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伯父伯母仍然把我做为座上宾,非常客气,伯父问我喝不喝酒,我说,不喝,我刚才已经吃个半饱了。
灯火阑珊异常敏感,问,和谁一起吃饭?我说,和小萍两口子。灯火阑珊说,喝酒了?我说,是。灯火阑珊说,怪不得你身上一股子酒味。又问,你们都说些什么?
我说,陆路又送我一件T恤。灯火阑珊问,你接着了?我说,没有,推让半天,最后小萍拿走了,小萍说要向你请示以后再给我。灯火阑珊说,天就要凉了,如果添衣服,也不是T恤,而是长袖的;我爸这有不少平时穿不着的衣服,都挺新,回头我给你拿几件。
伯父说,阑珊说的没错,马林你出门在外不容易,就拿我们家也当作自己的家吧。我连连点头,心里却想,是不是我得回一趟自己的家,一是取衣服,二是看看刘梅?
但我看出伯父的善良,他在半小时以前刚刚和灯火阑珊吵过一架,而且就是因为我的缘故,现在却对我如此呵护,谁能如此大度?于是,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自己家的真正的岳父——他是一家国企的老总,每天应酬不断,很少和我在一起吃饭,偶尔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让人很不受用。有一次我和刘梅吵嘴,刘梅跑回娘家,他立即给我打来电话说,马林你长进了,我真高兴,我该怎么奖励你啊?等我去接刘梅,他躲在屋里连面都不见。这就是我正宗的岳父。我又突然觉得这种比较十分滑稽,因为,我现在不尴不尬地算个什么角色呢?
灯火阑珊看我沉默,用筷子在我的碗上敲了一下,说,想什么呐?我顺口胡编说,在想伯父书稿。
伯父很当真,说,马林,你提了五十多个问题,我正在做订正和诠释,谢谢你啊!我客气说,我提的也不一定对。
我想告诉伯父,虽然这本书凝结了老人家一生的心得,可现在研究茶文化的书差不多汗牛充栋了,所以这本书即使出版也未必能引人注意。
但我不能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我说,伯父,有没有必要让我给蔡瓜打个电话,摸摸他的底牌?
伯父说,也好,这样咱也做到心中有数。
我便提前退席,到客厅拿出手机,开始找蔡瓜的手机号,拨通以后我说,蔡瓜吗?是我,蔡刀。听说你在策划茶文化方面的书?……哦,是一套?烟酒糖茶……一套是一个书号……为了减少作者负担……蔡瓜你要注意,茶的作者是我岳父……那也至少自己消化五百本?……已经比别人少一倍了?……你别忘了咱俩是哥们……
蔡瓜咬死了,哥们也不行,不能干赔本的买卖。就是说,定价三十一本,伯父自己要半价买走五百本,即投资了七千五。这还是因为有哥们这层关系。不然就得买走一千本,即投资一万五。还说,哥们你打听打听,这可是北京的行情!看来只能如此了。
我收了手机,一转头,灯火阑珊就站在身后,手里端着半碗汤,说,给,正可口。我说,谢谢。她说,谢什么?你自己不都承认我爸是你岳父了?我说,偷听!她说,对!别人想让我偷听我还没兴趣呢!
我把汤咕咕喝下去,就把蔡瓜的意思转告了伯父。伯父说,七千五是个意外收获,没有你这层关系,恐怕就得加倍了。我说,不知蔡瓜的真正底牌是什么?
伯父说,不让蔡瓜赚钱是不可能的,只要咱能接受就行了。又说,马林,你一会走吗?我问,有事吗?伯父说,我想找你谈谈。
伯父帮着伯母收拾了碗筷,就拉着我来到卧室,把门关上了。我们俩都坐下以后,伯父问我,马林,你说实话,你和阑珊上没上床?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说,没有。伯父说,我看不像,昨夜你们俩都到不避讳人的程度了。我说,主要是太困了,我已经三夜没睡觉了,说好就搂一会的,结果睡过去了。
伯父问,你真的爱阑珊吗?我说,是的,我已经对伯母表态了。伯父说,我本来对阑珊爱上你这个有妇之夫不能容忍,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是我们老两口的精神寄托,所以对你就爱屋及乌了。虽然,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但我也必须对女儿的未来负责。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我说,我同意。伯父说,你考虑过困难吗?比如离婚的困难,以及离开家乡在北京扎根谋生的困难?我说正在考虑。
伯父说,有个期限吗?我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伯母曾经追问我有什么实际行动,现在伯父追问我有没有期限,让我怎么说?人家为女儿负责是天经地义,而我只有节节败退一路逃跑抱头鼠窜的份儿。
我咬咬牙说,这个礼拜我就回自己家,和老婆摊牌。伯父说,这就好;我不是逼你们两口子离婚,而是说你应该做出郑重其事的抉择,这样也算对大家有个交代。说完,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仿佛试试能不能承受重量。
我从卧室出来,已经热泪盈眶。
因为我想到了结婚几年来刘梅对我的所有的好,是我背信弃义要离开她,我必须要向她坦白一切,让她确信我已经变心了!
灯火阑珊见我要走,死死拉住我的胳膊不放,伯父说,阑珊,让他走吧,他应该自己冷静一下。
灯火阑珊便说,等一下!她跑到卧室抱出一床毛巾被,说,狼,带着。
灯火阑珊要陪我在街上走,我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坐公交走。她紧紧抱住我说,狼,我其实不愿意让你走,一刻都不愿意和你分开。
我说,不行,一会就没车了。她说,怕什么,没车就打的!我说,该省就省点吧。
她说,狼,你和我爸都说什么了?我说,不想告诉你。她说,你敢!她使劲揪我的耳朵。我想自从我到了北京这两个耳朵至少长出两公分。
我说,老人家问我是不是和你上床了。她说,那你怎么说?我说,没有。她说,这话我爸根本不会相信的;我爸还说什么了?我说,还谈到了我离婚的期限。
她说,我这老爸,太残酷了!
我说,这两个问题是任何一个家长都不会回避的。她说,嫂子是个很善良本分的人,竟然要无端受到伤害。我说,我要是不离开刘梅,就得离开你。她说,你想干什么?想甩我?我说,不然又怎么办?
她说,你真敢这么做,我就不活了!
我一惊,说,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她说,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以死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