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神经生物学原理
奖励系统是怎么迫使我们行动的呢?当大脑发现获得奖励的机会时,它就释放出叫作多巴胺的神经递质。多巴胺会告诉大脑其他的部分它们需要注意什么,怎样才能让贪婪的我们得手。大量的多巴胺并不能产生快乐的感觉,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激励。我们会觉得警醒、清醒、着迷。我们发现了如何才能得到快乐,而且愿意为了获得这种感觉付出努力。
在过去的几年中,神经科学家给多巴胺释放产生的效应起了很多名字,包括寻觅、希望、渴望和欲望。但有一件事很清楚——这不是喜欢、满足、快乐或真正的奖励会带来的感觉。研究表明,即便你摘除了小白鼠大脑中的多巴胺系统,它们仍会在吃到糖果时露出傻傻的笑容。它们不会为了奖励而付出努力。它们喜欢糖,但在吃到糖之前不会想要糖。
2001年,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家布莱恩·克努森(Brian Knutson)发表了一份具有决定意义的实验报告,证明了多巴胺会促使人们期待得到奖励,但不能感觉到获得奖励时的快乐。他的研究借鉴了一个著名的行为心理学实验,即伊凡·巴甫洛夫(Ivan Pavlov)在狗身上做的条件反射实验。1927年,巴甫洛夫观察到了一个现象:如果在喂狗之前摇铃,狗即便没有看到食物,也会听到铃声就流口水。它们懂得把铃声和晚餐的承诺联系在一起。克努森做了一个大胆的预测。他认为,大脑在期待奖励的时候也会“流口水”。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大脑的这种反应和真正得到奖励时的反应是不同的。
克努森在研究中扫描被试者的大脑,让他们看到屏幕上某个符号时就期待自己能赢钱。想要赢钱的话,他们需要按一个按钮,以便获得奖励。只要这个符号一出现,人类大脑中释放多巴胺的“奖励中心”就会发生反应,被试者也就按下了按钮,得到了他们的奖励。但当被试者真的赢了钱的时候,大脑里的这个区域反而安静了下来。大脑中另一个区域产生了赢钱的快感。克努森证明了,多巴胺控制的是行动,而不是快乐。奖励的承诺保证了被试者成功地行动,从而获得奖励。当奖励系统活跃的时候,他们感受到的是期待,而不是快乐。
任何我们觉得会让自己高兴的东西都会刺激奖励系统,例如令人垂涎的美食、咖啡的香味、商店窗口半价的招牌、性感的陌生人的微笑,还有承诺会让你变得富有的商业广告。大量分泌的多巴胺使这个新的冲动对象变得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当多巴胺劫持了你的注意力时,大脑只会想如何获得或重复那个触发它的东西。这是大自然的办法,它保证了你不会因为不愿意采集浆果而被饿死,或是因为觉得很难吸引潜在伴侣而加速人类灭亡。进化根本不关心你快乐与否,但它会利用对快乐的承诺,让我们不停地为生计奔忙。而且,大脑正是靠对快乐的承诺让你不停地去狩猎、采集野果、工作和求爱,而不是让你直接感受快乐。
当然,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和大脑进化的环境(也就是那些原始本能进化的环境)很不一样。例如,每当我们看到、闻到或尝到高脂肪或高糖分的食物时,大脑都会释放大量的多巴胺。多巴胺的释放保证了我们会产生把自己喂饱的念头。如果你生活在食物稀缺的环境里,这绝对是最好的本能。但在你生活的时代里,食物不仅极大丰富,而且很多都是专门为了刺激你的多巴胺释放而制造出来的。那么,多巴胺就成了走向肥胖的食谱,而不是长命百岁的保障。
你也可以思考一下色情图片对我们奖励系统的影响。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除非你真的有机会和别人**,否则你很难看到一个**的异性摆出**的姿势。如果你想把你的基因延续下去,这时候最好还是给自己一点动力。几十万年之后,我们会发现互联网上关于色情的东西随处可见,更不用说广告或娱乐产业中经常出现的软色情图片了。而追求每一次性“机会”的本能,会使人们最终对色情网站上瘾,或是对某些涉性广告上瘾,比如那些除臭剂和高档牛仔裤的广告。
我们需要多巴胺
现代科技“及时行乐”的特点,加上原始的激励系统,就让我们成了多巴胺的奴隶,从此欲罢不能。我们中的一些人应该还记得那种狂按电话答录机按钮、查收新消息的刺激感。后来,我们又通过调制解调器连上了美国在线,希望电脑会告诉我们:“你收到了新邮件!”好吧,我们现在有了Facebook、Twitter、电子邮件和短信息——这就是精神病专家罗伯特·希斯设计的自我刺激设备的现代版。
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可能会收到新消息,或者下一个更新的YouTube视频有可能让我们捧腹大笑,我们就不停地点击刷新按钮,点击下一个链接,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查看自己的设备,就像我们的手机、黑莓以及笔记本和我们的大脑之间有一根线连着,能给我们不断提供多巴胺刺激一样。和高科技比起来,再没有什么我们能梦到、抽到、注射的东西能让我们如此上瘾了。这些设备就这样俘获了我们,让我们不断要求更多。在我们所处的时代里,奖励的承诺可以用我们上网时的行为来打比方——我们搜索,再搜索,搜索更多的。我们点击鼠标,就像笼子里的小白鼠想再感受一次电击一样。我们追寻着难以捉摸的奖励,直到最终觉得满意。
手机、互联网和其他社交媒体可能是无意中激活了我们的奖励系统,但电脑和电子游戏的设计者是有意识地控制了人们的奖励系统,让玩家上钩。“升级”和“获胜”随时可能出现,游戏就这样激发了人们的兴趣。这也是人们很难戒掉游戏的原因。一项研究发现,电子游戏刺激和使用苯丙胺时产生的多巴胺一样多。正是这种多巴胺的增加使人们会对这两种东西上瘾。具有不确定性的“得分”和“升级”会让你的多巴胺神经元不停燃烧,让你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一样。每个人对此可能有不同的看法,有人会觉得这增加了娱乐性,也有人觉得这是对玩家不道德的剥削。不是每个抓住游戏机操控杆的人都会上钩,但对那些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来说,游戏和毒品一样令人上瘾。2005年,28岁的韩国锅炉修理工李承生在连续50个小时奋战“星际争霸”之后死于心血管衰竭。他不吃不睡,只想继续玩游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很难不联想到奥尔兹和米尔纳实验中力竭而亡的小白鼠。
深入剖析:是什么让你的多巴胺神经元不停燃烧?
你知道什么会刺激你的多巴胺分泌?食物?酒精?购物?Facebook?还是其他东西?这一周,试着观察是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是什么给了你奖励的承诺,强迫你去寻求满足感?是什么让你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垂涎欲滴,或是像奥尔兹和米尔纳的小白鼠一样欲罢不能?
给上瘾患者开的处方
多巴胺在我们上瘾时会发挥某些作用。最令我们吃惊的是它在帕金森患者治疗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帕金森症是一种常见的神经退化性疾病,病因是脑细胞中缺少多巴胺。多巴胺在刺激行为中起的作用主要表现在:减缓或减少运动、抑郁以及间歇性紧张症。标准的帕金森治疗方式是同时服用两种药物:左旋多巴和多巴胺受体激动剂。前者可以帮助大脑产生多巴胺,后者能刺激大脑中的多巴胺腺体,模仿多巴胺的行为。当病人刚开始接受药物治疗时,大脑中多巴胺的含量会比往常多。这就减轻了帕金森的主要症状,但同时带来了难以预料的新问题。
医学期刊上的很多案例都介绍了这种药的副作用。例如,一个54岁的女人突然对曲奇饼干、咸饼干和意大利面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她会很晚都不去睡觉,一直不停地狂吃。还有一个52岁的男人养成了每天都赌博的习惯,在赌场待了36个小时不出来,花光了平生所有的积蓄(3)。一个49岁的男人觉得非常痛苦,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食量大增、总想喝酒,而且妻子说他“性欲过强”——为了不让丈夫来烦自己,她必须打电话向警察求助。所有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法,都是让病人不再服用释放多巴胺的药物。但在很多情况下,关心则乱的家人和医生会首先把病人送去做心理治疗,或是送他们参加匿名戒酒会或戒赌会。他们不知道,这种新的癖好是大脑出现的小故障,而不是根深蒂固的心理问题。只有心理问题才需要进行精神方面的咨询。
当然,这些例子都有些极端。不过,当你被奖励的承诺吸引时,你大脑中的情况和这些人没有多大差别。帕金森症患者服用的药物只是把食物、性、酒精、赌博、工作这些东西在奖励系统中的作用夸大了。当多巴胺给我们的大脑安排寻找奖励的任务时,我们就展现了自己最敢于冒险、最冲动、最失控的一面。
更重要的是,如果奖励迟迟没有到来的话,奖励的承诺(和一想到要停下来就不断增长的焦虑)足以让我们一直上瘾。如果你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你就会一次次地去按杠杆,直到力竭而亡或被饿死。如果你是人类,你就会掏空钱包、填满肚子——这还是好的。如果严重的话,你会发现自己患上了强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