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被命运捉弄,也可以再好好活
值得庆幸的是,胡蝶并没有在错误的人身上浪费青春。1929年,二十一岁的胡蝶遇到了潘有声。这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龄,如花年华,她即将与一段真正的因缘不期而遇。
一次参加朋友的私人舞会,堂妹将潘有声介绍给胡蝶认识。一个是做茶叶生意的老板,一个是蒸蒸日上的女明星,看起来多么熟悉的一对组合,与阮玲玉和唐季珊的身份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阮玲玉因为遭到唐季珊抛弃,香消玉殒;胡蝶则被潘有声捧在掌心,荣辱与共。
潘有声请胡蝶跳舞,一曲终了,爱火早已点燃。舞会结束前,潘有声提出送胡蝶回家。快到家门口时,胡蝶突然问了一句:“潘先生,我不漂亮吗?”潘有声一时怔住了,不知如何作答。胡蝶却笑呵呵地说:“你是唯一见了我后没有夸我漂亮的男士。”
潘有声解释得语无伦次,胡蝶却已经认定这个憨厚的男人将是自己未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几次接触之后,胡蝶更认定自己的想法。潘有声虽是商人,却一派书生气。他是个正经干事业的人,做事踏实,对人诚恳。不过,潘有声已有妻女,可是为了胡蝶,他与妻子分了手,将一颗心全部交给胡蝶。
影视圈的女子,难免浮华,胡蝶却是例外。她从不奢求大富大贵,只希望遇到真心人,过平淡快乐的日子。
潘有声算不上大商人,却很有上进心。他从最普通的茶叶部雇员做起,不到一年,就成为洋行总经理。即便如此,他依然低调、内敛,从他的身上,胡蝶能找到踏实的安全感。
相恋六年,足以让胡蝶完全了解潘有声的为人。二十七岁那一年,胡蝶成为潘有声的新娘。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上面缀满了蝴蝶。出席婚礼的所有人都看到胡蝶笑得那样开心,美得仿佛仙女。
婚后的生活,让胡蝶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平凡的快乐。她愿意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家庭里,于是逐渐淡出影坛,每年只拍一两部电影,其余时间都用来享受家庭的温暖。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胡蝶随潘有声去香港避难。1941年,香港沦陷,一个日本人登门造访,邀请胡蝶前往东京拍摄一部名为“胡蝶游东京”的纪录片,宣扬所谓的“中日友善”。她决不能充当卖国贼,但也没有和日本人撕破脸。聪明的胡蝶对日本人撒了谎,说自己刚刚怀孕,等分娩以后再说。
这个谎言的确骗过了日本人,但为了长远打算,香港不宜久留。胡蝶委托朋友将行李运往内地,她和潘有声则空手逃往重庆。可是刚到重庆,他们便得知一个噩耗:那整整三十箱行李在半路上不翼而飞了,里面装满了值钱的东西,胡蝶伤心欲绝,只好四处求人寻找,竟辗转求到戴笠头上。
时任国民政府军统局局长的戴笠,是蒋介石面前的红人,也是胡蝶的头号影迷。见到胡蝶主动上门,戴笠自掏腰包,按照胡蝶列的清单,将那三十箱物品一样不差地又买了一份。戴笠的用心,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胡蝶本想拒绝,却害怕戴笠的威势,只得收下。
从此,胡蝶便再无安稳日子可过。先是潘有声被无缘无故抓走,心急如焚的胡蝶只得求戴笠营救。这本就是戴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既给了潘有声一个下马威,又让胡蝶欠他的人情。
潘有声的确很快被释放了,但必须遵照戴笠的要求,一个人远赴云南去做运输生意。潘有声知道,把胡蝶一个人留下来,将会意味着什么,可他别无选择。
整整三年,一对恩爱的夫妻被迫分隔异地。戴笠要求胡蝶和潘有声离婚,他们将离婚的地点约定在上海。
或许是上天不忍心拆散一对真情人,就在两人即将办理离婚之际,因为飞机失事,戴笠命丧黄泉。那一刻,胡蝶与潘有声仿佛在梦中,许久才终于惊醒。胡蝶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扑进爱人的怀里,那一刻她号啕大哭,将三年来所有的屈辱借助泪水宣泄出来。
如同获得新生,他们带着孩子一同回到香港,彻底逃离这个悲伤的城市。在香港,他们重新开始,在胡蝶的协助下,潘有声开了一家暖瓶厂,经营“蝴蝶牌”热水瓶。这仿佛寓意了未来的日子是有温度的,是一个温暖的开始。
这三年的点滴,潘有声一概不过问。他是聪明的,也是善良的。他知道,自己在承受屈辱的同时,他的妻子同样伤痕累累。心头的伤疤经不起揭开,他希望她快乐,就像从前一样。
对于潘有声的大度与宽容,胡蝶心存感激。她说:“过去的奋斗、光荣和屈辱均已过去,今后的日子要守着潘有声来好好‘消磨’。”
这三年的遭遇,换来了六年的好运。潘有声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给了胡蝶最想要的安稳。
幸福来之不易,他们倍加珍惜。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们争吵,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日子就是美好的。
可惜,幸福的日子,仿佛是有定数的。六年后,潘有声患上肝癌,无法医治。弥留之际,潘有声气若游丝地对胡蝶说:“我今生今世能够与你相亲相伴这些年,已经非常满足了。唯一遗憾的是,这一切来得早了一些,我这辈子是一个没有太大出息的男人,没有给你带来太多的幸福。”
泣不成声的胡蝶,在潘有声离世之后,改了自己的名字。她冠了他的姓,用了父母给的乳名。“潘宝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全新的身份,代表着她对亡夫的怀念。
1975年,胡蝶移居加拿大。白天,儿孙都出去工作、读书,留她一人在家,想找个人说话都难。她索性搬出来自己住,在一处靠海的公寓落脚。有人问她,昔日喧闹的日子过惯了,如今不觉得寂寞吗?她答:“当了十几年演员,也习惯了自己是个演员。”
退出影坛的她,只不过告别了演员的身份,但在人生的舞台上,她还要继续扮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