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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下求索:我的精神成长

爱是教育的灵魂 袁闽湘 6506 2024-10-22 04:33

  

  “好像种子撒在肥沃的土壤中一样”,是的,如果说生命最初的形态是种子的话,那么,生长就是所有种子的信仰。生长需要土壤,需要阳光、空气和水分。有些地方,生态条件不好,土壤贫瘠,空气稀薄,光照和水分不足,种子的生长十分艰难。而我是一颗幸运的种子,我的故乡为我的精神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生态和丰沃的条件。

  (一)家在常山村

  在生态学中有一个词语叫“生境”,生境又叫栖息地,是生物个体或种群所处的特定环境,比一般说的环境更加具体。

  1967年3月11日,大地回春的时节,我出生在我的家乡——湖南省长沙市宁乡县花明楼常山村。这里,曾经是我的童年生境,而今,依然是我的精神栖息地。

  花明楼位于宁乡县东南,据宁乡县志记载:“昔有齐公,择此筑楼,课其二子攻读其中。”后人取南宋诗人陆游名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意境,取名“花明楼”。

  齐公何以择此筑楼?因为花明楼踞白鹤之岭,依靳水之滨,北闻洞庭涛声,南贯韶峰瑞气,东望岳麓丹枫,西接雪峰碧色,实乃风景奇美、韵味悠长的锦绣之地。

  地灵则人杰,古往今来,花明楼人才辈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大夫靳尚受封于靳江,至今,大夫堂楚韵犹存;明末清初,又有陶汝鼐以诗、文、书俱佳,名动海内,时人誉之“楚陶三绝”;至于湘绣巧艺能手杨世焯以国画之法植入绣艺,为湘绣别开洞天,堂孙女杨佩珍更以此绣成罗斯福肖像,使湘绣轰动世界;嘉庆一朝,竟出王坦修、袁明曜二士为千年学府岳麓书院两任山长,更有袁明曜撰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流芳千古;后有抗日忠烈之士齐学启,诗云“壮烈足称中华魂,光辉史册万万年”……当然,时人知道花明楼,多因为忠国爱民、修德守真、鞠躬尽瘁的一代领袖刘少奇。刘少奇传花明文功武略之盛,享中华千秋万世之名,是花明楼的骄傲,更是花明楼晚生后辈学习的榜样。

  常山村是花明楼腹地的一个小小村落,距离花明楼镇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村子,不远处山岭逶迤,村落中流水淙淙,一派江南水乡的田园风光,就像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所描写的那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还有往来种作、怡然自乐的男男女女。

  我的父亲是一名退伍军人,回乡后在一家小工厂工作。在部队的大熔炉中,他练就了大的视野和一身正气,关心家园大事,性格耿直,他希望三个儿子能够奋发有为,有所成就,因此对我们三个兄弟要求极其严格;我的母亲是当地一个手艺出众的裁缝,当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鲜少有成衣可供买卖,大多数人家是凭布票买回布料,再请裁缝到家里缝制,母亲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几日不归,到雇主的家里上门做工(家乡称为“做上工”)。

  我是三个兄弟中的长兄。因为父母工作忙碌的缘故,我不仅从五六岁开始就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还要照顾两个稚龄的幼弟。父母为家里的生计奔波,每天忙忙碌碌的,虽然他们并没有明确地要求我,但一种自觉的意识很早就种植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我的身上有很重的责任,我必须努力上进,必须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做家庭的支柱,做弟弟的表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应该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勤奋、克己便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爸爸妈妈总是在忙,在童年的记忆里,那些最温暖最柔软的光景是奶奶的陪伴和照顾。奶奶其实也很忙,她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不会吟诗作赋,不会唱歌跳舞,只有干不完的农活,对子女孙辈付不尽的爱,是劳碌了一辈子的奶奶手把手教会我做饭和洗衣,也是善良了一辈子的奶奶以她勤劳恭谨的生活态度,像大地一样深厚宽广的爱,以及朴实的做人之道给我留下了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感人之善,与人为善,成人之美,常怀感恩之心——我后来之所以形成这样的人生信条,就得益于我的奶奶;而这样的人生信条,在成人之美的同时,更成我之美,让我收获了很多。

  记得上中学以后,在语文课上,我读到了艾青的一首诗《大堰河,我的保姆》: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

  这些句子,我一遍一遍地默读着,我觉得诗人写的就是我的奶奶,我第一次深深地被文学所打动,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7岁时,我到常山村小学发蒙读书,在这里,我遇到了成长历程中另外一位重要的女性,她就是我的启蒙老师肖煌。

  肖煌老师教的是语文,她一方面像母亲,甚至比母亲更细致周到地关心我的生活和成长,另一方面又像父亲,甚至比父亲更加严厉地敦促我的学业和进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肖老师的信条。那个时代,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读书几乎就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所以她一开始就灌输给我一个信念:要走读书成才的人生之路。

  一方面因自己的成长自觉以及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一方面因肖老师的谆谆教导,我从小就是班长,是学习标兵,是各个学科的示范生,是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追求优秀成为我的一种习惯。

  很多年过去了,肖老师已是七十有余的高龄,每次回乡,我都会去看望她。我常常在想,今天我之所以走上教育之路,最初的种子应该就是在常山村小学种下的,在肖老师的爱与教导中种下的;至于今天我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名称职的人民教师,更是因为我时时刻刻以肖老师为榜样,真真正正地爱学生,踏踏实实地对学生的未来负责。

  (二)走在花明楼的小路上

  1979年,我12岁,考入花明楼中学读初中。

  初中的三年时间,是一个人身体发育和精神成长的关键时期,在这一段青春期,我们渐渐从儿童生长成为成年人。我们那个时候的孩子,因为营养条件的限制,身体的发育普遍比较迟缓,身材和外形方面的变化不像今天的初中生那么明显,但精神方面的成长需求却似乎比今天的孩子更为显著和强烈。

  这一时期,我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好老师,他叫张德明,是数学老师。当时的他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出来参加工作,没有家累,没有负担,他的全部时间都属于学校,都属于他的学生们。而我,因为成绩优秀、表现突出,更是深得他的厚爱。我经常在他的宿舍逗留,向他请教学业上的问题,探讨成长中的困惑,以及在我的面前还不甚清晰和明朗的人生、未来和理想。

  更为值得一提的是,就是在这一段时期,我每天走在从常山村到花明楼上学、从花明楼到常山村回家的小路上。

  这是一条普通的乡间小路,就像流行歌曲里面所唱的那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牧童的歌声在**漾,喔呜喔呜喔喔他们唱,还有一支短笛也在吹响……”

  但这又不是一条普通的乡间小路,因为在这条小路上,我每天都要经过的一个地方是:刘少奇故居。

  每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清风的吹拂和小鸟的鸣叫一路陪伴我;每天傍晚,晚霞即将消逝,开阔的水田和起伏的山峦沐浴在淡淡的暮霭之中。整整三年时间,我都从这里经过。

  这是一座始建于1871年,坐东朝西、土木结构的乡间农居。1898年11月24日,刘少奇出生在这里,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并在此接受了最早的思想启蒙。1921年刘少奇加入中国共产党,他曾参与领导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五卅运动、省港大罢工。抗日战争时期,刘少奇任中共中央中原局书记、中共中央华中局书记、新四军政委等。1945年在中共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刘少奇所作的《关于修改党的章程的报告》对“毛泽东思想”作了完整的概括和系统的论述。新中国成立后,刘少奇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1954年,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1956年,在中共八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1959年,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1964年,再次当选国家主席。他在制定国家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外交等方面的方针政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遗憾的是,“**”开始后,刘少奇遭到政治迫害,被免除一切职务,1968年甚至被开除出党。刘少奇于1969年11月12日病逝于极度的冤屈之中,直到11年后的1980年,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才为恢复其名誉作了专门的决议,肯定了刘少奇在长期革命斗争中为中国共产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所作的不可磨灭的功绩。

  当时的我,年纪不大,但却在每天早晚从刘少奇故居经过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驻足凝望,瞻仰,遥想,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世界正受到一种伟大精神的滋养。

  一代伟人,功勋彪炳,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也是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和理论家,不管政治风云如何变幻,不管个人命运如何沉浮,家乡父老和人民群众对他无比深厚的热爱从来没有动摇和改变过。

  诚恳倾听人民呼声,平易近人,实事求是,为百姓谋利益,家乡流传着这位平民领袖的故事。那是1961年春夏之交,身为国家主席的刘少奇回乡调查。6天6夜时间,白天,在故居的横堂屋,它相当于旧时农家的客厅,刘少奇找来了父老乡亲、儿时的伙伴,一起座谈、聊天、拉家常。刘少奇的诚恳让乡亲们痛痛快快地倒出了憋在心里好几年的苦水;晚上,他睡在故居的简易木**,就着微弱的煤油灯,在故居简陋的书桌上伏案批阅文件。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刘少奇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果断做出了解散公共食堂、纠正“五风”的重大决策。回乡期间,当地政府向他提出修缮故居,并将故居作为纪念馆建设的请示。刘少奇不仅拒绝了这个做法,而且还把房子让出来安置了好几户因为住房在办公共食堂时被拆掉而无房可住的村民。当时,他把这些村民召集在一起,提出把旧居房子分给他们住。村民们不肯接受,刘少奇恳切地说:“拜托大家为我‘守屋’好不好?”乡亲们无法推辞,先后有6户农民搬进了故居。经历“十年浩劫”,虽然刘少奇故居里很多东西被毁坏,但故居基本上保存了原来的模样,原因便是家乡老百姓的守护。

  刘少奇生前说过这么一句话:“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是的,作为一位平民主席,刘少奇把他的爱和关怀给了人民,也将永远得到人民的爱和怀念。斯人虽去,浩气长存。每每经过这里,我少年的心和青春的梦都被激**着。我敬仰刘少奇的丰功伟业,敬佩他重视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领导作风,更敬重他心底深处对人民无限的爱。

  青少年时期的印象是深刻的。今天人们到刘少奇故里,所见到的门匾是1987年邓小平题写的“刘少奇同志故居”——7个遒劲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于我而言,初中时每日所见的那一块陈旧的门匾始终铭刻在脑海中,并时时浮现,每每伫立在故居之前,在一池碧水与一带青山的辉映下,故居似乎更显灵气与厚重了。

  图1-2 山光水色中的小村庄

  (三)韶山冲的阳光

  如果说刘少奇在我的心中就像一棵挺直的青松,那么,家乡的另一位伟人——毛泽东就像那光芒万丈的太阳。

  从小到大,我们那一代人是唱着歌颂毛主席的歌曲长大的:“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我们还是读着毛主席的诗词长大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而毛主席的家乡,就在湖南省湘潭县西北部韶山冲上屋场。

  韶山冲同样是个美丽的地方,相传4000多年前虞舜帝南巡时曾在此休息,并在其中的一座山峰上演奏过韶乐,故而得名。这里群山环抱,有绿树翠竹垂柳;就在一片松竹掩映的斜坡上,建有一个凹形的房屋,这种房屋被当地人称为“一担柴”式民居。房屋的墙都是用土砖砌成的,一多半盖着青瓦,另一小半盖着青草。1893年12月26日,毛泽东同志就出生在这里,并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幼年时代。

  韶山冲距离花明楼只有三四十公里的路程。童蒙时从花明楼到韶山冲,对这位现代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内心中除了景仰和膜拜,再有的就是某种神秘感。

  高中三年,我在宁乡四中上学,这是一所历史悠久、桃李芬芳的名校,曾经叫作靳江学校,后来还一度改名为少奇学校,学校鼓励学子立大志、攀高峰,龚育之、李泽厚等当代文化名人都是我们的学长、我们的榜样。我的一生,始终以宁乡四中为荣,宁乡四中一直是我精神成长的沃土、奋斗动力的源泉;我后来当上校长,也常常以宁乡四中的种种做法为鉴。

  图1-3 已经发黄的高中毕业照

  语文老师戴海南成为鼓励我上进、陪伴我成长的新的师长,不知道是因为先天禀赋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小没有条件在语文阅读方面有所拓展,语文成绩一直都是我的弱项,但戴海南老师和肖煌老师一样关心我、鼓励我,他们看好的,应该是我勤奋好学、执着上进的精神面貌吧。

  1985年7月,我参加了第一次高考。当时的招录工作在韶山宾馆进行,我记得,一个炎热的上午,父亲带着我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来到了韶山冲。

  就是那个上午,在毛主席故居前,明晃晃的太阳照着汗流浃背的我,也好像照进了我的心灵最深处,一种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豪情从心里油然升起,家乡的一代伟人能够变革社会、能够改变农民的命运、能够推动历史的进程,我要奋发图强,我要有所作为,我要向他们学习。

  这一年,我高考失利。一向成绩拔尖的我不免有些沮丧,但失败的情绪并没有击败我,20世纪80年代本来就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时代,到处都是诗歌,到处都是远方,眼前没有苟且,我的内心被一种成长的**鼓**着,相信未来的世界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舞台。

  有人说,因为爱吃辣椒的缘故,湖南人性格火爆、脾气耿介、血气方刚,所以有革命的潜质。确实,从清末中兴名臣曾国藩到横刀向天笑的谭嗣同;从呼唤民众警醒甘蹈大海的陈天华到为建立共和而出生入死的黄兴;从“为国民争人格”的湖南骁将蔡锷到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毛泽东,在近现代中国历史上,三湘大地上许许多多的革命家开始了接力式的救亡图存,开始了复兴华夏民族的伟大征程,这一切,使湖南人的身影显得特别高大。而毛泽东、刘少奇又是他们当中最为杰出的代表。

  在和平年代,在建设时期,湖南人依旧表现出一种骨子里独特的霸气和傲气,所谓“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就是对湖南人这种特质的通俗表达,我就是一个“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湖南人,家乡的山山水水,孕育了我崇尚自然的心怀;家乡的名人事迹,孕育了我矢志成才的理想。

  来广州工作快20年了,至今,我的普通话仍然夹杂着浓重的湘音,湖南人的口音、湖南人的口味都和湖南人的性格一样,很是顽固。不过,湖南电视台的主持人汪涵说得好,普通话可以让我们走得更远,但方言却是我们的原点,它让我们始终记得我们的来处、我们的根系。

  我的根系就扎在湖南宁乡花明楼肥沃的土壤和美好的生境中,不管走多远,我始终记着我的家乡,记着我的父老乡亲,记着我的师友兄弟,记着生我养我的父母,也记着我精神上的母亲和父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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