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去找,”万重山的声音顿时冷了下去,他的眸心幽暗,望着重重皇宫,接着言道;“务必要找到他的下落。”
“是,王爷。”侍从领命而去。
“王爷,那些大臣已将全都押在了昭阳殿,等着您去处置。”江镇以上前,走到万重山身后恭声开口。
万重山没有说话,只迈开步子向着昭阳殿的方向走去,路上,他却蓦然停下了步子。
“王爷?”江镇以等人俱是不解,齐齐向着他看去。
万重山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看着那些向着自己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宫人,看着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将士,看着那些簌簌发抖的文武百官,万重山心中倏然涌来一股浓浓的疲倦,那股倦意发自肺腑,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王爷,您.....”江镇以刚要出声,就见万重山一个手势,见状,江镇以顿时闭上了嘴巴,将余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而万重山,已是收敛心神,大步走进了昭阳殿。
秦王与赵王的大军已是逼近了京师,李云召却又下落不明,各地节度使听闻京师沦陷,道万重山窃国者有之,痛骂者有之,出兵讨伐者有之,整个大齐风雨飘摇,北方胡人与西南满意俱是蠢蠢欲动,一夕间,北狄,西戎,南蛮,东夷,无不是趁机作乱,想要趁着大齐内乱,率兵来分一杯羹。
这个天下,已濒临大乱。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皆是压了下来,令人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
万重山先是安抚住了那些大臣,命属下将这些人分送回府,妥善安置,暗中则是命人监视着,至于李云召的下落亦是派人紧锣密鼓的搜寻着,至于北方的戎狄,纳兰率领余部将那些作乱的小部落纷纷镇压下去,此举虽惹得一些人不满,只道当年正是万重山领军踏平了大辽,如今正应该趁着大齐内乱之际趁机复国,所幸纳兰身为汗王,在民间素有威望,当机立断斩杀了几个以下犯上的属下,在平定北方许许多多小部落之后,于当年年底复国,国号仍是一个“辽”字,对大齐的内乱,纳兰既没有派兵襄助万重山,也不曾率兵趁火打劫,只一心领着族人在草原休养生息,倒足以让万重山将精力全都放在赵王与秦王的大军上,免去了腹背受敌之忧。
余青山,夜色已深,轻舟却还不曾歇息。
连翘走进屋时,就见轻舟守在万小宝的床前,孩子已是睡熟了,模样倒越发像父亲。
“小姐,您还没歇息?”连翘声音轻缓,与轻舟低语。
轻舟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连翘知道,轻舟定是在想万重山,她心下一叹,只得劝慰道;“小姐别担心,王爷身经百战,听闻李京师已经沦陷,要不了多久,王爷就可以回来了。”
轻舟沉默着,隔了一会儿,才道;“即便王爷攻下了京师,可是赵王,秦王,吴王,晋王.....那些大齐的宗室亲王,李云召的这些兄弟,都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定会联手,以为皇上效忠为名,统领大军向着京师逼近,到时候.....又是一场恶战。”
连翘知道轻舟说的不假,听着,心里只越发不是滋味,只得道;“小姐,王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没法回头了。”
“是啊,他再也没法回头。”轻舟声音很小,她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想起这一场大战,又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孩子会失去父亲,每逢想起这些,都是让人的心沉甸甸的。
“小姐,您就别多想了,王爷答应过您的事,他一定会做到的。”连翘跟随轻舟多年,自是明白轻舟的心思,她温声劝慰着,只盼着能让轻舟心里好受些。
轻舟听着连翘的话,想起万重山,她知道,眼下的万重山是重于千斤的担子压在身上,数万人的生命拎在他的手里,说不得,退不得,怨不得,他已经走上了这一条路,他再也不能回头。
京师,皇宫。
“王爷,秦王大军已是快到了豫州城了。守城的田将军发来急报,恳请王爷率军支援。”
张兴之将一封书信双手呈于万重山面前,万重山抬眸,看着那一封信,却没有接。
“王爷?”张兴之面露不解。
“这一场仗,你觉得咱们有几成把握?”万重山骤然问出了一句话。
张兴之先是一怔,对万重山的问话却是不敢不答,他沉思一会儿,才道:“属下不敢欺瞒王爷,一路打下来,万家军的实力已是大不如前,况且秦王赵王兵力雄厚,这二人一心等着咱们和李云召拼的你死我活之后方才出手,明显是要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的万家军再与他们二人硬碰硬,委实不是明智之选。”
张兴之侃侃而谈,万重山微微蹙眉,又是道;“本王是问你,有几成把握。”
张兴之这回再不敢说什么,顿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依属下愚见,双方各有五成把握。”
“五成?”万重山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他的手指轻触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咚咚”的声响。
张兴之知道他是在思索,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怕打断万重山的思绪。
“似这种双方各有五成的把握,死伤便越发惨重。”良久,万重山终是收回了手指,吐出了一句话来。
张兴之心知万重山说的是实话,他沉默着,隔了片刻,才大着胆子道;“王爷,属下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听听。”万重山的黑眸向着他看去。
“而今,秦王和赵王大军压境,敌我实力不相伯仲,倘若王爷能取得辽部的支持,这一仗足以提高两成的把握,到时候,王爷先平定秦王与赵王,而后率军踏平南方,震慑边陲蛮夷,立下这旷古功绩,到时,王爷便可登基为帝,万里江山在手.....”张兴之的声音越说越是高昂,眼睛也是越发明亮。
然而不等他说完,便是让万重山打断了去;“这就是你的主意?”
张兴之听他的话音不高不低,不喜不怒,委实让人捉摸不透,当下,张兴之收敛心神,只恭声道了两个字;“正是。”
万重山看了他一会,只看得张兴之心中发慌,额上冷汗涔涔。
“我也有个主意,便说与你听听。”万重山竟是说出了这般一句话来。
张兴之一震,抬起眸子,哑声道了四个字;“王爷请说。”
万重山声音平稳而沉缓,每一个字都是十分有力而清晰,当他一番话说完,张兴之已是愣在了那里。
“王爷,您....这.....”张兴之眼瞳大睁,近乎语无伦次。
万重山闭了闭眼睛,身子向着椅子靠去,他望着天花板,徐徐开口;“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倦了。”
“王爷,王妃和小世子,当真比这个天下还要重要?”张兴之孤注一掷,期冀着万重山可以回心转意,“只要王爷您修书一封,依着纳兰汗王与王爷之间的交情,她定会倾力相助,助王爷得到这个天下,咱们一路走到如今,天下已是唾手可得,王爷怎可......”
“天下,是用白骨垒成的。”万重山声音低沉,他的双目似电,看向了张兴之的眼睛,“兴之,走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再走下去....不知道咱们还要死多少兄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只怕到了那时,就连我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王爷?!”张兴之大惊。
“你不用再说什么,我心意已决。”万重山站起了身子,他的面色平静,吩咐道;“去让人送信,明日,我便会去豫州。”
张兴之见他如此,他心知万重山的性子,决定的事再也无法更改,不论是谁也不能让他改变心意,当下,张兴之心中一记长叹,只向着万重山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将此事应下,而后,便是离开了万重山的帐子,按着男人的吩咐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