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是作家,是个见一面就能让人记住的小说作家,而且是沈阳长大又主动接受西藏髙原神圣的阳光照耀了好几年的辽宁女作家,因此她既不可能是那种平庸无奇的女作家,也不可能是那种轻浮随意的女作家。她这两年忽然被文学圈以外的广大读者所知名,是因为相继在春风文艺出版社布老虎丛书出版发行了两部长篇小说,《渴望**》和《比如女人》。我在新疆、云南、北京、辽宁等许多地方的书店、书摊以及火车和旅馆的许多人手中、口中看到与听到过这两本书,甚至还看到这两本书的合版本,同时也在不少报刊杂志上看到这两本小说的连载,皮皮的名字能不受到关注吗?《南风》杂志能几经周折找到我写写关于她的文章,就是一个证明。杂志编辑是最知道读者心思的,读者关心谁,编辑便找人写谁。其实皮皮早就在文学圈里知名度不小了。十来年前她就在不少很有水准的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不少精短小说和散文,我在作协机关就几次收到过权威选家征询欲将她作品人选而找不到她地址的信函。一个作家的作品能有人读固然是好事,但能被权威选家所看重,我倒觉得更为难得。因此我也跟着权威格外重视皮皮。可最初见到皮皮时我正在格外重视马原。十多年前马原正最为先锋评家和选家重视的时候,我这个根基不深主见不足的部队作者也跟着重视马原。那年夏天,马原刚从西藏回到辽宁,落脚在沈阳。我们并不认识,只是相互知名而已。我这个当时的部队小说作者便在一个闷热的夜晚去拜访马原。不仅因他小说写得优秀,他那些优秀小说同他从辽宁大学毕业能奔向令人神往但却难让人身往的神奇西藏有关,能自觉在西藏生活过好几年并能把那些生活变成美妙小说的人不是凡人。我左找右摸终于在天已很黑时见到他。那是临时租的或借的套间旧房,布置极端简朴,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布置,只有一个书架,两张桌子和床,好像还有两幅油画像。我就是在那个晚上和那个屋子见到皮皮的。当然是经马原介绍我才知道她是皮皮。我对这两位一同到过西藏的文学男女初见印象都很深刻。两人话都不多,但都是让人一见就能记住形象而且很难忘记的优秀男人和女人。不知是西藏高原阳光照耀的还是在东北时就是这种肤色,反正他们都不是娇贵也都不是矫揉造作的人。我和马原坐下来聊天,皮皮为我们泡茶。就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足见她是北方式的贤惠女人。我只记得皮皮泡的那杯茶很浓很满,接时烫了下手,还记得那茶喝下去有一股清香味。茶是君子之交的好东西,不像喝酒,喝多了酩酊大醉,甚至烂醉如泥,把亲口说的好多信誓旦旦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而茶喝得再多,也只是兴奋得话多,彻夜睡不着觉而已。我们喝了茶虽然有点兴奋,但三个性格内向的人谁也没话多得滔滔不绝,倒是说了比平时要多的话。我现在只记得自己说的一句话:现在的年轻人成熟得吓人,反而有些老年人幼稚得要命,意思是指当时很年轻的苏童等刚露头角的作家写的作品很见功夫,而一些著名老作家的东西却没法恭维了。
那次只记住了皮皮的那杯茶和接茶时的一下烫,她基本没参与说什么。我说的那句年轻人成熟老年人幼稚的话倒是没说什么的她后来提起,才使我记到如今的。不久又一次见到皮皮是在我家,她和马原到我家用军线电话往成都军区找西藏的什么人,西藏军区属成都军区管辖,他们从西藏回辽宁老家不久。打完电话我们摸了几把麻将,这我印象很深,因我和我妻子都不会玩那东西,弟弟刚送了一盒让我们学学。皮皮和马原也不比我们会玩多少,所以四个麻将幼儿班水平的摸了几把就散了。正是这麻将幼儿班水平使我对皮皮印象很好,后来再见到她写的小说散文等一概要读一读,读后愈发印证了她是个不仅外秀更是个内秀而有事业心的文人。再后来,又在几次文友聚会时遇见了她,才知她当时具体的工作单位是省文化厅艺术研究所。省艺研所的人却总和市文联的文学朋友聚会,是因为她有朋友在市文联,为朋友私人帮忙,帮的却是公事,比如帮女作家马秋芬和女编辑李晓惠忙活作代会或笔会的会务了,等等。有一年,广州的《羊城晚报》文艺副刊编辑芮灿庭到沈阳组稿,我根据老芮的要求找了鲍尔吉·原野、庞天舒、白小易、皮皮等。之所以找了皮皮,因她精短散文和小说都写得很不错,比较适合“花地”。那次我才发现,皮皮在相熟的同龄男女作家朋友中间话并不少,有时甚至妙语连珠,尤其对在女人面前说话好脸红的男作家白小易更是振振有词。还发现她有种近乎自然的个性习惯,比如因为人多椅子少,她就席地坐在地毯上,使得其他几个人连我也跟着席地而坐了。这一席地而坐不要紧,遥远的南方来客以及我们本地的青年作家朋友一下就熟得很了似的,话说得更投机了。《羊城晚报》的老芮很高兴,说辽宁青年作家很和谐,并一一约了稿。不久便见到了各位的稿子在“花地”发了出来,有的还不止一篇。老芮在遥远南方的电话里说皮皮写的那篇很棒,后来什么报刊真就转载了,足见老芮的话不假,也足见皮皮笔力的不凡。
皮皮还有一件事给我印象不浅。有年三八妇女节,省作协要召集女作家座谈会,不少人都愿意参加,有的大老远从外地赶到沈阳,可打电话请住在沈阳的皮皮时,她却说不参加。我说你再抓紧时间也不该在乎这半天。她说我连你们省作协的会员都不是,参加什么女作家座谈会呀?我不禁大吃一惊,皮皮竟然还不是省作协会员!自己这个正当着作协领导的所谓作家不免大大脸红了一次,问她为什么不是,她说不够呗。原来几年前她曾申请过人会,没被批准。我想,她已经是佼校者了,她都不是会员,作协的联络工作不是有疏漏吗。作协的协调、联络、服务对象无论如何应该包括她这样的作者。我再三向她说明这个意思,后来还和作协的另一位领导登门看望了她一次,她才又填了一回入会表,被发展为辽宁作家协会会员。
以后又是好长时间不见皮皮的身影,不知她在哪里,也不知她在忙什么。忽然一天收到她赠送的长篇小说《渴望**》,方才明白,她已调到出版社,编务之余在埋头忙这部长篇处女作。这就是写作事业心极强的人的特点,不喜欢出头露面到处凑热闹,有限的一点业余时间都用于埋头创作了。由衷的惊叹指使我接连两天就读完了这部近三十万字的小说,这在我是少有的。读后我立即电话找到她谈了感觉,当然感觉不错,尤其她叙述人的内心感受和分析某种现象的内在含义时既酣畅又空灵的才气,令我不能不说些赞美的话。她很感动,说了两声谢谢,又谦逊地解释了一下,说这部长篇比她以往的短篇好读,但并不完全赞成通俗,小说的题目就不是她自己的本意,编辑者的市场考虑她是不得已而勉强同意的。她还说虽然读者感觉好读,但她写得很累,主要是写得很投人很认真,所以完稿后似乎病了一场,好长时间恢复不过来。
《渴望**》很畅销,再版、盗版和连载以及改编电视剧等等,又是好长时间不见皮皮身影不知她的下落。忽然又一天,《芒种》的编辑李晓惠打电话告诉我说冯丽(皮皮的真名)要到德国去了,时间紧迫,只好请别人代为告别。我感谢她能通过别人跟我打个招呼,所以没经她同意第二天赶到火车站送她。一个辽宁的中国作家,就要只身到外国去了,而且听说也许是很久,无论如何该有个辽宁的作家送一送。火车都要开了,才见她匆匆出现的身影。她很意外,也很感动,匆匆说了几句话,急急忙忙留了个地址,火车就开走了。地址是记下了,却没有通过一次信,不是一次没想写过,是想了没写。
也不知皮皮在国外呆了多久,也不知她在国外忙些什么,倒是在刊物上见了几篇她写国外生活的短作品,挺耐人寻味的。
记不清她是什么时候回的国,只记得她回国后又同作家协会有了联系,还被聘为辽宁作协首届合同制作家,但她总是在北京住着,后终因诸多不便和一些想法,没有续聘第二届合同制作家。
建国五十周年“辽宁文学奖”和“东北文学奖”评奖时她获了双奖,但颁奖会时她没到会领奖。一是忙,二是她仍不愿凑这类热闹,她看重的是抓紧时间写新作。但她不是清高得不懂人情的人。她托她的同学李晓惠捎给我两个不到二寸高的洋酒瓶子,她听说我喜欢收藏酒瓶子。她作为谢意送我的这两只酒瓶是我所收藏中最小的,但却是最洋的。
又是好长时间不见皮皮了,虽然不知她具体在忙些什么,但我想她一定是在忙写作,因为后来又收到她寄自北京的一部长篇小说新作《比如女人》。她的《渴望**》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即将上映的时候,她的《比如女人》正在畅销。现在她留于我脑中的最深印象,一是匆匆忙忙奔波的身影,二是稳稳当当埋头静坐走笔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