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靠近东非海岸，有对夫妇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很疼爱这两个孩子。他们会经常谈论孩子未来的理想婚姻，也许全世界的父母都这样，尤其在那个地方，无论男女结婚都很早。很快，女儿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在山的另一边有个富人，他让别人给这位母亲捎来口信，提出用一群肥牛换她的女儿做妻子。这家人和村里所有人都很高兴，于是这个女孩就嫁给了那个富人。女儿出嫁之后，父亲对儿子说：

　　“既然我们有了一群这么好的肥牛，你最好也趁早娶个老婆，免得哪天这些牛生病就不值钱了。村里已经有一两户人家想把女儿嫁到我们家来，他们只要我们一半的牛作聘礼。所以只要你说最喜欢哪个，我们就帮你把她娶回来。”

　　但儿子回答说：

　　“我不要，我对我们村里的姑娘都不满意。要娶老婆的话，我想去别的地方走走，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你自己决定吧，”两夫妇说，“但如果以后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只能怪你自己，不能怪我们。”

　　这个小伙子执意要出去寻找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妻子，所以他父母就把牛卖掉换来金币，给他带在身上作聘礼用。于是，他带上金币告别了父母，开始远游。他跋山涉水来到了一个乡村，那里的人和他的种族很不一样。他到处看了一下，发现那里的女孩子模样很漂亮，尤其是当你又热又累的时候，看着她们捣玉米或者用陶罐煮着香喷喷的东西，会更喜爱她们。这时候，一个姑娘转过身，把一些吃的东西递给这个陌生的来客，他当下就决定非她不娶。

　　他请人给这个姑娘的父母捎信，请求他们同意把女儿嫁给他。第二天，女孩的父母亲自来答复。

　　他们说：“如果你能给我们足够的娉礼，我们就愿意把女儿交给你。从来没有像她这么勤劳的姑娘，真不知道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们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你父母肯定会亲自把聘金送来给我们的，对吗？”

　　“不，我已经带来了，”这个小伙子一边说一边放下一撮金币，“就在这儿，拿去吧。”

　　这对老夫妇眼睛一亮，恨不得马上把金币收进口袋里，但是迫于习俗，他们要在一切准备妥当时才能碰这些钱。

　　他们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至少，我们希望你父母来将她领回新家，行吗？”

　　“不行，他们不习惯走这么远的路，”新郎回答说，“还是马上就举行婚礼吧，这样我们可以早点动身，路远着呢。”

　　这时候，那个姑娘正躺在小屋外面晒太阳，老夫妇把女儿叫进来说了这件事。然后，他们当着全村人的面，杀了一头羊，跳了一支神圣的舞，最后这对新人接受了祝福。这些仪式结束后，新娘的父亲将她领到一边，他的责任是在女儿出嫁前教她婚后怎么做人。

　　他说：“要好好对待你的公公婆婆，永远都要顺从你的丈夫。”姑娘听了之后温顺地点点头。然后，轮到姑娘的母亲说话，按照部落的习俗，她对女儿说：

　　“按照习俗，你可以选一个妹妹陪嫁，去帮你砍柴挑水，你想选谁呢？”

　　“谁都不要，”姑娘回答说，“她们都帮不上忙，不是把柴弄丢了，就是把水弄洒了。”

　　母亲又问：“那你想带谁去呢？你可以从其他兄弟姐妹中选一个。”但新娘马上就回答说：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我们的水牛‘草原流浪者’,他能帮我。”

　　“你说什么傻话！”她父母大声说，“把我们的水牛‘草原流浪者’给你？你知道他是我们的命根啊。他在这里养得好好的，可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你怎么知道他到了另一个地方后会怎么样呢？他可能吃不好，还可能会饿死。别忘了，要是他死了，我们也要死。”

　　“不会的，”新娘说，“我会像照顾你们一样好好照顾他的。带他来吧，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该上路了。”老夫妇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出发之前，姑娘去装了一罐草药，拿了照顾病人用的牛角，一把小刀，还有一个装着鹿油的葫芦，藏在身上。她告别了父母之后就和丈夫一起上路，开始翻山越岭。

　　那头水牛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新郎并没有看见。

　　不知为什么，小伙子带着妻子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的部落，所以当他们俩进村时，很多人站在路上大声喊欢迎。

　　但是，也有人大声喊：“啊，你终于活着回来了，你不要我们村的姑娘，果真到别的地方找到了称心的老婆。好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要是给你带来什么祸害，你可别抱怨。”

　　第二天，这个丈夫带着妻子到田地里，告诉她哪些地是他自己的，哪些地是母亲的。姑娘认真听完他的话，和他一起走回家。但是，刚到门口，她停下来说：

　　“我的珠子项链掉在田里了，我得去找回来。”其实她并没有掉什么项链，那只是个借口，其实她要出去找那头水牛。

　　水牛正伏在一棵树下，一见姑娘来了就高兴地“哞哞”叫。

　　姑娘弯下腰对水牛说：“你可以到这块、这块、和这块田里走走，它们都是我丈夫的田。那片树林也是他的，你可以藏在那里。但是，其他的田是他妈妈的，你要小心，别到那里去。”

　　水牛回答说：“我会小心的。”于是，女孩拍拍他的头就走了。

　　比起姑娘拒绝带来的那些小丫头，水牛真是个好帮手！如果姑娘要水，她只要走过屋后的玉米地，找到水牛藏身的地方，把水桶放在他旁边就行了，然后她就悠闲地坐着，等水牛去湖边打回满桶的水。如果她想要柴，她就从树上折下树枝放在水牛背上就行了。村里的人见她满载而归时，互相议论说：

　　“她们那里的姑娘的确比我们的能干，因为我们这儿的姑娘砍柴没有她快、也没有她多！”但没人知道她有头水牛帮忙。

　　可是，这段时间里，她从来没有给这头可怜的水牛吃过东西，因为她只能吃一碟菜，还是和丈夫一起吃的。而以前在她家里的时候，总有一碟菜是专门留给“草原流浪者”吃的。这头水牛一直忍耐着，可是有一天，当姑娘让他去湖边打水时，他饿得膝盖发软，差点就支撑不住了。他还是沉默着，直到晚上，他才对主人说：

　　“我快饿死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我干不动活儿了。”

　　“天啊！”姑娘回答说，“我该怎么办？我家里只有一碟菜。你只好到田里偷吃点豆子。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但不要在一个地方吃太多，不然田的主人会发现的。”

　　水牛一直都很老实，但既然主人不喂他，他就只好自己找吃的了。就在那天晚上，村里人都睡了之后，他从树林里出来，按照主人的吩咐，在这里吃了一点豆子，又在那里吃点。他吃饱后悄悄地回到藏身之处。但是，水牛毕竟不是神仙，到了第二天早上，妇女们来到田里劳作时，她们都惊讶地站住了，互相议论说：

　　“快看看，有个野兽毁了我们的庄稼，我们能看见他的脚印！”她们急忙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

　　到了晚上，姑娘悄悄溜到水牛的藏身之处，对他说：

　　“他们已经发现这件事了，所以，今晚你最好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去找吃的。”水牛点点头，照主人的吩咐去做。可是天亮之后，当妇人们出去劳作的时候，又有人发现水牛的脚印清晰可见，于是她们急忙赶回家告诉丈夫，请求他们带枪去等候这个“盗贼”。

　　碰巧这个姑娘的丈夫就是村里最好的射击手，他埋伏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后面。

　　这头水牛猜想：村里的人可能会在他昨晚糟蹋过的田地里找他，所以他就回到属于主人的那片豆子地里。

　　小伙子看见水牛过来时很吃惊。

　　“哇，原来是头水牛！”他喊道，“这不是我们村里的水牛，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于是他举枪瞄准射击。

　　“啪”一声枪响，水牛被击中了头部，猛地跳了一下，便倒下来死了。

　　“这一枪真准。”小伙子说完就跑到村里告诉其他人，“盗贼”已经被他打死了。

　　小伙子走进家里时，发现妻子正在流眼泪，而且相当痛苦的样子，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问：“你病了吗？”她回答说：“是的，我全身都疼。”但其实她并没有病，只是因为水牛的死很伤心罢了，毕竟那头水牛是她的好帮手。丈夫以为她真的病了，很担心，于是就让人把巫医叫来。尽管她假装听巫医的话，但巫医刚走，她就偷偷把所有的药扔出了门外。

　　第二天早晨，当第一缕阳光出现时，整个村子的人都醒了，妇女们提着篮子，男人们带着刀，一起去瓜分那头水牛。只有那个姑娘留在家里，可是过了一会儿，她走出去，加入他们的行列，一边走一边呻吟和流泪。

　　丈夫一见她就问：“你来干什么？要是不舒服就最好待在家里。”

　　她说：“噢！我不能一个人留在村子里。”这时，她婆婆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过来劝她，说她这样做傻事会害了自己。但她不肯听，而是在一旁坐下来看着。

　　当他们把水牛的肉分好后，每个妇女都把自家那份装在篮子里。这时，女孩起来说：“把水牛的头给我吧。”

　　男人们回答说：“你拿不动这么重的东西，而且你现在还有病在身呢。”

　　她回答说：“你们不知道，我强壮得很，给我吧。”于是他们把水牛的头给了她。

　　她没和其他人一起走回村里，而是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走着，而且最后她也没进自己房间，而是溜进了一间放炊具和玉米的小屋。她把水牛的头放在地上，然后坐在旁边。这时，丈夫来找她，求她别再哭了，还以为她肯定累坏了，所以让她上床睡觉去。但她一动不动，就连婆婆的话也不肯听。

　　“我求你们让我一个人呆着！”她不耐烦地回答说，“要是总有人进来我根本没法睡觉。”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也不肯吃他们拿来的食物。他们只好走了。过了一会儿，小伙子在席子上面躺下来，但他觉得妻子这两天的举动十分奇怪，所以很为她担心，整晚躺着没有睡，一直侧着耳朵在听妻子那边的动静。

　　等到万籁俱静，这个姑娘生起了火，用罐子烧水。水热后，她把从家里带来的药撒进水里，然后拿起水牛的头，用小刀在水牛的耳后和被子弹打中的太阳穴割了两个口子。接着，她把带来的牛角对着割开的口子用力吹，吹到牛头里的血开始流动。然后，她从葫芦里倒出一些鹿油抹到伤口上，让伤口在热腾腾的水蒸气里熏着。最后，她低声给“草原流浪者”唱挽歌。

　　她刚唱完最后一句，牛头开始动了，还重新长出了躯体四肢。水牛渐渐活过来了，摇着他的头站起来舒展筋骨。不巧的是，就在这时，她丈夫想：

　　“我觉得她好像还在哭，她到底怎么了！我得去看看。”于是他爬起来，喊着她的名字到了那间小屋外。

　　她生气地喊道：“走！我不需要你！”但是太迟了，水牛已经倒在地上，死了，头上和之前那样有个伤口。

　　这个小伙子不像村里大多数的男人，他比较怕老婆，所以什么都没看见就回**去了，但他非常想知道她一直在干什么。过了几分钟，姑娘又重新开始先前的做法，让水牛又站了起来。姑娘正要为成功而高兴时，她丈夫走进来，想看看妻子在干什么。这次他还在那里坐下，说他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就在他进来前的一瞬间，水牛又一次倒下，只剩下头。姑娘只好收起了水罐和她所有的东西，带着水牛的头离开了小屋子，她想躲到别的地方再试一次，让水牛复活。

　　但太迟了，天要亮了，水牛的头掉到地上，腐烂了。

　　姑娘回到家里，这时丈夫和婆婆正准备出门。

　　她说：“我想到湖里去洗个澡。”

　　“你怎么走得了那么远？”他们回答说，“你这么虚弱，看，你连站都站不稳！”

　　她没理会丈夫和婆婆的劝告，离开家向湖边走去。但她很快就哭着回来，哽咽着说：

　　“我在村里遇到一个人，他是从我家乡来的，他告诉我说，我妈妈病得非常非常厉害，如果我不马上回去见她的话，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会尽快回来的，再见。”

　　她把篮子顶在头上走了，一离开这个村子就开始歌唱“草原流浪者”。到晚上，她回到了她父母的村落。她的朋友都跑出来见她，她哭着告诉他们水牛死了。

　　这个伤心的消息像闪电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村落，远近的人们蜂拥而来，为水牛的死哀悼，因为那是他们部落的骄傲。

　　她父母喊道：“要是你听我们的话，‘草原流浪者’就不会死了。你不肯要姐妹去陪嫁，非要带走那头水牛。别忘了巫医说过的话：‘如果水牛死了，你们也要死！’”

　　他们互相为命运哀泣，一时都没发现姑娘的丈夫已经来到他们中间。小伙子因为不放心就悄悄地跟在妻子身后来到了这里，他把枪倚在一棵树旁，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转过身看见了他，讽刺地鞠个躬说：

　　“嘿，杀人犯！嘿！是你杀了我们！”

　　小伙子愣住了，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迷惑不解地问：

　　“我只是打死了一头水牛，你就因为这个叫我杀人犯吗？”

　　“一头水牛，是的，但那是你老婆的仆人啊！是他给你打水和运柴的，你不知道吗？”

　　“不，我根本不知道，”他惊讶地回答，“为什么她不告诉过我呢？我要是知道肯定就不会打死他了！”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他已经死了，”他们回答说，“而且我们也必须要死。”

　　这时候，姑娘拿了一个杯子，在里面放了毒药，然后举起杯子悲痛地说：“噢，上帝啊，让我追随‘草原流浪者’吧！”于是就一饮而尽，倒地身亡。然后，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唱着哀悼“草原流浪者”的挽歌，一个接一个喝下毒药，都死了。

　　小伙子看着这一幕，非常恐惧。后来，他伤心地翻山越岭回到自己的家，一进家门就倒在了地上。起初，他累得说不出话，他的父母只能坐在旁边看着他，后来他才抬起头把整个故事告诉了父母。当他说完之后，父母摇着头说：

　　“现在你终于知道我们说的没有错吧，你的婚姻招来了祸害！我们本来想在村里给你找个勤快的老婆，但你不肯要。现在，不仅你的老婆没了，我们的钱也没了。他们全都死了，谁会把钱还给你呢？”

　　年轻人回答说：“没错。噢，上帝啊！”但在他心里，他想念的是失去的妻子，而不是娶她所花的金币。

　　【改编自亨利·朱诺德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