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次晤谈(星期三)
理查到的时候又累又热。他抱怨公交车很闷很挤,但并没有显露出被其他乘客迫害的感觉。他半开玩笑地说要给K太太一个礼物,结果原来是公车票。没过多久,理查就变得相当不安,原因是他接到消息,由于威尔森家有人生病,所以妈妈之前安排他这星期留在X地的计划可能必须取消。接着,他决定要打电话问妈妈是不是要另做安排。讲完电话之后,他稍稍放心了一些。然而,他似乎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晤谈过程中,他有好几次久久沉默不语,也相当心不在焉。跟K太太讨论过他心中的担忧之后,他表示非常喜欢她,也问她喜不喜欢他。
K太太反问他怎么想。
理查回答说,他觉得K太太喜欢他,还有她人很好。接着,他提到K太太一个月后就要离开的事,并且说妈妈会过来见她,跟她讨论之后的安排。理查问K太太是不是确定要走。虽然他几个星期前就已经知道她要离开的日期,但似乎到现在才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K太太回答说,一个月之后,她真的得离开。她也诠释说,上星期六他非常不开心,就是跟害怕她即将离开有关。
理查的脸色苍白,神情十分忧郁。他向K太太要了画本,说想要画他们的家。
K太太问他是不是要画他们现在住的家。
理查强调他们只有一个家,就是在Z地的老家。接下来,他画了一个正方形当作房子,又画一个轮廓代表他的碉堡和庭院里的小径。理查详细地描述他的碉堡,并且说掉落在附近的炸弹把通往碉堡的阶段炸毁了,不过阶梯本来就很老旧,也很不稳。他说他要做一个新的阶梯,所以希特勒根本阻止不了他回到碉堡里面,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说完之后,他就在房子与碉堡之间涂鸦。接着,他开始画第六十二张图,同时问K太太说伊凡斯先生有没有卖草莓。
K太太问他是不是指她有没有跟伊凡斯先生买草莓。
理查又反问K太太是不是有买到一些草莓。伊凡斯先生认为在其他地方就可以买得到草莓,所以不卖草莓。理查决定要买很多很多白萝卜种子,这样就不会用完了,还可以撑到秋天。他接着问距离秋天还有几个星期,是不是再五或六个星期?
K太太诠释说,他一心一意要回到老家去,并且重建他的碉堡,表示想修复他认为已经受伤的性器官,也想保护被希特勒爸爸攻击的好妈妈。他想借由给K太太与妈妈小孩来维持她们的生命,但是这样他就需要从伊凡斯先生(代表爸爸)那边拿到很多很多种子。他一方面希望K太太能够从伊凡斯先生(代表K先生)那边买到好草莓——好性器官,但另一方面又会感到嫉妒。K太太也指出,老家代表几年前去世的奶奶,而失去奶奶让他很伤心。K太太也当了奶奶,所以他害怕她离开之后会死亡。她即将离去的事实不仅让他难过,更加深了他的所有恐惧,所以他刚刚才会问距离秋天还有几星期,那大概就是她要离去的时刻。到那时,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在体内建立了好妈妈和K太太,而且为了维持她们的生命,就必须把所有种子(小孩)都给她们。
理查说他想吃图里面的那两颗草莓。他望着这张图说这是妈妈的**,然后指着旁边的叶子说那是她身体里面的小孩。他在两张纸上涂鸦,然后说其中一张上面的“V”代表胜利(Victory)。
K太太诠释说,如果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摧毁欲望,而且不用经过争斗就可以把K太太(和妈妈)留在自己身边的话,他就获胜了。昨天(地雷的图)他仍旧猛烈地攻击她的**、身体与小孩,表示他怀疑自己根本做不到。
理查数了数钱,算算自己花了多少之后,发现剩下的钱比原本以为的少。他说希望他不用再花钱打电话回家了。他拿起一本书来翻看里面的图片,整个人变得没什么反应,也很难亲近。看着看着,理查突然抬起头来问K太太在想什么。他还要她答应一定会去电影院,并且问她愿不愿意为了他去。
K太太诠释说,理查担心的是她晚上做了哪些事,还有是不是跟男人一起度过。了解她的想法,就代表得知她的所有秘密以及窥探她的内在。他会嫉妒,但同时也害怕他嫉妒的那个男人很坏,而且会把他那像地雷一般危险的性器官放到她的性器官里。同时,他也担心她晚上会寂寞。
理查接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K太太晚上会跟病人会面吗?她晚上到底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去看电影?
K太太回答说,她比较喜欢看书,天气好的话也会出去散散步。
理查似乎不太相信这番话。他继续翻看手上的书,但没多久又抬起头来问K太太在想什么。
K太太诠释说,他必须把秘密告诉她,但她却不愿意说她自己的,这让他很生气。他心中或许有许多秘密,而且透过涂鸦表达出来,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讲。
接着,理查又拿了一张纸来涂鸦,然后说上面的G代表上帝(God)。
K太太诠释说,理查害怕上帝就是严厉的父亲,而且会因为他想给K太太跟妈妈小孩,同时又阻止爸爸给妈妈小孩而惩罚他。这也是他为父亲生病感到罪疚的原因。
理查在另外一张纸上清楚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要K太太在下面写上她的名字,然后再写几句奥地利文(他坚持不说那是德文)。K太太写上名字,然后用德文写了天气很好这几个字。理查要K太太教他念这句话,并且重复念了几遍。他离开游戏室的时候,说他现在没有像刚进来的时候那么疲累,还说:“这对我很有帮助。”
K太太问什么东西对他很有帮助。
理查回答说,他觉得跟她坐在一起就对他有帮助。他照惯例地确认隔天会面的时间,然后带着承诺的口吻(他经常这么做)说:“我一定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