弄得这样一团糟?
不知有多少次,沈笑非这样狠狠的责怪着自己,但面对那样一名集聪慧、独立、坚强,优难脱俗却又娇憨可人于一身的女人,全天下有多少男人能把持得住……
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上慢跑的沈笑非,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后,终于缓缓停下脚步,仰头望天。
若说他没有动过心,那绝对是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弥天大谎——尽管一开始的他,真的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小他八岁的女孩产生情愫。
初相遇时,他佩服她外柔内刚的勇敢与坚强,感慨她的遭遇与困境,在能帮就尽量帮她一把的念头下,载着她逃离追捕,然后在他硫忽而她替他挨了那一枪时,毫不犹豫地将她带回隐月车站。
是他的责任,他一直这么想。
而在明白彼此在人世间相同的孤零后,他更是放不下她。他破天荒四处张罗着她的未来,在隐月同伴的帮忙下,以及被小妹大冷眼数次、更被阿雀姨狂轰烂炸得耳朵都发痛时,成功将她辗转送到了伦敦。
她很讨人喜欢,聪慧之余还带着点傻气,明明一切就很奇怪,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明明该防备他们是不是有阴谋、会不会将她卖了,可她却从没想过,傻傻被他送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伦敦,还开开心心的按月寄来一堆漂漂亮亮、让人心旷神怡的成绩单与照片。
她这种让人不知该鼓掌还是该好好教她社会黑暗的单纯与天真,还有那完全出于自身责任意识的彻底守口如瓶,让所有人都将她当宝贝一样的宠着。
不只隐月的同伴都将她当妹妹看待,连向来只在四号月台泡茶的隐月老前辈们,都会难得的跨越铁道来问问她的近况,而他,当仁不让的将她信中所写的大小事都详细告知。
或许在万莳雨自己及他人的眼中,他所做的一切,整个改变了她的未来,但很少人知道,其实她的出现,也改变了他。
自小学习着那门恶人派精湛武学,且夜夜被谆谆教诲着学习的目的重在保留这门绝学不至失传,而不是用这武学来招摇、显摆、赚钱的他,就跟所有的人一样,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没有家庭作为后盾的他,选择早早进入社会,因为自小就对车有兴趣,所以他先到车厂当学徒,在存够了一笔钱后,买了辆小黄,努力工作养活自己,也养活街头上那些与他有相同命运的流浪动物。
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生活,大概就是晚上练功、与同伴点到为止的切磋,白天开一辈子的计程车,当一辈子义消,一辈子给那些流浪动物当奶爸,然后在阿雀姨电话来时,去为那些还不适应双重身分的新伙伴、以及偶尔出现状况的老同伴收拾残局,直到将毒冰掌传给下一个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家伙后,成为四号月台上泡茶老前辈中的一员。
但遇到万莳雨后,他才发现,一直得过且过的自己,其实还是能做些什么的,并且,抱有梦想并努力一步步去靠近梦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自那天起,他找到了那间幕后大老板其实是“无”,且旗下有不少隐藏伙伴的保全公司,学习保护人时如何可以不要暴走,且在遇上急难时又如何可以低调的动用毒冰掌,而不用找人来收拾残局的诀窍及反跟监技巧。
他也在开计程车之余,到大学旁听与汽车相关的课程,学习英语,然后在有一回到英国银石赛道观看路特斯车队试车时,因发现引擎声有异,疯狂对车队总监大吼大叫而被四个壮汉请入后,自此多了一名好友,也圆了自己驾驶F1赛车的梦想。
在每月收一封万莳雨来信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生活也跟着充实了许多,纵使由于不想打扰她生活,所以他从没有回过只字片语,只寄去一些有趣的文章,但望着她一天天开朗、一天天朝梦想前进,他真的开心不已。
直至两年前那一天,收到了她寄来的那张相片。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生活照,依照片背后的描述,那是万莳雨参加摄影追风营队时,队友帮她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