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他,周王与包知命静静靠在树上,仰头看着天空,不发一言。
无论如何,这一次是他们输了没错。
“想陈落死的并不只有咱们。”
包知命的双眼之中再度泛起精芒,开口道。
“陈落要死,但死的不能只是他自己。”
周王突然插嘴说道。
杨弄巧看了他一眼。
周王咬着牙,冷声道:“王不二也要死。”
包知命眉头紧皱,他并不是反对杀掉王不二,他只是在考虑该怎么杀,如何杀。
杨弄巧没有发表意见,自从他将匕首在陈落面前折断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
没有人知晓梅岭试炼是如何出现的,似乎无论怎么探查也无法追溯到源头,渐渐地就没有人在关注,只是认为是上古先贤所留下的遗泽。
陈落也没有追问过。
有人曾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但有些话永远只是说说罢了。
不过一碗水,又有谁会真正的记住呢?
世人皆知青山剑宗剑摄天下,但还有几人记得青山的开派祖师呢?
万事万物都是同样的道理。
但王不二知道,而且记得很清楚。
“上古先贤之道其实在千年前曾得到过呈现,被一个人引领着迈向更高的顶点,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个人消失了,于是先贤之道彻底沦为曾经,再难光复。”
“即便如今有一些了不起的强者出现,却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于事无补,于何事无补?
王不二没有说,陈落也没有问。
“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二人站在湖底一处宫殿当中,这里没有一滴水流淌进来,空气清新,宫殿之中放着许多的木琴,字画,还摆着一些残局。
宫殿正中央放着一口棺材,看上去很是普通,甚至连廊城城门口那间棺材铺子里的都有所不如。
陈落皱着眉头,看着王不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棺材前面,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黑棺表面。
那张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似乎带着一些怀念。
于是陈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徐文赋,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啊?”
虽然是在疑问,但王不二的语气却极为的轻柔,就像是喃喃自语,声音平静,几不可闻。
然后棺材盖裂开了一道缝隙,落在了地上。
没有想象中的山摇地动,没有湖水蒸发,也没有群山崩塌。
只是自棺材之内坐起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模样的男人,模样俊逸,面庞有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冷冽的感觉。
他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满头的黑发披肩,双眼微微闭着。
过了许久,宫殿内似乎凉了许多,陈落抱着玉流云,软软的。
直到王不二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棺材。
于是那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同常人漆黑,反而是淡淡的灰色,眸子似乎没有焦距,眼白白到了极点,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陈落仿佛看到了亘古时空,看到了天地轮转。
冰凉的大殿中骤然出现了一种极为古老沧桑的感觉。
那人低头看了看王不二,灰色的眸子眨了一下,然后从棺材中站了起来,朝前踏了一步。
陈落只觉得身体四周无数景象化作流光掠走,宫殿变成飞灰,木琴腐化,字画凋零。
周遭恢复平静,陈落的脸色苍白,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周身五感都已经被剥夺,什么都在做不到,似乎就连意识都已经冻结了。
宫殿不见,湖水仍旧平静,几人却已经站在了湖畔草地上,站在了落花梅冢上。
徐文赋站在湖畔,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远处梅林,静静地感受着凉风拂面,没有说话。
他睡得太久了,这一觉睡了不知多少年?百年?还是千年?
“你当初说过人间不值得,那么现在呢?”
王不二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
徐文赋看着湖面下游动的大鱼:“你叫醒我,不是为了说废话吧?”
“这世界变得有意思了很多,我想你应该醒来看看。”
“也许,人间值得也说不定。”
王不二看着陈落,笑道。
徐文赋也看了陈落一眼,没有说话,那道身影静静地在湖边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似乎能够用肩膀扛起诸天。
陈落的心满是震撼。
千年前的强者,如今苏醒,陈落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想来这个世界应该还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你现在还缺点东西。”
徐文赋收回了注视着远方的视线,然后对着陈落淡淡道。
说着他冲着陈落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点出。
一道白色光芒没入了他的脑海,气息温和,静静在陈落识海深处盘踞着。
“你的身体本源受损,应该是天生不全又或者后天失去了什么东西,我无法补全。”
徐文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竟然是觉得有些棘手。
“我没问题。”
陈落笑了笑,道。
只是那双眼中却满是寒意,刺骨冰凉。
徐文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我先回青山。”
徐文赋对着王不二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划,虚空被撕开,整个人迈步走了进去,然后虚空闭合,徐文赋已经消失不见。
胸口的凌梅轻轻闪耀,微微有些热,陈落知道,这场试炼的时间结束了。
“他是千年前的徐文赋,那么你又是谁呢?”
陈落的身子略微有些虚幻,他看着王不二,轻声问道。
王不二抱着玉流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同样轻声说着。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梅岭试炼了。”
然后二人身体彻底变得虚幻,从此处消失。
一道一道的光芒升空,直到最后一人,千余里梅岭在此刻空无一人,那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禁制在今日也终于彻底消失。
......
空间裂开,仍旧是岐山郡外的断崖之上,天空像是水面泛起波纹,然后一个人从天上落下,落在了断崖中。
入眼处一切皆白,双脚踩进雪中,有些凉意。
崖下的扶桑花早已看不见,周身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之外再无其他。
陈落精神有些恍惚,在脱离虚空的时候总是如此,情不自禁的呆滞一瞬。
然后有一个人从后面扑在了他的身上,抱住了他的后背。
这天地很凉,后背却很暖和。
陈落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从未笑的这么幸福过。
自廊城破灭后他也从未觉得如此幸福。
刘浮生等人生死相陪是幸福,却不是那种幸福。
那种幸福是什么陈落以前无法确定,但现在明白,原来被单灵儿抱住那就是幸福。
他入梅岭一月有余,今日离开,单灵儿便在身后。
陈落回身抱着她,将她抱在怀里。
这一个多月,想来她日日都会来此。
被人等待,其实就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