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歧亭去
大武汉的保卫战有时确实烈烈轰轰过一阵,但敌人志在必得,而当局却志在保全实力,早迟必然要撤守是已经成了定局的。特别在九月二十九日田家镇要塞失陷之后,长江门户差不多等于洞开,大武汉委实是动摇起来了。政府机关、民间工商业,在业经部分撤退之后,又在开始再撤退了。
拿我们政治部来说吧。在十月初头又把秘书处、一和二两厅全部、总务厅的更大部分,撤往衡山。总务厅只留下少数办交通和必要事务的人,副部长周恩来和秘书长贺衷寒只留下自己的随从秘书。我们三厅的人则由范扬和范寿康又率领了三分之一,撤退到长沙。就这样武汉三镇便差不多整个成为了一座空城了。
政治部的疏散虽然偏向着南边,但我们对于北战场也并没有完全冷落。在这儿倒有一件说来令人惭愧的记忆。
北战场的五战区是由好些文化人的组织散布在那儿的,我们的抗敌演剧队第四队和第六队被派遣到那儿去了。此外有由上海流亡出来的剧队两队,一队是金山、王莹所领导,另一队是万籁天所领导。还有臧克家所领导的文化工作团。有了这些组织的散布,长官司令部的进步分子便有人计划着,在司令部下边成立一个文化工作委员会,并有意思要胡愈之去领导。
这消息对于我们当然很愉快:我们趁这个机会又可以把一部分文化工作者安置在北战场了。
因此在十月八日那一天,愈之便约了好些朋友一同往歧亭去访问李宗仁。那时五战区的司令部已经移到歧亭了。
下午五时顷两部汽车同时出发。我们的一部坐着愈之、乃超、立群和我,另外一部便坐着胡绳、钱俊瑞、沈兹九、陈北鸥。这另一部的朋友们主要就是未来的文化工作委员会的委员了。我和乃超、立群是陪着去观光而同时打气的。乃超特别细心,还从我们三厅的日文铅字中检了一套出来拿去做礼品,这不用说是以备做对敌宣传的工具了。
车子出发后不久,我们的一部便抛了锚。修好了,再跑,但又抛了锚。
那天是中秋,月亮倒满好。我们站在路边望月,等着车子的修理,但车子却老是修理不好,而且使司机绝望了。据他说:根本没有办法。
在路上我们也拦过好些过路的车子,但都不肯搭载我们。另一部车子又已经老早跑往前头去了。乃超和愈之两人便决定去碰运气,在附近去找寻车子的修理站。我在心里想:这不等于是海底捞月吗?弄得不好,便只好走路回去了。然而奇怪,隔了一个多钟头的光景,乃超他们坐着一部工程车转来了。海底公然捞到了月!
乃超告诉我:我们去东碰西碰,碰了好几处钉子,结果找到了这位同志(他指着开工程车的人),找到了他的临时修理站。这位同志说他认识愈之,非常热心地愿意帮忙,便自行把这工程车开来了。
工程车是有起重机的,我们几个人便都坐在那起重机的周围,让我们的小车子被拉着,又继续前进。
这真是再愉快也没有的事,在绝望当中竟又生出了希望。
二坐冷板凳
工程车把我们拉到了司令长官的指挥所,那位很殷勤的青年又拖着我们的小车子去修理去了。他同时告诉我们,他顺便要去通知招待所里的人,帮忙打听我们另一部车子的下落。这样殷勤而负责的人是很少见的,可惜他的姓名我忘记了,乃超和立群也都忘记了。
我们在指挥所门前,向站岗的通了姓名并说明了来意,要求见司令长官。站岗的叫我们在门外的凳上坐着,他进里面去替我们通报了一回。我们坐着老是等,等了一个多钟头,里面却没有消息。我们又请站岗的再去通知,他转来告诉我们说:副官处说的,司令长官睡了,不能惊扰他,要等到清早才可以引见。
这样坐冷板凳怕只好一直坐到天亮了。
又是乃超自告奋勇,他要去找寻招待所,解决我们的住宿问题。
乃超去了,又有一个钟头光景,有一部卡车开来了。据说是招待所开来接我们的。我们满以为是乃超去接洽来的,被接到一座农家院子去睡了个半夜。但到第二天清早看见乃超的时候,才知道昨晚的车子并不是他去接洽的,接洽者毫无疑问又是那位修理站的青年了。乃超告诉我们:他在晚间过于冒昧,胡乱去闯,闯上了好几处哨兵。问口令,答不出。有好几次刺刀刺到自己的胸膛。但幸好他是广东人,说出广东话来,那些广西兵便没有刁难他。他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找到钱俊瑞、陈北鸥他们。再开车子来接我们时,知道我们已经被接走了。
又经过这一番周折,愈是感谢那位修理站的青年。然而我真不应该,我把他的姓名完全忘记了。
我们到五战区来,须得再说一遍,是为了司令长官的李宗仁要成立文化工作委员会,而且打算聘胡愈之为主任委员的。这一个使我们兴奋得夤夜赶上前线的好消息,等天一亮,让我们探听一下现实情形的时候,使我们自己感觉着有点惭愧了。原来那位司令长官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他的部下有一二人在这样拟议。更有一二位买空卖空者,便把我们动员了起来,是要我们到前线来学毛遂自荐的。这简直是笑话了!但是我们能怪谁呢?
司令长官第二天中午时分和我们见面了,还陪着我们吃了一顿中饭。我们没有学自荐的毛遂,对方也没有提到文化委员会的事,不,反而在气色和口吻之间有点奇怪,不明白我们为什么突然又到了前方。
我们真是在白昼做梦!但这,又能怪得谁呢?买空卖空的人自然有,但谁叫你相信?谁叫你对于一位本质是法西斯的李宗仁轻易发生幻想?
特别是我自己,我在今天思前想后,实在是感觉着惭愧。我是太无先见之明,而太不以前事为师了。
怎么说太无先见之明呢?散布在五战区的各种文化人的组织,后来不久便先后被迫解散或转移,如像臧克家、姚雪垠那样的人都不能够呆下去了。那样的法西斯二等头目能够望他们重视文化吗?
怎么说太不以前事为师?北伐时,当革命初被出卖的时候,我在安庆曾劝说过这位二等头目声讨出卖革命者蒋介石,他装醉,马虎过去了。到后来清党的时候,他清得比任何人还要彻底。这些往事我怎么那样的健忘?
人真是容易发生幻想的动物,而幻想更偏爱这个二等头目,大约貌似忠厚,便是他的唯一可取之处吧?我希望今天还在发生幻想的人们早一点像我一样自感惭愧。
三两件珍品
在这儿想补叙一件事。我们在干对敌宣传,印了无数的日本文宣传品,而且当武汉要撤守时,我们还把一套日文铅字亲自送到五战区来做了礼品,那么这些日文铅字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大家都知道,在抗战胜利后党老爷们是大大地发过劫收财的,但其实在抗战开始时便已经有人发过了。汉口是有日本租界的,抗战发生,日本人撤走,剩下的房廊财物自然便被劫收了。
不过劫收的人是手高眼低,有好些很可宝贵的东西,他们却没有要。就因为这样,我们到武汉虽然很迟,而日本人的《汉口每日新闻》的印刷机和日文铅字,却是原封未动。日本领事馆的档案和图书,也是原封未动的。我得到这个消息还是在三厅未开锣之前,便向陈诚建议,才由总务厅去把这些东西接收保管了起来;三厅开锣之后便移交给我们了。就这样,一套完整的印刷机和日文铅字,便成为我们的对敌宣传的武器了。
比这更值得夸耀的,认真说,倒是那些日文的排字工友们。他们在艰难的日子中保存了机器,保存了铅字,而且还参加了对敌工作。有几位更跟着我们撤退,经过长沙、衡山而到桂林,在桂林还工作了一段时期才分了手的。这热诚,难道又不是可歌可泣的吗?
在总务厅未去接收之前,工友们是自己吃自己的。在总务厅去接收了之后,照顾得也很不周到。有一位工头主要也就为了生活艰难,受了国际宣传处的买贿,把铅字的铜模盗卖了。这到后来很妨害了我们的工作:当我们的铅字减少而用淤了时,屡向国宣处借用铜模,总借不到。党老爷们的德政是一言难尽的。
顺便让我提到那从日本领事馆接收过来的档案吧。那在别种意义上是很可宝贵的资料。门类多,方面广,很多是日本的情报员由各地所送来的消息。其中也有些相当高级的情报员,例如现任青岛市市长某(这人的姓名我现在怎么也想不出,倒无心故意替他隐讳)是日本帝国大学出身,曾在日本人经营的南浔铁路上服务,他就不断地打了不少的关于政治军事方面的情报。这些情报,我曾经抄录了来送给陈诚,要他向当局人提醒,对于这样的人应加以注意。
现在想起来,我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这其实有什么稀奇呢?那时候汪精卫在做国民党的副总裁,周佛海在长宣传部,陈公博、曾仲鸣等一切低调俱乐部的人都还健在。那些不都是日本的高等情报员吗?就是“最高”的周围又何尝没有这样的人?在抗战期间,他的一举一动敌人无不了如指掌。那不就是很明显的证据吗?事实上这也就是所谓“曲线救国”了。我在当年实在是无知,但到后来也渐渐地懂得一些了。我要当局加以注意的那位市长某,的确是特蒙惠眷,后来便逐渐飞黄腾达了起来。由一位不知名的铁路管理员一跃而成为中美合作的生产局副局长、交通部次长、大连市市长(未能到任)、青岛市市长。这位情报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同美国发生了不解缘,或许还应该感谢我做了他的情报吧?反动派所需要的正是这种人,能向日本人打情报,正是证明他能“曲线救国”而又有外援。这不就是做大官的两项大政治资本吗?
的确,我近来时在这样想:汪公精卫可惜死得太早了。假如他还活在今天,美国人一定要让他东山再起的,他的商品价值难道还比不上罗哈斯、李承晚,“乡下姑娘”李宗仁之流?请想想看,“和平”调的卖唱,本来要算此公是开山的啦!
四文艺活功
在武汉时期文艺界是一团和气,可真是做到了“虚怀若谷,四蕴皆空”。
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三月二十七日成立。不分党派,不分新旧,把所有拿笔杆的人都团结了起来。作为会的机关杂志有《抗敌文艺》(月刊),由罗荪、蓬子、适夷、以群、乃超诸人主编。此外有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半月刊),舒群主编的《战地》(半月刊),文坛在表面上还不算寂寞。但是,实际呢?
战争的刺激性在初期实在太强烈,大家都被兴奋着,沉不着气。报告文学盛行一时,小说和多幕剧绝了迹,诗歌在作着浮泛的叫嚣。但等抗战的形势持久化,而且虚伪化,大家便都又有点泄气了。这时期正给予作家们一个深切的反省机会。为了抗战,为了胜利,必须动员民众,组织民众。而在动员和组织民众上,文艺也正好是犀利的武器。然而怎么样使这认识化为实践呢?
文协在这时也适当地提出了“文章下乡”和“文章入伍”的口号,但可惜只能限于口号。反动派掌握了一切,不仅文章下不了乡,文人就根本下不了乡;不仅文章入不了伍,文人就根本入不了伍。——曾经入了伍的团队接一连二地在被淘汰,被驱逐。怎么办?勇敢的,继续远走延安;留下的,便伴随着空洞的口号。后来连这空洞的口号也换了调门,换成为“文章出国”。出了吗?出了多少?谁也不知道。因而也就有少数的个人英雄索性高蹈,讽刺“前线主义”,而强调“宣传不是艺术”。这其实又是人生派与艺术派论争的改头换面,问题在文艺家自己是没有得到解决的。
正当的解决是在延安。几年后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主席提出了“文艺以工农兵为对象”和“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在提高的指导下普及”的指示,而且不仅是指示,并为文艺工作者布置了执行这指示的场所——工场、农村、军队。才像是太阳出了土,使进步的作家们不再彷徨歧路了。
在武汉当时,文艺性的聚会似乎不多,或许也怕是我自己参加得太少,但有一次聚会我是参加了的,而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便是十月十七日鲁迅逝世二周年纪念会了。
会是由文协、三厅、鲁迅纪念委员会三个单位发起的。地点在青年会西餐部的楼上,时间是傍晚,汉口的文化人已经疏散得可观,吃西餐的差不多没有人了。我们三十来个人在那广漠的楼座上,围坐着一个长餐桌,纪念我们的文艺巨人。人数虽不多,而情绪却是很虔诚而悲壮的。
大家推我为主席,我自然说了话。我强调了鲁迅的人民立场。他的小说主要是以人民为题材,而他的杂文则是对反人民者的投枪。对象不同,因而文体有别。小说平易近人,杂文则陵劲淬砺。我们是应该抓紧那种精神,而分别学习。
周公、梓年、愈之、乃超都说了话。
周公的话最为精采,他主要是强调着鲁迅的战斗精神。鲁迅一生是处在革命时代,特别在大革命失败之后,反动派的气焰异常紧张,而鲁迅坚守革命阵地,不屈不挠地和恶势力搏斗,为新社会催生,一直战斗到死。鲁迅是最倔强的斗士,最慈爱的导师。我们纪念鲁迅,也就应该学习鲁迅这样的战斗精神。不仅限于文艺界,应该超出文艺界。特别在现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我们要反对中途妥协,反对消极应付,反对第五纵队的出卖,反对个人主义的高蹈。“疾风知劲草”,我们在今天的“疾风”之中,每一个人都应该成为鲁迅一样的“劲草”。
据乃超告诉我,那次周公的演说辞本来是整理好了的,由《新华日报》的青年记者李密林带往重庆,不幸坐船“新升隆”号被炸,连人带原稿一并沉没进长江里去了。
五等待爆炸
我们是在八月底由珞珈山搬到汉口的杨森花园,那儿在做着电影制片厂。制片厂在九月底全部疏散到重庆,我们便又由杨森花园搬到鄱阳街一号。这是在一座教会旁边的二层楼上,大小有三间房,有浴室、电话,是相当舒适的。
据说这层楼房本来是一位牧师住的地方,战事发生,牧师走了。起先是陈铭枢在住,其次是鹿地亘和乃超同住。鹿地亘夫妇在第二次疏散的时候,先送到长沙去了,乃超便让给我们。我们住进这儿,但也只有三个星期光景,政治部又不能不作第三次疏散了。
这次很彻底,全政治部所留下的不到二十人。副部长周恩来,秘书长贺衷寒,自非留下不可。三厅就留下我和胡愈之,其余的大抵是总务厅的人。
疏散期是十月二十一日。三厅被分派到一只小轮船,由水路开往长沙。我让立群也搭上这只船先到长沙去。当时无论走水路、陆路都相当危险,敌人早知道武汉要撤守,每日连续不断地在轰炸火车和轮船。往长沙、往长江上游的轮船,有好些次遭了难。这样的离别,无论行者、居者都不敢保定:究竟能在什么时候再见。
清早,我从鄱阳街送立群到码头,三厅的同志和公物也大都上了船。一只小轮船,上下两层都挤满着人和行李。有几个放映队和演剧队须得同路,挤得来真是水泄不通。这时是孙师毅在代替阳翰笙的主任秘书的职务(翰笙到香港采办药品去了),经他的经营擘划,倒也安顿得井井有条,大家都好像是很愉快的。救亡歌曲不断地在唱着。
但我自己并不想讳言,我在隐隐地感觉着怅惘。和许多朝夕共处的同志要分手了,和立群也要分手了,就像要移植一株树木,而同时又生生地从树上摘下一条桠枝想要插活那样,实在感觉着从此的前途有点吉凶莫卜。这或许也就是小资产阶级的情感吧?但我并不讳言,我是强为欢笑地和各位朋友告了别,和立群告了别,而在我心里暗暗地祝福他们能够平安地到达长沙。
送了行,我转到三井洋行。顿然感觉着房子特别的宽大了。整个的一屋三楼,大大小小十几个房间,一个人影也没有。有些丢下来的办公桌椅倒满不在乎地闲散在那儿。一些杂乱的纸头堆积在四处。为什么那样仓卒,连纸头都不火化呢?这是应该原谅的。
这三井洋行自十月中旬以来早已成为一座等待爆炸的火药库了。照当时的规定:撤退时要把汉口的主要敌产炸毁。三井洋行便是其中之一,早就由工兵团的人穿通了各层,埋上炸药,并安上引线,只等到必要时点火。在这样一座等待爆炸的火药库里,平时连吸烟都是禁止了的,谁还敢轻易举火呢?
不一会,愈之也孤影悄然地来了,两个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于冷静之中倒充分感觉着兴奋。
是的,我们是不能不兴奋的,我们还得做好些应当做的工作:为报纸写文章,在汉口市内布置对敌的樯头标语,应付国际新闻记者,有时还得照顾到市内的治安……
人手虽然只有两个,但三厅还没有完全撤离武汉。
六飞将军自天而降
八路军办事处和《新华日报》的大部分朋友们也在同一天上了船,准备撤退到重庆。因此,在当天下午,周公便搬到了鄱阳街来和我同住。我们在这里是准备着欢迎一位自天飞来的稀客的。他本来说二十一日会来,但因气候的关系没有起飞,致使危城中的朋友们多抱着遗憾,迫不及待地走了。朋友走了,而我们所期待着的远客却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飞到了武汉。
那是谁?
那就是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将军了。
能不出乎意外吗?在武汉快要陷落的时候,却从华北的前线飞来!我们是阔别了十一年的再见。一九二七年“八一”革命后,周公和我先入汕头,朱总司令镇守三河坝,自从那时以后我们便分了手。没想出十一年以后,经过不小的陵谷变迁,在这临到陷落边缘的危城,我们又能够再见。
朱总司令到后,由周公引导,和那位“最高”见了面。他们谈了些什么,我没有过问。
晚上是康泽招待,请周公和我作陪。这样一位显客的到临,尽管是在“孤城落日”的时分,做主人的竟轮到了康泽名下,也可显见招待者的毫无热诚了。这倒是理所当然的,要向反动派求热诚,岂不是等于向乌龟求一点热血吗?
朱总司令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他就在鄱阳街一号和我们同住了一夜,二十三号的上午他又飞回前线去了。
在他临走之前,我们在书房里畅谈了一个清早。他要我写些东西给他作为纪念,我信笔写了几句白话诗,内容已经忘了。待我回头请他也写些东西给我时,他也信笔写出了一首白话诗。诗题是写着《重逢》。
别后十有一年,
大革命失败,东江握别,
抗日战酣,又在汉皋重见。
你自敌国归来,敌情详细贡献。
我自敌后归来,胜利也说不完。
敌深入我腹地,
我还须支持华北抗战,
并须收复中原;
你去支持南天。
重违又别,相见——
必期在鸭绿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