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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分道扬镳 秦楚古道

  转眼五六天过去。

  汉中古城外。

  汉江十八里铺老码头。

  陈玉楼几人牵着马,目送着伙计们将货物,一箱一箱的搬入两艘大船,马则是送入最底下一层船舱。

  听当地人说。

  这座渡口,已经有快三百年历史。

  自明朝建镇,十八里铺便随之而生,水运繁忙、商旅兴旺,船只能够从此直达汉口三镇。

  千帆秋水下襄阳。

  描写的正是汉江上千帆尽过的场景。

  只不过,眼下时值寒冬,江面结冰,来往的船只并不算多。

  除了他们之外,辽阔的水域上,只能见到三三两两的轮渡,或是打渔的小船。

  昨日,队伍便抵达了此处。

  经过一夜休憩,简单商量了下,最终打算兵分两路。

  红姑、拐子、花灵以及袁洪带着伙计,押运明器货物,沿汉江水路,从汉中、过金州、郧阳,到襄阳,再一路行至岳阳城。

  最终返回山上。

  至于他们几个,则是轻车简从,只带几日粮水,从汉中古城横穿秦岭,前往黄河边杨县。

  准确的说。

  是方家山。

  也就是杨方出生之地。

  至于为何半路绕行,自然是之前在昆仑山时就答应过他。

  寻一寻金算盘的下落。

  只是……

  深知结果的他,实在有些不忍。

  对杨方而言,金算盘于他亦师亦父,恩重如山,若是不能找到师傅下落,他哪里能够心安。

  偏偏越是如此。

  陈玉楼越不能说什么。

  只能在平日闲聊时,用朋友的口吻,问问他最坏的打算。

  至少有个心理准备。

  哗啦――

  就在他思索间。

  码头处,两艘大船上,跑船的伙计们走上夹板,用力牵引着船帆,刹那间,帆布哗啦啦升起。

  随着江上大风席卷,被吹得哗哗作响。

  “掌柜的,要出发了……”

  跟在身后的昆仑,见他略有失神,压低声音提醒道。

  “看到了。”

  陈玉楼点点头。

  抬头望去。

  拐子几人站在船舷处,正探着身体,朝他们用力的挥着手,脸上满是不舍。

  尤其是花灵和红姑娘两个女孩儿。

  一席红裙似火、一道青丝如瀑。

  秀眉轻蹙,抿着嘴唇,眼底深处一抹泪光晕开,不舍都写在了脸上。

  见状,老洋人几个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想说的话都在眼神里。

  陈玉楼何尝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只是……

  此行时间太赶。

  注定会奔波不断。

  夜宿荒野都是常态。

  带上两个姑娘家,反而会让她们难以忍受,还不如尽早返回庄子。

  按照他的规划。

  最多半个月后他们应该也能踏上返程之路。

  “诸位,扶好了。”

  “要起程咯!”

  不多时。

  两艘大船上。

  船把头从舱室内钻出。

  招呼了一声船舷边的几人,随后才各自从腰间取出一只船艄,凑到嘴边,用力吹响。

  呜呜的哨子声传遍四方。

  见此情形。

  船上人群里不禁发出一阵欢呼。

  拐子他们则是愈发难以割舍。

  挥舞着手。

  说着离别的话。

  只可惜,相距太远,话音很快就被呼啸的风声遮住。

  见陈玉楼始终没有挽留的意思。

  老洋人他们哪里还不明白。

  只好收起心思。

  与一众人挥手告别。

  身后人来人往,江上风声呼啸。

  船只也随之破开水面,随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从码头驶出,随波逐流,不到片刻,大如山岳的楼船便只剩下虫蚁大小。

  渐渐消失在一行人视线当中。

  “呼――”

  见此情形。

  几人下意识呼了口气。

  不是因为放松,恰恰相反,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复杂思绪。

  毕竟,昨日还在同行,转眼便要分开。

  即便见惯了这些,但经历离开,那种感觉实在难过。

  “只是短暂分开几天而已,怎么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陈玉楼收回目光,转而落在身侧几人身上。

  见他们一个个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忍不住打趣道。

  “没……哪有。”

  老洋人摆摆手,讪讪的笑道。

  虽然心里确实不舍。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是兄妹三人从来都是同行,几乎从未分开过。

  “都走远了。”

  “我们也去找个馆子,喝一口暖暖身子上路。”

  因为古渡口的存在。

  川甘客商、车载马驼。

  盐棉茶纸、金银瓷器,络绎不绝,实为大宗。

  这也造就了铺镇的繁华。

  虽然是座不到几万人的小镇,但自明朝到现在,三百年时间里,铺镇四衢八街、川流不息的景象。

  尤其是码头边,足有上百家店铺。

  打尖住店、酒楼小馆、衣食住行、柴米油粮,一应俱全。

  也因此,铺镇被誉为‘陕南第一大镇’。

  一早从城内赶过来时,陈玉楼就在沿途看到不少酒铺,类似于后世那种藏在小巷深处的苍蝇馆子。

  生意极好。

  虽然来往多是那些在码头干苦力的脚夫,但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这种小店反而往往不错。

  毕竟做的都是回头客生意。

  属于量大便宜,味道还行。

  “好。”

  他们从一早出城,就在下榻的酒楼里简单填了下肚子,然后出城一路到码头,联系楼船,到谈妥搬运。

  这一转眼都已经快近晌午。

  原本只顾着送别,跟本不知疲惫饥渴。

  如今被他一点。

  几个人只觉得肚子里咕咕声不断。

  哪里还会拒绝?

  过了河西,虽说温度没有西域那么低,但那股湿冷却是直钻骨头缝,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那些过路行商,有条件的在马车上点一炉火炭,没条件的,也会随身带一盏小铜炉烘手。

  至于赶路的伙计。

  就只能靠衣服御寒,靠烈酒续命。

  不然,一天下来,人都能活活冻死。

  见几人皆是同意。

  陈玉楼不由挑眉一笑,“愣着干嘛,走了!”

  渡口里停泊的船只虽然不多,但卸货的、等活的,还有端着货箱来回兜售香烟、酒水的人却是不在少数。

  从人群里走过。

  不多时。

  等几人抵达拴马处,并未选择骑行,而是各自牵上自己的马踱步而去。

  一路慢悠悠走过。

  挑了一家生意最好的小店。

  眼下正是饭点,店内闹哄哄一片,来往的几乎全是码头苦力。

  大冷的天气里,一个个穿着单薄,围着火炉子,要几张饼子,就着咸菜,最重要的是再打两角浊酒。

  见到一行人在门口停下。

  正招呼客人的老板,吓了一跳。

  毕竟,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养得起马,尤其还是那种一等一的骏马,看他们衣着气态,也知道绝不是市井穷苦百姓。

  老板擦了擦手,踌躇了好一会。

  愣是没敢上前迎客。

  原本闹哄哄的小店,更是一下寂静下来。

  一众脚夫低垂着脑袋,竟是连话都不敢再说了,生怕会惊扰了贵人。

  看着那一双双躲闪的目光。

  陈玉楼哪会不懂。

  这年头,等级森严,有钱人高高在上,他们只是最底层靠卖命换钱的苦力,就是不小心弄脏了贵人,怕是命都不如一件衣服值钱。

  暗暗叹了口气。

  他也不迟疑,只是随手将马交给昆仑,跨过门槛,脸上带着温和,朝老板要了两笼烤包子,几张烙饼。

  要过吃食。

  最后才指着店角那一大缸子的酒笑道。

  “这酒怎么卖?”

  “一个大钱就行。”

  到了这一步,老板才恍然回神,脸上挤出笑,但那一丝颤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情绪,伸出一根手指道。

  “那好,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先来一碗尝尝味道。”

  说话间。

  陈玉楼回头看了眼已经拴好马进来的昆仑,不必多言,后者已经摸出两块铜元,放在了柜台上。

  “不……各位老爷,不用这么多。”

  老板看的眼角一阵跳动。

  连忙一把抓起来就要还回去。

  两块铜元都足够穷苦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

  店里再能吃,一顿饭顶了天也就五六个大钱。

  “拿着吧,酒要是不错的话,剩下的就是酒资。”

  陈玉楼摆摆手。

  说完便径直朝着鹧鸪哨几人所在的桌子走去。

  见状。

  握着两枚铜元的老板一下驻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喜色,然后快步去准备食物和酒水。

  周围那些客人,也是齐齐松了口气。

  寂静的店里,渐渐又变得热闹起来。

  “来了,各位老爷……这是您要的酒菜,还请慢用。”

  没片刻的功夫。

  老板便端着酒水食物过来。

  热腾腾的烤包子和烙饼,香气弥漫,引得几人食欲大开,也不客气,纷纷动手,陈玉楼则是先端起陶碗,仰头抿了一口。

  酒水一入喉。

  一股强烈的辛辣感便汹涌散开,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

  但他却比并无不满,双眼反而一下亮起。

  “好酒啊,老板,这酒叫什么?”

  “这……就是自家酿的浊酒,没什么名号,蒙大家抬举,就胡乱起了个闷倒驴的名头。”

  闷倒驴?

  听到这个通俗易懂的名号。

  桌上几人不由目露期待。

  “这名字好,一看就是烈酒,我来尝尝。”

  杨方放下手里的烙饼,卷了卷袖口,捏着碗口,仰头灌了一口。

  下一刻。

  就见到他那张白净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辣的连连吐舌。

  “杨方兄弟,如何?”

  几人看的忍不住相视大笑,陈玉楼更是伤口上撒盐,还不忘特地问了一嘴。

  “不行不行。”

  “太他娘辣了,什么烧刀子,比起这玩意都不是对手。”

  原本还略有不屑的杨方,这会已经彻底不敢嘴硬。

  他们这一路上,也算是尝过几十种酒。

  就算当日在突厥部里喝的乃蛮,跟它一比,简直不算个事。

  “这么夸张?”

  “你小子行不行啊,说的还真那么回事。”

  “不能喝,以后吃饭去小孩子那桌。”

  见他说的这么邪乎,昆仑、老洋人心里愈发好奇,但在此之前,还不忘给他打趣蛐蛐一顿。

  “你俩就嘴硬。”

  “试试看就知道我说的真假了。”

  杨方算是服了,这会看着晃动的酒水都觉得头皮发麻,只是拿起烙饼继续啃着。

  这下,连鹧鸪哨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提着碗口尝了一口。

  一股辛辣直冲脑门。

  随即,胸口下仿佛燃起一团烈焰。

  整个人就像是置身在船上,轻飘飘的,脚不着地,过了好一会,等到酒劲缓缓压下,这才感觉到一丝酒香弥漫。

  “闷倒驴……还真是恰如其名。”

  回味了下,鹧鸪哨心生感慨。

  也难怪向来不服输的杨方,一口下去都不敢再嘴硬。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

  昆仑和老洋人其实已经猜到了,不过话都放了出来,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各自抿了一口。

  然后两人脸色就变得无比精彩。

  “怎么样,非不信邪,好像我杨方能骗你们一样。”

  见状。

  杨方哪会放过这么好嘲讽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眼,嗫嚅了嘴唇,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找到,闷着头夹了个烤包子,夯吃夯吃的往嘴里咽去。

  “各位老爷,这闷倒驴度数太高,要是喝不习惯的话,我去酒楼帮你们打点好酒来?”

  一旁的老板满脸歉意。

  他这小店能在码头上开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生意还能一直维持这个样子,闷倒驴绝对占了大功劳。

  码头卸货极累。

  不然也不会叫做苦力。

  一口酒下去,提神解乏,最关键的是便宜。

  哪是这些贵人们喝的?

  “不必不必,我看这酒就不错。”

  陈玉楼摆摆手。

  之前还感觉阴冷潮湿,这会浑身已经暖洋洋一片。

  而且。

  随着酒劲慢慢回来。

  醇厚的香味,就如品茶一般,回味起来,颇有一番滋味。

  “那……”

  听到这话,老板这才松了口气。

  他倒不怕别的。

  就担心会喝出事来。

  到时候他把这店抵上都赔不起。

  “行了,老板,你去忙你的,我们几个慢慢喝,有事叫你。”

  见他讪讪地站在一旁。

  店里人来人往。

  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陈玉楼挥挥手,示意他去招待别人就好。

  老板顿时一脸感激,连连道谢,然后赶忙离去。

  “慢慢喝,时间还早。”

  见几人盯着自己,陈玉楼捏着陶碗,自顾自的小酌起来。

  酒这东西,尤其是烈酒,就是如此。

  不能喝快了。

  杨方若有所思,学着他的样子,咬了咬牙,又提起来抿了一口,然后……人彻底老实了,再不敢碰上一下。

  “陈兄,这八百里秦岭,怎么走,路线还没规划好吧?”

  酒至半酣。

  鹧鸪哨放下碟子,看了眼外头,虽然是大中午,但天色灰蒙蒙一片,说不准是雪天的前兆。

  去西域还有舆图路线。

  这横穿秦岭,没有规划,很容易就迷失在茫茫深山里头。

  “这事不是该落在杨方兄弟头上么?”

  陈玉楼正提着筷子,夹着一盘花生米,闻言,只是朝闷头吃饼的杨方努了努嘴。

  “我?”

  “哦……对,上次我过来,走的就是秦岭里一条小路。”

  “还是跟一个老猎户打听出来的,叫秦楚古道,连接终南山和秦岭,得有好几千年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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