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要相继离开。钱德拉没料到会是这样。
昨天晚上进展顺利。苏尼请他们吃了一顿饕餮盛宴,其中包括火鸡、香槟和火焰冰激凌。饭后,他们坐在厨房里,钱德拉和珍妮讲了一些关于他们的孩子的故事,一些只有他们知道的事情。有那么一会儿,他和他的前妻在桌子下握着手。没人能看见这一点,其中包括史蒂夫。钱德拉爱她,但不是以过去的那种爱的方式。当她松开他的手时,他没有感到遗憾。
后来,他们在火炉前玩打哑谜猜词。史蒂夫两分钟演完了整部《泰坦尼克号》,让钱德拉不由得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过几乎没用上劲儿。有那么一会儿,钱德拉觉得他和给他戴绿帽子的家伙情同手足,觉得对方像个同父异母弟弟,或继弟。这让他上了楼,要给普拉卡什打电话。不过,铃才响了两声,他就挂断了电话。在一个帝国主义的节日给一位第三世界民族主义者打电话,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午夜过后,他们转移到了地下室。那里有个乒乓球台。由于年纪太老,无法再玩板球,乒乓球现在成了钱德拉最喜欢的运动。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史蒂夫居然打得不错。他发现自己必须脱得只剩短裤,才能更为灵活。如果要想在扣球时真的发上力,击球高度就要和肩膀齐平。多年来,他一直这么对别人说。
到了凌晨两点,每个人都说这一晚玩尽兴了。他感到失望,因为他兴致勃勃,想玩到黎明。但是,贾斯敏抱住他,说:“你需要去休息了,爸爸。”那相当于说:“你醉了。”
这个早上,他感觉很好,神清气爽,像一只啄木鸟。然而,每个人都要离开了。他没有料到史蒂夫、珍妮会这么快返回博尔德。当然了,由于被要求暂时离开这里,贾斯敏将和他们一起离开。现在,这显得没那么糟糕了,至少并非所有人都觉得糟糕。
于是,他站在那里,拥抱着他最小的女儿。当她坐到史蒂夫的林肯车后座时,他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哭出来。她的黑头发只有寸把长。
“再见,珍妮。再见,史蒂夫,”他说,“保重。”
“万事如意,钱德拉塞卡。”史蒂夫说。
“保重,查尔斯。”
等到多洛莉丝走过来抱住他时,林肯车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他想对她说他是多么难过,但在他的脑海里,昨晚发生的意外事件依然清晰。
“喂,教授,”多洛莉丝说,“真好呀。”
“谢谢你做的一切,多洛莉丝,”他说,“假如没有你,这一切就不可能发生。”
“不用客气,”多洛莉丝说,“保重,钱德拉教授。你是个很特别的家伙,你知道吗?”
多洛莉丝用双臂抱住他,抱得很紧,仿佛是不自觉的。当他们分开时,他甚至不敢正眼看她。在咕哝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后,他就道别离开,去了他的小屋。他试图把一种想法从他的脑子里清除出去:和珍妮之外的某个人一起生活也许并非如他设想的那样绝无可能。
吃过午餐不久,苏尼也离开了。他预订了在夏威夷度假,去旅游路线外的一个偏远的岛屿。它自夸是生态旅游,可以和海豚一起游泳。钱德拉希望他不是一个人去,但他知道最好别问。
“我会想你的,”他说,“我一直都想你,苏尼。”
“谢谢你,爸爸。”
“我知道我不应该担心。我知道你会一帆风顺。”
苏尼摘掉了他的太阳镜。
“谁能真的一帆风顺啊,爸爸?”
钱德拉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他还在努力思索一个回答时,苏尼就走到一边接电话,开始说粤语。
钱德拉仰望天空,发现它几乎一片湛蓝,并看见几只大雁从头顶飞过。苏尼打完电话,把他的最后一个袋子放进了他租的车里。
“我很抱歉,我太唠叨了,”钱德拉说,“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是这个样子。我只想让你快乐,苏尼,但那并不意味着你非得有所成就。做你自己就好。那就够了。”
“那就伦敦见吧。”苏尼说。
“我等不及了。”
“再见,爸爸。”
“再见。”钱德拉说。
钱德拉站在停车场,直到苏尼的车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他意识到拉达没有来这里送别他们,但即使在小时候,她就讨厌告别。有时候,当他动身去参加会议时,她会待在她的房间里,拒绝出来。
他在禅堂外面找到了她。她绕着禅堂走着,低着头,看着她的脚。
“嗨,爸爸,”她说,“就你一个人吗?”
“只剩下我们还没走。”
“那我们就留下吧。”拉达说。
“你要回纽约吗?”
“过几天再走。我要留在这儿,再冥想一阵子。”
拉达上身穿连帽运动衫,下身穿慢跑运动裤,头发绑在脑后。
“我要去纽约,”钱德拉说,“过新年。”
“是呀,”拉达说,“你以前说过。”
他昨晚宣布了这一点,纯属信口开河。他曾对她说,他筹划了几个星期。
“我们可以一起去,”钱德拉说,“我有辆车。”
拉达来到了禅堂台阶,坐在最低的一级上,用手捧住脸。钱德拉坐在她旁边。他们仰望着群山。
“你犯傻了吧?”拉达说。
“也许还稍微有点儿醉意。”
“你想吵一路的架吗?自由市场,记得吗?你支持它。我,没那么支持。”
“我们不可能一直吵架。”
“你确定?”
“就算我们一直吵架,那也比分开好。”他说,微微一笑。
“爸爸,你去纽约的事儿,就是瞎说的,是吧?”
“是的。”他说,垂下了头。
“听着,”拉达说,“我们可以试试。让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赶到纽约,而没有在路上把对方撕成碎片。”
“开车去那里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得几天吧。”拉达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她的胳膊碰上了他的胳膊,“为什么我们不改乘飞机?”
“我不喜欢坐飞机。”
拉达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就像茶盏,和他的眼睛很像。
“那就开车去,爸爸?”她说。
“是呀,”钱德拉说,“是呀,我喜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