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赖你自己吧
我坚信,凡是符合我性格的东西就是正确的,而凡是违背我性格的东西就都是错误的。如果一个人能够坚持自我,那么,这可真够伟大的。
信赖你自己吧:每一颗心灵都随着造化的琴弦而颤动,顺从天意,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劳作。接受由你的同代人所构成的社会,接受种种事件之中的关联。伟大的人物向来都遵循此道,而且,总是像孩子把自己托付给父亲一样,把自己托付给他们时代的天才,以表明心迹:绝对可信的东西就隐藏在他们的心中,而且通过他们的手在活动,在他们的存在中起主导作用。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所以,必须在那些最高尚的心灵那里接受那相同的考验命运,而不要躲在角落里,做哭哭啼啼的幼儿和病夫,或者,在革命的号角即将吹响的时候临阵脱逃,做可耻的懦夫。请记住:我们是领导,是拯救者,是恩人……那么,听从全能者的召唤,向着混沌和黑暗挺进吧!
关于这一点,大自然通过儿童、婴儿甚至牲畜的面孔和行为给了我们神奇的启迪:在他们那完整的赤子之心中,那种分裂和叛逆的精神,那种对一种感情不信任的态度(因为我们的算术已经计算出对抗我们目的的力量和手段),没有任何的藏身之地。他们的眼光还没有被驯化,所以,当我们盯着他们的面孔看时,反而是我们先惶恐不安起来。幼儿不顺从任何人:人人都得顺从他,所以,当大人逗着婴孩玩耍时,一个婴孩会使四五个大人变成婴孩。同样,上帝也使青少年和成年人浑身朝气蓬勃、神采奕奕,使他令人羡慕、和蔼可亲,使他的要求不容忽视,如果他愿意尊重自己的话:这是他们应得的礼物!
我警告你,不要因为青年人不能跟你我讲话,就认为他们没能耐。听,在隔壁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是多么的清楚而掷地有声。他知道怎样跟他的同龄人讲话。不管是羞怯,还是大胆,他们总有自己的办法,使我们这些所谓的长者变得无关紧要。
小孩子们从来就不会为吃饭穿衣而发愁,而且,他们像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老爷一样,从来不会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去讨好他人,这种泰然自若的气质,正是健康的人性态度的自然流露。在客厅里,孩子们就像剧院里廉价座位上的观众,无拘无束,不负责任,躲在自己的地盘里,从容地观察着那些从眼前经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而且,以自己迅捷、简明的方式对他们的功过得失进行现场打分、宣判:他们有的好,有的坏;有的十分有趣,有的愚蠢透顶;有的能言善辩,有的巧言令色、让人讨厌。这些孩子们,他们从来就不考虑所谓的后果,也从不计较什么得失,所以,从他们那里传来的判决,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独立的判决。你得讨好他,可他却不讨好你。
可是,对成年人而言,这一切无异于无理取闹。可见,成年人已经被自己意识的警察牢牢地看管起来了。一旦他有什么显赫的行动或言论,立刻万众瞩目、千夫所指,有的赞美、有的辱骂、有的同情、有的嫉恨,而这,就是加在他身上的无形牢笼。对他们的感情,他无法置之不理,而且,他还必须谨慎地考虑他们每个人的具体情感,所以,他举步维艰。可是,这里没有忘川之水供他痛饮!他多么想恢复自己的清白之身和中立地位啊!所以谁能够冲破这种种誓约的牢笼,或者虽已履行,现在又能以原来那种不受影响、不囿偏见、不受贿赂、不畏强暴的赤子之心来履行,谁就一定正气浩然、令人敬畏。他常常对目前的事态发表见解,这些见解显然不是出于一己之私见,而是为了公益的警世通言,所以,即使他的语气再温和,也总是如雷贯耳,令人闻之生畏。
这些,是我们离群索居时听到的声音,可是,一旦我们迈出自己的小天地,进入阔大的世界之中,这些声音就逐渐微弱,乃至无声无息。社会是一家股份公司,他要求每个成员都遵从契约,达成协议:为了向每个股东提供标准化的食品,就必须取消进食者的自由和教养。所以,它对每个成员的阳刚之气都恨之入骨,时时刻刻都在密谋着、策划着,准备对抗、压制他们的阳刚之气。在社会之中,最求之不得的“美德”是顺从,而自助则是它所最深恶痛绝的“恶魔”,也就是说,社会喜欢的不是阳光之下的真情实况和生机勃勃的创造者,而是那些死气沉沉的名义和陈规陋习。
所以,如果谁要做顶天立地的真人,就决不能做循规蹈矩的顺民;谁要想获取不朽的光荣,就绝不可被空洞的所谓善的名义所拘禁,而是要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动用自己所有的智慧,弄清楚它到底是善还是恶,或者是什么其他不分善恶的东西。总而言之,除了洗涤自己的赤子之心以外,并没有什么神圣的事业。如果你能够揭竿而起,来一番轰轰烈烈的自我解放,从而得以回归自我的本原,那么,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你一定会赢得全世界的赞同,尽管单个的人可能会嫉恨你。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位所谓的良师益友总是用教会那古老的教条来纠缠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絮絮叨叨的说教声,然而,我记得更清楚的却是我那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说,如果我是完完全全按照内心生活的话,那么,那些神圣的传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朋友是个耐心的人,他循循善诱地启发我说:“也许这些冲动是从魔鬼那里来的,而不是从上帝那里来的呢?”我回答说:“我看未必。不过,如果我们是魔鬼的孩子,那就让我过魔鬼的生活好了。”
对我个人而言,除了我天性的法则以外,再也没有什么神圣的法则。所谓的好与坏,不过是一些障人眼目的名目,今天可以用在这里,责备这个人,而明天,同样的东西,又可以用在那里,赞美另外一个比较幸运的家伙。我坚信,凡是符合我性格的东西就是正确的,而凡是违背我性格的东西就都是错误的。如果一个人能够坚持自我,在所有的反对势力面前仍然不为所动,我行我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虚无,而只有他是宇宙中的例外,那么,这可真够伟大的。
一想到我们轻而易举地就向标记和虚名、向大社会和死体制举手投降且俯首称臣,我就感到无地自容。那些举止得体、谈吐优雅的个人对我的影响、震动也许并不总是恰到好处的,所以,我应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路,千方百计说出粗犷的真理。假如恶意和虚荣的魔鬼,穿着慈善的外衣来到你守卫的大门前,你会放它们通行吗?如果一个愤怒的、一意孤行的人僭取了恢宏的废奴事业,带着来自巴巴多斯的最新消息来找我,为什么我不应该对他说:“疼你自己的孩子去吧,疼你的伐木者去吧:要和善、谦虚,要有那种风度,千万不要用这种对上千英里之外的黑人表现出的难以置信的软心肠来粉饰你那咄咄逼人的野心。你对远处的爱就是对家里的恨。”我当然知道,这样向人致意显得粗暴无礼,可是,我坚定地相信,真话比假仁假义更得体。你的善良必须要有点锋芒——否则就等于零。仇恨论在呜咽哀鸣之时,一定要把自己装点成花枝招展的仁爱论,事实就是如此。当我的天才召唤我的时候,我就会避开父母、妻子和兄弟。我要在门楣上写上“想入非非”几个大字。我希望最终的结果要比想入非非好一点,可是,我不能把一天的光阴都耗费在无聊的解释上面。别指望我会喋喋不休地向你们解释我为什么想群居或为什么想独处的原因。也不要像眼下的那些善人所做的那样,给我讲什么我有义务改变所有穷人的处境。难道他们是我的穷人吗?我告诉你吧,你这愚蠢的慈善家,我是不会把一分一文的钱送给那些不属于我、又不包括我的人的。可是,有一个阶层的人,由于有种种精神上的共鸣,我却乐意为他们效劳,可以由他们随意调遣,为了他们,如果必要的话,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可我就是不干你那名目繁多的廉价慈善活动;不搞那愚人学校的教育;不建造那徒劳无益的教堂,况且这些虚伪的教堂现在已经够多的了,而且都没有什么用场;不给酒鬼们施舍;不搞那千重万叠的救济团体;——虽然我不得不不无羞愧地承认:有时候,我也不得不破费一块钱,可那是一块缺德的钱,不久以后,我就会有勇气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