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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提前打预防针(二合一)

  “哥!”

  “岩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正在吃饭的杨霞、方红、方燕一抬头,方言的面孔出现在她们眼前,一下子喊出了声。

  尖叫声,立刻回荡在屋子里。

  “我回来了。”

  方言脸上写满了激动。

  尤其是听到“岩子”这个小名,倍感亲切。

  本来方援军给他取的名字叫“方岩”,跟“方红”的名字都取自《红岩》,但后来这本书成了禁书,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不得不把“岩”改成了“言”,不过“岩子”这个叫顺口的小名,倒是保留了下来。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杨霞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一眼不眨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儿子,余光里闪过个黑影。

  就见方燕第一個按耐不住,一个箭步,整个人飞扑到方言的怀里,带着哭腔道:

  “哥!”

  “呦,小燕子都长这么高了,我走的时候,你才刚到我这儿呢。”

  方言打量着越来越有京妞样的小妹,笑着在她的头顶和自己的腰间比划了几下。

  “哥~”

  方燕撅起嘴:“我现在不小了,已经初一了,不是小燕子,是燕子!”

  “嘿呦,是吗?可我带的东西,是专门给小燕子的。”方言举起了手,微微摇晃。

  “呀,麦乳精!!”

  方燕眼前一亮,“妈,姐,麦乳精!”

  “所以你到底是小燕子,还是燕子呢?”

  方言玩味地逗弄着小丫头。

  “好啦,刚回来就不要拿小妹开涮了。”

  看着方燕左右为难,憋红了脸,方红走了过来,笑容和泪水交织,“这么多东西,提着多累啊,赶快放下吧。”

  “嘿嘿。”

  方言把手上的礼物摆在餐桌上,接着从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姐,这是给你的,里面有不少陕北的风景插画。”

  “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

  方红先是一喜,随后幽怨。

  “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里里外外地看着方言,不禁数落道:“都到家了,干嘛还乱花钱,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妈,花不了几个钱,我下乡这些年攒了不少。”方言看到她们吃着白菜小米粥,又稀又薄又寡淡,忙把袋子解开,“您瞧,这是10斤白面,这是15斤玉米面。”

  “你攒这个钱干嘛,没钱就跟家里说,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杨霞哽咽地说出口,眼眶微红。

  “怎么会瘦呢,我还胖了,在大队特滋润,前些天刚抓到一只蛇,做了蛇羹吃。”

  方言看到杨霞和方红抹眼泪,鼻子微酸。

  “咕,咕,哥,蛇羹是不是很好吃?”

  方燕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噗嗤。”

  她的憨态让杨霞、方红破涕而笑。

  “那怎么能说‘很好吃’呢,那是相当好吃!”方言哈哈大笑,“最后蛇骨都被我们拿来熬汤,那个滋味,绝对馋死伱个小馋猫。”

  “咕噜。”

  方燕流出哈喇子,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

  “哈哈哈!”

  顷刻间,哄堂大笑,笑声遍及屋子的每个角落,本来伤感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吃了没有啊?”

  杨霞关心道:“你坐会儿,妈去给你做饭,丫丫,你去妈的房间把肉票拿出来,既然岩子带了白面,干脆今天我们包饺子。”

  “妈,供销社现在已经关门了,要买也得等到明天。”方红提醒了一句。

  “别,别,千万别买,我吃过了。”

  方言在路上啃着窝窝头,垫吧肚子,“肉票还是留着吧,现在用了,过年怎么办呢?”

  “那就挂面,家里还剩点挂面。”

  方红侧目而视,“妈,您说呢?”

  “不用,真不用,”

  方言堵在门口,连连摆手。

  这年头,挂面跟猪肉饺子一样宝贵。

  市面上供应的,都得掏粮本买,但做工比较粗糙,品相又黑又丑,而好一点的龙须挂面,基本上都是人们去燕京出差的时候,顺带给捎回来,根根光滑细白。

  平常根本舍不得吃,只有病了,或者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才会煮上一碗。

  “这挂面本来就是给你回来准备的。”

  杨霞笑道:“放心吃吧,吃完了我们还有,你姐是挂面厂的劳模和先进,逢年过节都会分到挂面,年底之前,至少能再分一次。”

  “那也等你们先吃了,粥都凉了。”

  方言随着众人一齐坐下,看着她们吃。

  闲聊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知下乡的事,用幽默的口吻说着乐子。

  “你坐着,妈现在给你煮面。”

  杨霞顾不上收碗,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拿出挂面,径直地走向搭在外头的小厨房。

  “岩子,你返城怎么都不提前给家里捎封信啊,我们好去车站接你。”方红皱眉道。

  “就是,就是!”方燕接腔说。

  “姐,其实我这次不是返城,只是有事要来趟燕京,过段时间,就得再回陕北。”

  方言打开水壶,喝了口水。

  “什么,你还要回去?”

  方红一喊,惊动了屋外的杨霞。

  面对着一双双担忧不解的目光,方言解释说:“我这趟是来改稿的,改完就得回去。”

  “改稿?!”方红诧异道。

  “《燕京文艺》要发表我的两篇小说,其中一篇有点小问题,编辑就让我过来修改。”

  方言笑道:“这不才有机会回家看看。”

  “《燕京文艺》是什么?”

  杨霞看了看儿子,又望了望女儿们。

  方红说道:“就是咱们燕京最好的文学刊物,不比《收获》、《当代》、《人民文学》差,首任主编还是老舍、赵树理呢。”

  “哎呀,那是不是说我们家岩子要当作家啦!”杨霞站在门外,惊喜交加。

  “现在还不是。”

  方言拍了下胸脯,“不过将来没准就成了大作家,不管挂面厂厂长,还是天王老子请我去厂里开讲座呢,也得看看我有没有时间,除非是姐让我去,那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

  “德行!”

  方红抿了抿嘴,“才写两篇小说,尾巴就翘天上去,连我们的厂长都请不动你啦?”

  “嘿嘿,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方言也是在打预防针,省的红娘来给姐姐牵线的时候,杨霞和方红耳根子软,就这么答应下来,当然,后续的思想工作还得继续做。

  “面好了!”

  就在此时,杨霞端着一锅面,走回屋。

  清汤挂面,既有香油和葱花,又有白菜叶和荷包蛋,已经是这年头最顶级的美味了。

  方燕喉咙蠕动,舔舔嘴唇。

  “妈,这也忒多了,我一个可吃不下。”

  方言撇了眼,“你们也分一点。”

  “我就算了,分给丫丫、燕子吧。”

  杨霞满眼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儿子。

  “这怎么行呢,要分就大家都分。”

  方红这么想,方言也是这么想,接下话茬:“是啊,您要不吃,我哪好意思吃啊。”

  在儿女的坚持下,一锅的挂面分成了四份,唯一的荷包蛋,还是落入了方言的碗里。

  “哧溜,哧溜。”

  看着全家团圆,吃着自己煮的面,杨霞不禁瞄了眼挂在墙壁的方援军的遗像,“你的房间,妈一直有收拾,丫丫,呆会儿你把枕头、被子给岩子拿出来,铺了床就趁早睡吧。”

  “诶。”

  方红答应了一声,一吃完面,就和方言来到他的房间,从大衣柜里取出床单、被褥等。

  方言望着熟悉的房间,书桌、椅子、柜子、土炕,视线一一扫过,感慨万千。

  “这被子够不够?”

  “够,够,姐,我自己来吧。”

  “行。”

  方红搭了把手,边干边说:“这些年你在陕北吃了不少苦吧。”抬头盯着弟弟看,“之前你来信说自己高考又没考上,回不了城,妈跟我一直在给你想办法,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出息,小说都上《燕京文艺》了。”

  方言嘿然一笑,“姐,你跟妈不用替我操心,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

  方红一愣,“真哒?”

  “当然,《燕京文艺》的编辑跟我说的,现在知青返城是大趋势,要么想留下,要么离不开,剩下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方言不惜扯虎皮,也要劝说姐姐打消“招工指标”的念头,避免她像上辈子一样牺牲自己,给他换来挂面厂的指标。

  “那真是太好了。”

  方红激动不已,“你这趟能在燕京呆多久?有没有规定你什么时候回去?”

  “没有,《燕京文艺》的人好着呢,让我在燕京多玩几天,我想呆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有问题。”方言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我是这么想的,至少等到最新一期发行了,我再回去。”

  “好。到时候,我一定要多买几本。”

  方红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

  “不用,姐,《燕京文艺》会送样书过来,不用你自己掏钱。”

  方言深知但凡跟文化沾边的东西,姐姐非常地热衷,毕竟她当初的梦想就是考大学。

  “那敢情好。”

  方红拍了拍枕头。

  “姐,那个吕大成还老缠着你吗?”

  方言冷不丁地提了一嘴。

  “你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方红看到弟弟无比严肃的眼神,红着脸说:“也不叫‘缠’吧,毕竟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现在又是一个厂子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那你跟他现在的关系……”

  方言不免心急,害怕自己晚了一步。

  “什么什么关系,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工友关系,你不要给我胡思乱想。”

  方红警告道。

  “就没有人替他找过你,拉拉媒?”

  “你怎么会知道?”

  “那就是有咯。”

  “工会的同志来过一次而已。”

  方红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果然!

  跟上辈子一样,吕大成已经托人说媒!

  方言急道:“妈跟你什么态度?”

  “我还没答应呢。”方红摇了摇头。

  “妈呢!”方言追问。

  “妈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他的照片,问了问我对他的印象,又跟她们聊了聊。”

  方红怪异地看着弟弟。

  “呼。”

  方言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赶上了!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这事了?”

  方红皱了皱眉。

  “我能不关心吗?你是我姐,不管是谈朋友,还是要结婚,我不关心一下,那还是你弟弟嘛,再说,我好歹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方言坐在了铺好的土炕上。

  “话是这样,但别忘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方红反驳道:“你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是我跟咱妈撑住了。”

  “那可不,辛苦您嘞。”

  “你啊你,算了,赶紧洗脸洗脚睡觉吧,脸盆毛巾都在这儿了,热水壶还在老地方。”

  “得嘞!马上!”

  方言嬉皮笑脸地拿起脸盆,走出房间的时候,内心松了口气,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吕大成这个人,就是个肚子里没多少货的绣花枕头,仗着会拽文,会抄诗,把自己包装成“文艺青年”的人设,还自诩诗人。

  其实,啥也不是!

  就是个全力以父的妈宝男,对他架子十足的心机父亲和挑刺骂人的刻薄母亲,千依百顺,毫无主见,完全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巨婴。

  上辈子,方红之所以和他结婚,一半是为了弟弟的招工指标,一半是她和杨霞被吕大成的伪装给欺骗了,靠着“借鉴”朦胧诗,把喜欢文化和诗歌的姐姐,连骗带哄给蒙了。

  刚嫁过去,就要面对恶婆婆的刁难。

  生了女儿之后,就更过分了,已经不是隔三差五,也不是只有恶婆婆,还有恶公公。

  吕大成这个时候在干嘛?

  非但不帮媳妇,竟然全力支持父母,甚至替他们冲锋陷阵,冲方红发火,就差动手。

  之后赶上吕父退休、挂面厂倒闭,又遭遇下岗潮,吕家失势,全家断了经济来源,还是在自己的帮扶下,姐姐租了个店卖女装。

  慢慢地,做大做强,还开了服装档口。

  结果,吕家逮着姐姐吸血,不仅花她的钱,还谋她的店,甚至吕大成还特么出轨。

  就为了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那个在学校是“班花”、在厂里是“厂花”的姐姐,离婚的时候,衰老异常,几乎枯萎。

  直到遇到了第二任丈夫,韩跃民,也是姐姐以前的追求者,才苦尽甘来,宛若新生。

  但那个时候,方红已经46岁了。

  吃了24年的苦。

  无论如何,我非给搅黄了不可!

  而眼下就有一招,《燕京文艺》的合同工。

  只要能把这个指标弄到手,那个挂面厂的指标还算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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