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罗伦萨圣玛丽亚·诺维拉教堂外面的广场上,一群群的市民激烈地争论着。
他们刚从教堂里出来。教堂里陈列着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一幅大型壁画《安加利之战》的草图。参观完那幅草图的市民,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觉得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刺激,他们情不自禁地要马上说出自己的感受,因而三五成群地站在广场上交换着意见,有的因为看法完全对立,便激烈地争论以至争吵起来。
喜欢的说,列奥纳多画得真是太棒了!画面上是对垒双方的骑手在拼杀并争夺军旗,人与马都搅成一团,面对着这幅图画人们不但耳边喧响着马嘶人喊、刀剑相击的声音,而且仿佛嗅到了人血和马汗的气息,画面的跃动感使人生怕那战马就要从上面跳出,而把观画者逼人那场殊死的搏杀。谁能想到一贯以表现恬静、安详、仁慈、柔情的圣母和圣婴见长的列奥纳多大师,如今一接过战争的题材,便能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到这般地步呢?真是天才!真是大手笔!
不喜欢的说,这幅《安加利之战》真太可怕了!看了它心脏受不住,灵魂仿佛在被撕掳;画面上乱糟糟的,既不优美更不庄严,真没想到画出过《岩间圣母》等瑰丽作品的列奥纳多,这回竟画出了这么阴森可怖的东西!
也有看完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他们只是发愣。
那已是1504年。1499年法国军队攻入米兰以后,列奥纳多和塞瑞等徒弟就逃离了米兰,经过一年多的辗转漂流,列奥纳多终于在1500年年底回到了故乡佛罗伦萨。那时的佛罗伦萨已结束了美第奇家族专权,新的长老会议同法国人缔结了一项和约,避免了法军的入侵,对比于米兰情况,佛罗伦萨人很感骄傲;新的长老会议站稳脚跟后,便决定重新修整维基奥宫即长老会议大厦,并决定在大厦内的议事大厅墙壁上,画两幅巨大的壁画,一幅定名为《安加利之战》,要表现1440年佛罗伦萨军队战胜米兰军队的情况;另一幅定名为《卡西诺之战》,要表现1364年佛罗伦萨军队战胜当年尚未隶属于佛罗伦萨的比萨军队的情形。画这两幅画的用意,自然是为了激起佛罗伦萨人的爱国热情。长老会议决定聘请佛罗伦萨最高水平的艺术家来承担这两幅壁画的创作任务,他们把《安加利之战》订给了列奥纳多·达·芬奇,酬金一万个金弗罗林;把《卡西诺之战》订给了米开朗琪罗·邦罗内提,酬金三千个金弗罗林。
当时列奥纳多已经年过半百,而比他小二十三岁的米开朗琪罗还是个毛头小伙;米开朗琪罗出身于石匠家庭,他当时正雕刻出著名的大卫裸像,大卫是《圣经》中讲到的古犹太民族的领袖,他还是牧羊少年时就用手中的甩石机打倒了敌人的首领歌利亚;米开朗琪罗雕出的大卫像焕发着青春的活力,体现出佛罗伦萨人乐观、自信、勇敢、旷达的性格,因而大受欢迎;长老会议作出决定,将他雕的大卫像矗立到长老会议大厦前的西诺拉广场上,米开朗琪罗顿时成为佛罗伦萨艺术界一颗灿烂的新星,深受市民的青睐,一些年轻的姑娘,更对粗壮豪放的米开朗琪罗心存缤纷的幻想。
米开朗琪罗画出的《卡西诺之战》草图也公开展出了,画面上呈现的是一个战斗前的场面:军号响了,正在河中洗浴的佛罗伦萨勇士们急忙从河里跑上岸去,准备投入战斗,这个构思充分发挥出了他作为雕刻家的优势——他在画面上设计了许多个**的青年战士,他们健壮的躯体使人联想到大卫的雕塑。对于米开朗琪罗的草图,人们也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的说他画得壮美豪放,令人精神为之一爽,有的却说他只会自我重复,而且画面上并无敌我双方的交战场面,因而有离题之嫌。
当人们把列奥纳多和米开朗琪罗的两幅草图对比着讨论时,那争论就更激烈了,在小酒馆里,甚至时有争论双方不仅动口还动手的事情发生。
后来两位画家都进入长老会议大厦议事厅,各据一面墙壁开始正式作画,佛罗伦萨城里就更是沸沸扬扬了。这显然是一场大师摆擂的竞赛。人们在争论之余禁不住都说:“究竟哪幅画好,到头来还得等他们画成彩色的再说!”
米开朗琪罗画得很快,实在他也不能不快,因为他使用的是老式的湿画法;而列奥纳多画得很慢,他仍然采用了在米兰画《最后的晚餐》那样的办法,用石灰胶着剂与鸡蛋黄配制颜料,然而这回所画的壁画比《最后的晚餐》要大许多,而墙壁的质地又与画《最后的晚餐》那堵墙壁很不相同,列奥纳多画得很不顺手,有时画成部分的颜料当天就往下流淌,使他非常烦恼。
《安加利之战》和《卡西诺之战》,究竟哪一幅更加精彩呢?直到1505年,这场擂台赛仍然没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