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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个悉尼”说起[1]

哲学随感录 俞吾金 2081 2024-10-22 04:27

  

  据报载,英国的一对年轻的恋人节衣缩食,积攒了一些钱,打算到澳大利亚的悉尼去旅游。他们在互联网上订了票,不久后便兴高采烈地出发了,但转了两次飞机,竟到了加拿大的一个小镇,因为那个小镇的名字也叫悉尼。看到这则逸闻,我的第一个疑虑是,这对恋人怎么会这么糊涂,但随即想起某位大文豪的一句名言——“谁如果没有做过傻事,谁就没有真正地恋爱过”,也就释然了;我的第二个疑虑是,互联网的这家订票公司办事怎么可以这样马虎,但想到互联网的“虚拟性”,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可被指责的了。

  于是,我的注意力就转到语言本身的问题上。必须承认,语言作为交流的媒介,给人类带来了好多益处,但它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制造了很多“麻烦”。同一个专名“悉尼”(Sydney)指称的是两个不同国家的两个不同的对象:一个是澳大利亚的闻名全球的大都会;另一个是加拿大的默默无声的小乡镇。既然存在这种“一名指称两对象”的情况,出差错似乎也就在所难免了。其实,这样的情况在生活中比比皆是。比如,“剑桥”(Cambridge)这个名词既可指称英国伦敦附近的某个地区,也可指称美国波士顿的某个地区。就以美国本土来说,“华盛顿”(Washington)这个名词既可指称美国的第一任总统,也可以指称两个不同的地名:一个是美国东部的“华盛顿特区”(Washington,D.C.),即美国的首都;另一个是美国西部的“华盛顿州”(Washington State)。如果人们表达得不清晰,就可能把这些对象搞混。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美国,“普林斯顿”(Princeton)这个词也可以指称两个对象:一个是美国东部的某个地区,是著名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所在地;另一个是芝加哥附近的小镇。同样地,在德国,“法兰克福”(Frankfurt)这个专名也可以指称两个不同的对象:一个是“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Frankfurt a.M.);另一个是“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Frankfurt a.d.O.)。虽然原来在西德的“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名头更响,但如果你在信封上只写Frankfurt,邮递员就不知道把信往什么地方送了。

  当然,单语词与多指称对象之间的矛盾绝不仅仅表现在地名上,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多有表现。比如,“南大”这个词既可以指称南开大学,也可以指称南京大学;“人大”这个词既可以指称中国人民大学,也可以指称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山大”这个词既可以指称山西大学,也可以指称山东大学;“人流”这个词既可以指称马路上流动的人群,也可以指称人工流产。用词稍有不慎,便会引起麻烦,尤其是使用省略词,必须慎之又慎。人名上引起的重复就更多。据说,姓名叫“王淑珍”的,光在北京地区就有一万多人。笔者有一位老同学名叫“李莉”。有一次,她说起,她在加拿大的凯尔格雷大学(University of Calgary)求学时,光中国去的留学生,就有好几个叫“李莉”(LiLi)。这些“李莉们”不得不通过附加的表达方法,达到相互之间进行区分的目的。有趣的是,在书名中也会出现这样的歧义。比如,不久前,沪上的一家出版社推出了一本新书《东方人学史》,显然,作者和编辑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书名在含义上可能产生的歧义,因为它既可以理解为中国人学(亦即人类学,anthropology的汉译)发展的历史,也可以理解为中国人学(习)(历)史。又如,沪上另一家出版社在20世纪末推出的一本书,书名是《7世纪前的中国思想史》,显然,作者的意图是向读者叙述公元7世纪以前的中国思想史,但这里既然没有使用“公元”这个限定词,读者也可以对书名做这样的理解,即作者正在叙述公元13世纪时的思想状况,因为该书是在20世纪出版的,既然强调是“7世纪前”,不正是公元13世纪吗?

  这种单语词与多指称对象之间的矛盾还表现在生活中的其他的方面。比如,不久前,笔者曾在《解放日报》上撰文批评“无理由退货”这个含混的口号,因为这个口号可以同时表达两种对立的含义:一是“顾客不用陈述理由就可以把已买的商品退还给商场”;二是“顾客没有任何理由把已买的商品退还给商场”。但我的批评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一些报刊依然故我,继续侈谈“无理由退货”。记得歌德曾把正确的想法比作“船”,把错误的比作“水”,他发出的感慨是:船分开水,但水在船后又合拢了。如果“水”是不自觉地合拢的,那还情有可原;如果是故意地搅合起来,那就另当别论了。不久前,韩国总统金大中提名张裳担任总理,但张裳未被通过,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擅自改动了自己的学历,把自己曾获得学位的学校由名不见经传的“普林斯顿神学院”改为大名鼎鼎的“普林斯顿大学神学研究院”。显而易见,张裳试图利用人们对语词的那种马大哈式的态度,但某些精细的韩国人还是发现了她所从事的“语言游戏”。无论如何,当你在日常生活中运用语词时,多一份思考总不是坏事。

  [1] 本文原载《文汇报》,200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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