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文集的编辑
和一般学术研究同样,研究人物的起点,也是总结前人成果和搜集整理史料。
戴季陶当年是有名的才子,运笔如风,文思泉涌。《民权报》时期,有时一天要写几篇报道评论,常常是边采访边写作。他又经过较为系统的西学和国学教育,钻研过佛学、法学、哲学、经济学、政治学、文学等,在上述领域发表过不少长篇专论,因而一生著述极为丰富。其文字除随时刊诸报纸杂志外,很早就结集出版。有关其文集的编辑出版情况,以1949年为界,大体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从1912年的《天仇文集》开始,可查实的至少有专集和专著21种,与他人合集2种,详如下列:
1.《天仇文集》,上海,《民权报》发行部,1912年11月。
2.《中华民国与联邦组织》,上海,中国图书公司,1914年7月。
3.《中国独立运动的基点》,广州,民智书局,1925年8月。
4.《季陶小文集》,广州,民智书局,1925年8月。
5.《季陶论文集》,广州,民智书局,1925年8月。
6.《日本革命的过去现在与将来》,广州,民智书局,1925年8月。
7.《商会制度之改革》,广州,民智书局,1925年8月。
8.《孙文主义哲学的基础》,广州,民智书局,1925年8月。
9.《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1925年7月。
10.《戴季陶先生最近讲演集》第1编,何思源整理,林霖等笔记,国立中山大学事务管理处出版部,1927年1月。
11.《青年之路》,上海,民智书局,1928年2月。
12.《日本论》,上海,民智书局,1928年4月。
13.《戴季陶讲演集》,上海,新生书局,1928年5月。
14.《党国要人戴季陶最近言论集》上下编,上海,大东书局,1928年11月。
15.《戴季陶言行录》,时希圣编,上海,广益书局,1929年6月。
16.《戴季陶集》上下卷,上海,三民公司,1929年11月。
17.《关于西北农林教育之所见》,《孝园丛书》之一,南京,新亚细亚学会,1934年7月。
18.《戴季陶最近言论》,广州,国立中山大学政治训育部宣传部编印,1927年。
19.《戴先生三民主义讲演集》,王贻非选编,南昌,江西省三民主义文化运动会,1941年。
20.《学礼录》,重庆,正中书局,1945年5月。
21.《戴季陶先生的文存》,中国革命书店发行。
22.《西北》,中国边疆丛书之一,南京新亚细亚学会,1931年10月,收戴季陶的文章5篇。
23.《孙文主义讨论集》,陆友白编,收戴季陶文章3篇。
以上各书篇幅一般不大,字数较多的是:《季陶论文集》20万字,《天仇文集》20万字,《戴季陶集》27万字,《青年之路》15万字。有些文章系重复收录。编辑出版的目的,主要是政治宣传和思想教育。
1949年后,中国大陆几乎没有开展对戴季陶的研究,也未注意搜集整理和出版有关资料。目前所见,只有1983年1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戴季陶主义资料选编》,封面题由该校中共党史系中国近现代政治思想史教研室编,书中的“说明”指出由林茂生、林章惠编辑,是从1949年以前出版的13种文集、专著以及《星期评论》中选录48篇与戴季陶主义有关的文章,共27万字。注明为校内用书,目的在于批判,印数仅850册。
台湾方面,长期担任戴季陶秘书的陈天锡从1954年至1962年,以九年之功从事搜讨,先后编辑出版了《戴季陶先生文存》(1959年3月版)、《戴季陶先生文存续编》(1967年5月版),共277万字。其中后者本来有127万字,适逢孙中山诞辰百年庆典,将大部分分别编入《革命先烈先进阐扬国父思想论文集》和《革命先烈先进诗文选集》,余下的才单独成书。次年又出《戴季陶先生文存再续编》。1970年戴季陶八秩初度冥诞,陈天锡在钟贡勋等人协助下,搜得佚文共12万字,连同纪念文字辑为《戴季陶先生文存三续编》(1971年10月版)。后来党史会还出版过《戴季陶先生墨迹》一册。
尽管陈天锡编辑的文存各编多达290万言,限于条件,仍有不少缺漏,尤其是早期文字。
关于戴季陶文件的自藏情况,1947年2月26日,他曾致函国民党中央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答复其要求借展史料一事,函谓:
贤所藏史料,约可分为三期,最初因辛亥春江督张人骏名捕,曾尽焚之,只身走槟榔屿。厥后关于往来奉、鲁、沪、宁间筹划关外军事,及民元任国父机要秘书时所藏之函札,因五年五月英士先生被刺,在沪同志,均各自警戒,亦付诸火。自是而后,直至二十六年,经整理收藏有关党国大事之函札文献,不下数百万言,因西迁时未曾携出,复与汤山之望云书屋同烬。[3]
陈天锡在文存序言中也说:“先生述作,民国二十年前,除已出版者外,鲜有存稿。二十年后所作,始嘱裒录,原名孝园文稿。前乎此者,多付缺如。”由于戴季陶本人生前“亦嘱勿搜辑”,所以编辑文存时“前乎此者,有文则录,不及搜求”。[4]只是增补了“得自劫灰之余”的1928年至1930年间的演讲稿30余篇。[5]前此出版的各书及考试院批牍,因经费关系及搜求需时,均未编入。
文存出版后,引起两方面的批评,一谓:
先生早年文字,风动一时,虽至今日,实有存在价值,且由此既可以窥见先生当年之思想识解,即其时社会国家世界之情况,往往有所论列。抚今追昔,亦有以知其变迁递嬗,当为有志研究近代史者所不能忽视。
一谓:
先生在民国十四五六年间,印行之《孙文主义的哲学基础》《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日本论》《青年之路》等名著,本书悉未收入。虽因曾经出版之故,而历时已久,觅取不易,亦实有汇集于一,藉便阅览之需要。
为此,陈天锡于退休之后,专心事于穷搜,从《民权报》《民国》杂志、《建设》杂志、以及各种书刊、档案、存稿中收得76万6千余言,加上已出单行本的5种著述共51万言,再出续编。“然则先生所作已尽于此乎?但民国七年主办之《星期评论》,迄无发现,所遗者当不在少;又况在先生著述中,明知有篇目而未见其文字者,尚有多篇。此外在民前上海《中外日报》《天铎报》《民呼报》,民六以后《民国日报》等之写作,篇幅颇为不少,亦概无所见,自不得谓为已竟其事。然在此时此地,亦既竭其心力,不再有得。伺候赓续之役,其有待于收复大陆乎?”[6]这种缺憾,到文存三续编时,亦无根本改观。
海峡彼岸的局限,既有资料的限制,也有认识的偏颇。以《天仇文集》为例,该文集辑录了戴季陶1912年3月至10月发表于《民权报》的文章,于1912年12月出版,而戴季陶任《民权报》笔政,直到1913年7月,总共发表各类长短文章364篇,《天仇文集》仅收录了其中的162篇。不仅1912年11月以后发表的完全付诸阙如,在此之前的文字也大量失收。陈天锡从1912年7月至11月的《民权报》即已查出10篇佚文。据他说:党史会所有的《民权报》“并非全幅,集中收入诸篇,多数不在存幅之内”。所以,对《天仇文集》所收录的162篇,能够确定日期的只有26篇。其中丙篇“单刀直入”所录115篇短评,均发表于7月以前,因而皆不能定其日月。
陈天锡称此类文字“一望而知其为一时激昂愤慨作品,先生中年时期,即尝憬悟此类著述,于国家社会,不能有良好影响,屡见于语言文字,表示忏悔。为体先生之意,所有丙篇之名及其附属短评,概不编列”。[7]其实,后人编集,不必完全遵从集主意志。否则,以戴季陶本人之见,《孝园文稿》之外,不必另行搜集,文存的续编、三续编已经违背其意旨了。从研究的角度考虑,文集应当力求完备。
细察文存各编,缺漏最多的是1920年以前的文字,特别是辛亥革命前后,除《天仇文集》以及几封关外军事行动的通信外,完全失载,编辑自应由此入手。其中1914年以后的部分,因《民国》《建设》等杂志的文字陈天锡已收录大部,上海《民国日报》和《星期评论》则有影印本,署名比较明确,已为海内外学人加以利用,辑录并非难事。另外又从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工商之友》和《黑潮》杂志中查到个别佚文。至于1913年以前的部分,则大费周折。
1910年以后,戴季陶担任过多家报馆的编辑记者,又在多种报刊上发表文章,查实并找到这些报刊,才能编好文集。由于清末民初的报刊存留有限,而且年代久远,纸质已脆,许多图书馆概不借阅。大陆收藏清末民初报纸较多的上海徐家汇藏书楼和北京报库,均不提供原本。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则每周只对所外人员开放两个半天。一些原来使用较为方便的地方图书馆,近年来也规定民初以前的报刊不予借阅,个别即使准借,复制时也要加收数倍磨损费,而且时限不断下移,费用不断增加,研究者难以承受。几家大图书馆正联合将一些借阅率较高或保存价值较大,而一时又无法影印出版的报刊制成缩微胶卷,可是进度缓慢,阅读器又不足,使用极为不便。查阅《民权报》时,北京图书馆报库虽已将全报制成缩微,无奈阅读机只有四台,读者众多,只好每天清早赶往轮候。幸而北图可将胶卷影印还原,只需记下篇目,即可获取全文,收费也还相宜。《天铎报》因为正在赶制缩微,原报已不外借,多次交涉,最终达成协议,由编者查阅篇目,由该馆工作人员代为抄录。
难度最大者属《中外日报》,几家收藏的大图书馆均残缺不全,连续查找数处,不巧都缺戴季陶任笔政的那一段。后来得知某大学图书馆藏有那一时期的《中外日报》,前往接洽,馆方却拒绝查阅。辗转请托,才达成协议,编者提供戴季陶可能使用的各种笔名,由该馆人员代查抄录,共收得长短文47篇(其中残稿2篇)。不过,该馆所藏《中外日报》始于1910年8月,而戴季陶离开苏州到上海在是年春间,则8月以前仍有缺漏。希望高明指点,使遗珠来归。另外,戴季陶1909年从日本归国后,一度任教于江苏地方自治研究所,1910年春,因撰文评论清廷宪法大纲,遭藩司嫉视,避走沪上。这是戴季陶投身政治的开端,也是其思想转变的重要契机。但该文的内容如何,刊于何报,一直知之不详。编辑时在苏州图书馆所藏《江苏自治公报》第8期至15期发现戴季陶的连载文章《宪法纲要》,了此公案。
戴季陶一生使用过许多笔名别号,一些为人们熟悉,一些则鲜为人知。如果不能确定,即使找到有关报刊,也无从判断其中哪些文章出自戴的手笔。例如其留日同学谢键回忆,戴季陶在日本期间常以“散红生”的笔名发表小说,也有人说戴在《中外日报》使用过“散魂”的笔名。据查,戴季陶在《江苏自治公报》《中外日报》《天铎报》均用过“散红”,同时,从《中外日报》时起,开始用“天仇”的笔名,直到《民权报》时期,才专用“天仇”。尚未发现署名“散魂”的作品。
许多人称戴季陶在“前三民”即《民呼日报》《民吁日报》《民立报》上发表过文章,究竟系哪一家,发表何文,则语焉不详。陈天锡等人在文存续编、三续编中指为《民呼》《民吁》,但两报分别刊行于1909年5月15日至8月14日和10月3日至11月19日,当时戴季陶还在苏州任教,可能发表文章的应是1910年10月创刊的《民立报》。然而遍查该报,找不到已知各种署名的文章。仔细阅读之下,发现一篇署名“泣民”的《病禅记》,所记恰与戴季陶的经历心境相吻合,从而推断“泣民”也是戴的笔名,进而找出《人道主义论》《世界国民论》《中国之资本问题与劳动问题》《托尔斯泰先生传》《葡萄牙共和始末记》《社会主义之大活动》等六篇佚文。同时证实,戴季陶信佛由来已久,对社会主义也早予关注。
1917年,戴季陶奉孙中山之命东渡,探询日本朝野各方对护法的态度,归国后写成《最近之日本政局及其对华政策》一文,于1917年12月13日至1918年1月24日连载于《民国日报》上,署名“商孙漫记,云巢道士增删”,“云巢道士”所志按语称:
商孙者,久居彼邦,详究其各界之内幕,回国后常以之为留心时局者谈。闻者随意,而谈者太苦,予因劝其笔之于篇,以供国人之参考。文既成,予详阅之余,复为之类次标题,加以评点,请于予友楚伧发表之。
此文作者,应为戴季陶,后来他写《我的日本观》时,曾明确记到:“前年在《民国日报》的上面,登过一篇连载四十天的文章,也不过是略略批评一点日本最近的证据和他们十年来的‘亲善政策’,离‘日本’这个题目还是很远。”[8]“商孙”即戴季陶或为其虚拟。“云巢道士”有二解,一谓戴本人假托,实即自作。云巢山位于戴季陶的老家湖州,《天铎报》笔祸起,他曾一度避居于此,与山中道士为伍。据称当地道观实为湖州绅士阶级的养老院。[9]一则另有其人。戴季陶师友中有号“云巢先生”者,1920年戴季陶三十初度时,曾赐以“本乾”之名,又赠以序,或即此人。[10]
编辑过程中,先后查找了北京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资料室、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苏州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中山图书馆、中山大学图书馆、中山大学孙中山研究所资料室、华中师范大学图书馆、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研究所资料室等,力所能及地将掌握的线索一一落实,并设法发现新线索。《戴季陶辛亥文集》中,除《民权报》部分《天仇文集》已收录的20万字外,其余614篇共80万字为首次结集出版。鉴于有关报刊的利用日益困难,当时的编辑工作尚能顺利进行,实属万幸。
1909年至1920年,是戴季陶政治生涯中最具影响的20年的前半,两部文集的出版,可以为清末民初的政治风潮、民主政体建设、“二次革命”、中华革命党及中国国民党的活动、社会思潮与社会状况、传播媒介等一系列问题的研究提供重要史料。由于戴季陶长期跟随孙中山,许多文字还可以直接间接地反映孙中山及其他相关人物的思想言行。如孙中山任铁路督办时,戴季陶担任其党政机要秘书,每天早上8时即到孙中山的寓所,“敬聆讲授建国之道,并奉命记之,百余日间,成《民国政治纲领》及《钱币改革要义》两书,凡数万言”。[11]前者以《民权报》增刊的形式发表,题为《民国政治论》,实际上全面表述了孙中山的政治观念和主张。可惜《钱币改革要义》一文虽多方查找,迄未发现。戴季陶一再强调此文的重要,希望识者有以指教。
限于条件和学力,文集仍留有一些缺憾。其一,日本方面的资料。戴季陶留学日本期间,喜欢写小品文和小说,并将小说以“散红生”的笔名发表于日本的报刊。[12]以后他又多次访问日本,与许多日本人士保持密切联系,有不少文章或谈话刊登在日文的报刊上,还留下许多函札。此外,日本政府的有关档案存有戴季陶在日活动的监视记录。上述资料虽经努力搜集,难以如愿以偿。其二,戴季陶曾在槟榔屿《光华日报》担任数月笔政,理应留下不少文字。虽然查找到该报,可惜所存只到1911年8月,而且所有文章均无署名,无法判断作者,只好空缺。其三,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有戴季陶的个人档案,包括日记、函札等,因暂不外借,无可奈何。至于1920年以后的文字,文存各编之外,仍有大量遗漏,如《亚细亚》杂志所刊,文存收录仅及其半,将来可以继续搜集补充。
除了戴季陶本人的著述,关于他生平活动的各种记载对于研究也至关重要。台湾出版的一套戴季陶生平传记资料,收集了大量回忆录,文存三续编中有一半的篇幅是纪念专文。大陆出版的各种文史资料和若干专题资料中,多有涉及戴季陶的活动,还有一些极具史料价值的未刊稿。其内容有所重复,人事时空均有紊乱,须与其他资料相互印证。戴季陶对待社会主义的态度,与三民主义的关系等,涉及国共双方许多人,事后回忆出入很大,难以征为信史。弄清人物的活动,是理解其思想的必要前提。从戴季陶的日本观入手,可以进一步分析探讨有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