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搅动
三一门后山闭关之地,左若童盘腿坐在大石头上,在听完刘谓说完关于王一最近近况,一直到说到闭关这个词语时,他就本能意识到不对。
山洞内的陆瑾等人也清楚看到左若童在听到王一闭关的消息时,脸色骤然发生的变化,完全没有之前三一门多三门护道手段时的欣喜。
“师父?”
“师兄?”
“左门长?”
山洞内五人皆以不同称呼唤着左若童,但左若童此时也无暇回答,因为他正在思考王一闭关的原因。
他左若童不是术士,无法通过进入内景占卜未来,弄清楚王一闭关的原因,可他是个绝顶的聪明人。
只要不是涉及到逆生三重这种心中执念的事,他比谁都清醒,想要不靠术士手段,进入内景由因推果他没办法,也做不到,这不是三一门的专业领域。但是结合他与王一之间的认识,最初的谈话,王一这一年多来上京做的事,由果推因却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王一走的是人道,既然要走人道,就自然要入世,在红尘中修行。
眼下世俗圈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南北战事再起,而因为地处南方,三一门更是直观了解北伐军过境时的军纪严明,在战场上对北洋一系更是势如破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顶多再打一年,就是天下大定,北伐军定鼎中原的结局,这乱了快三十年的世道终于要安定下来了,大乱之后就该是大治。
至少就目前北伐军的宣传方针,所做之事,还有当下的攻势,都在说明这一切将是如此。而王一上京扎根,虽被那位入主京城的张大帅奉为座上宾,但王一当时也在陆家寿宴上说过,他跟北方这些家伙不可能是一条心,所以从那会开始,他就已经看好了南方这边会胜利。
如果是这样,那无论王一怎么跟南方接触,也都是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在这种局势即将明朗之际,更没理由去闭关,因为他肯定是想看到天下大定,大治。
除非,除非他提前知道了这场南北对峙的战事结局?!
这个猜测一从左若童脑里生成就无法被抹去,但他更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
因为闭关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修行有所悟;二,疗伤或者调整自己的状态应对即将来袭的敌人。
王一将所悟的逆生三重三门护道手段让刘谓送来,就可以排除掉第一种可能。而疗伤,说实在的,就王一还有自己见到的龙虎山张之维,不是他和张静清这种玄门掌门下场,除了设陷阱以人数去围杀或者动用军队,寻常修行者碰到这两年轻人都不知道是谁围杀谁呢。
再加上刘谓的说法,眼下南北战事结局一目了然,北洋一系败北只是时间问题,京城那位张大帅虽然是个明白人,但保不齐他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会不会找王一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以闭关作为借口不见人,这也是一个选择。
只是左若童还是觉得不对,因为按照他对王一的了解,他没必要在这点上虚了那位张大帅,刺王杀驾这种事,王一不是做不出来,还是在京城,他跟那位张大帅之间可没有一个战场去拦截他。
注意到李慕玄的脸色不对劲,刘谓倒也是个人精,大概猜到左若童想到了什么,刚打算解释下王一跟他说的闭关缘由时,手上袖袍也出现了点点痕迹,让他停止了话语。而看着袖袍上逐渐显露的痕迹,刘谓的表情很快变得跟左若童没差了。但他还不得不说话,这要是不说出来,到时候连自己都得担因果。
“左门长,京城那边的管事给我发了消息,还请您现在做决断。”
说着,刘谓也将自己一截袖袍撕下,上面正是现在在京城江湖小栈迎鹤楼管事的黎叔,在安排王一让自己办的事后。老成持重的他总觉得王一话里话外有种交代后事的不妥,连忙用异人圈中的秘画门营生手段给远在三一门的刘谓传信。
秘画门和名门王家,都是异人圈中两大丹青手段的大派。
王家以家传手段‘神涂’传家,通过阴阳纸进行千里传信,应敌。秘画门,他们秘画的手法叫‘檄青’,他们会在特制的墨汁中滴入自己的一滴血,并将混着血的墨汁要么涂抹在自己身上,或者用来传信的衣物或者纸张上,墨汁很快就会消失,完全看不出来。
只要通过运行体内真炁,在这墨汁涂抹处写画,所有涂过这批血墨的人,在其自身涂抹血墨之处都会显现出痕迹,痕迹正常在一炷香内消退。相较于名门王家‘神涂’阴阳纸那种一对一或者一对数的传讯手段,秘画门的手段‘秘画’应用范围更广些。
所以当刘谓把黎叔传给自己的信息交给左若童,让左若童过目后,左若童这位一代宗师就真的脸色大变了,因为自己最不敢想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瑾儿,慕玄!”
“弟子在!”
“为师需要你们即刻下山,瑾儿你回家一趟,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希望你能从陆公那边得到关于南边北伐内部的情况,以陆家在世俗的地位,想来南边不可能不去接触的。为师希望伱能问个明白,问个清楚!”
“慕玄,你家世代经商,消息广,渠道多。为师希望你拜托你的父亲李老板,看看能不能从中下层的军官接触,了解接下来北伐的动向,越详细越好!”
“师父?”
陆瑾和李慕玄不解,为何突然自家师父脸色大变,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甚至还要让他们下山去找自己的家族。
“这关乎到王一的性命!现在就动身!”
“是!”
听到左若童这般郑重其事,提到了王一,陆瑾和李慕玄虽不知何故。但也明白事态的严重,他们在三一门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左若童如此失态。
“似冲!我即刻修书一封,你替我走趟龙虎山,亲自把这封信交给天师。术士占卜一道,我三一门虽不涉猎,但龙虎山底蕴深厚,虽不及武侯一脉和术字门,但若是寻常占卜吉凶应是无碍,具体内容我会写在信里。”
“师兄,王一的事情竟能严重至此?”
似冲还是没了解情况,三一门得三门护道手段本该是大喜的日子,怎么突然就跟王一性命攸关牵连上了?总不能是王一悟成三门护道手段触犯了因果吧?不能够啊。
“泄漏天机,因果反噬。”
面对似冲的询问,左若童只能说出自己的猜测。
就这八个字,也让似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而左若童更是直接,他甚至不顾刘谓这个外人在场,主动解除了身上部分常年维持的逆生二重状态,一截苍老的手臂露出,左手一挥,就是一截白袖落下。接着左若童以手代笔,以自身真炁作墨,在这一截袖袍上写下给张静清的内容,然后就是包好,交给似冲。
郑重其事将左若童这截袖袍接过,朝着左若童拱了拱手,就转身奔出了山洞,连跟山洞外的弟子打招呼心思都没有。
在似冲看来,王一早已是三一门的人。
无论是他那与三一门不一样的逆生三重,还是这三门护道手段,都注定了三一门今后数十年,数百年都没办法绕开王一这个人。就这一点,似冲就得把这事办好了,不然三一门也妄称玄门了。
陆瑾和李慕玄也随之跟上,他们对于王一的感情更是直接,一个可敬的兄长,怎能对兄长的安危坐视不理?
“澄真,接下来要辛苦你主持一下三一门的门中事务了。”
“师父放心,弟子自然晓得轻重。只是弟子想知道,师父您呢?”
“龙虎山,陆家,李老板离三一门地界不远,最慢两天内就有消息,再加上传信手段,两天之内,我就能知晓一个结果。之后,我会跟刘少掌柜亲自走一趟京城,去给王一那孩子护道。”
“师父!若真是您说的那样因果反噬,这一关,只能王一他自己过,师父您帮不了他的!”
听着左若童这番话语,澄真直接跪下,想要让左若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你所说的为师何尝不知,可王一对我们三一门而言可谓恩重如山,传功逆生三重之恩虽大,但他已经通过瑾儿和慕玄,这些年,他们两个的成长为师都看在眼里,即使为师这一生无法得证三重,有你,有慕玄,有瑾儿,水云,长青他们,三一门依旧可以延续下去。
而这三门护道手段,为师甚至从中看到了可能得证三重的契机,就凭这些,为师就是此刻替王一担了这因果而身死道消也不为过。如此恩情,你让为师就在这方寸之地内坐视不管?等着王一因为因果反噬而身死道消的消息传来?换做是你,你能做到吗?为师这么多年对你,对众多弟子的教诲就是这些吗?”
面对左若童的反问,澄真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没见过王一,也明白这三门护道手段对三一门而言有多重要,更别说刚才左若童还提到了,他从这三门护道手段中看到了得证三重的契机。
就凭这些,他澄真的命给王一都不为过。
可他自己的命能给王一,可左若童对整个三一门的门人而言心中地位太高了,一代宗师,如师如父。用左若童的命去换王一的命,他澄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师父,您带弟子修行时就说过一句,修道之人最是贵生···”
“修道之人最是贵生,可还有一句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去吧,让外面的弟子散了,为师接下来还需要闭关,调整自身。刘少掌柜,还请你多担待。”
“···是!”
师命难违,无论左若童做出怎样的决定,无论此刻澄真心中再怎么不愿,他也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左若童,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左若童,只能对着左若童三叩首,之后转身带着刘谓离去。
此刻作为现场唯一的外人,刘谓已经懵了。
他就送个信的差事,知晓信中是王一为三一门悟出的三门护道手段已经是很吃惊的事了,结果话锋一转,从他嘴里说出的闭关竟然成了王一此刻要度过的生死劫?还他妈是因果反噬的生死劫,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可这时候,自己是走是留已经不是他能说了算。
只能在澄真身后,时不时回头看着看着此刻已经入定的左若童,无奈苦笑。
‘王一啊王一,你这家伙还真是把异人圈搅得天翻地覆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死劫,还牵连到左门长这一代宗师的生死上面了,还有得证逆生三重的契机?你真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可惜此刻远在京城的王一根本听不到刘谓的抱怨,也不知道自己为应付这可能降临,可能不降临的因果反噬所要进行的闭关,会让左若童这位一代宗师直接选择去求助龙虎山,名门四家中的陆家。
他只是在四城脚行的宅子里,召集了秦二爷等一众长辈,梁挺,游白云,面人刘,老孟,跟他们说自己要闭关两月,两月之内不见人,饭食什么的,直接备好干粮放在屋内便是了。
只是在这闭关之前,他还是替面人刘这位全性的门人圆了下心愿,在这位面前仔细展示了一下自己学自他的捏骨画皮朝着变化之术进阶的体内真炁运行路线,想来以这位的才智,应该有了大概思路,知道接下来自己这门手段该以怎样的方式去修习,至于传人,就只能他自己去找一个了。
挨了王一的教训,面人刘也明白选传人这件事上,不是只教手段那么简单。
而在众人当中,只有术士游白云似乎看出了王一闭关的名堂,趁着众人离去之际,他悄摸溜回来,叫住了准备回屋进行闭关的王一。
“一哥···”
“你家三代单传,我可担不起让你在我这折了的因果,至于这一关来不来,也尤未可知,让我自己扛吧。”
王一知道游白云要说什么,却提前阻止了他要说的话,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关上了房门。
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那挂着的民国日历。
“该做的都做了,无论这一关过没过去,想来都能帮到先生他们,梁挺他们的去处我也有了安排,这些事做了,也不枉我在这个时代走一遭,本就是个该死之人,能活这么久,见识了这么多,已是侥幸,又何必留恋那么多呢···”
自顾自的说着话,王一也双眼合上,心神入定,开始迎接那个可能在四月份到来的因果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