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瓦奇的梦想实现了，但没完全实现。

　　加时赛里，沙德的表现挺不错的，就和他预想中一样，这孩子体力充沛得像是匹永远跑不倦的小马。比起快两小时前比赛刚开始时，他的速度固然下降不少，但比起周围那些看起来已经累得要当场口吐白沫的球员还是好太多了。

　　“克罗地亚，莫德里奇中场断球，漂亮！――看c罗那懊恼的表情，在皇马的好搭档如此和他争锋相对的感觉显然不太美妙。但葡萄牙巨星再愤怒也于事无补，只能奋力回追。

　　球现在落在9号球员沙德脚下，尽管正赛90分钟结束时他似乎被队长莫德里奇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一通，可这位年轻球员的心理素质相当过硬，状态很不错，冲击力让葡萄牙人感到胆寒！每一次他带球向前，葡萄牙球迷们都会发出惊恐的嘘声――哦，真可惜，一个粗暴的铲断！这不算犯规吗？天啊，真让人感到不公平，但克罗地亚的球员们必须继续振作起来！”

　　“起来！不要放松！！！”球场上莫德里奇也是第一时间用已经哑得不成样的声音嘶吼，拍着手掌鼓励自己的队友们不要气馁：“我们还有机会！”

　　他又喊道：“沙德！――”

　　刚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两圈，弄得更脏了，宛如在泥浆里爬出的小狗一样的沙德没事人一样甩甩满头的草就跑过来了。莫德里奇刚想问他有没有事，就知道他显然是没事，于是卡了壳，两秒后喊道：“长点记性，下面就这么踢！”

　　沙德在这方面完全不笨，像是雷达启动一样立刻意识到自己算是被夸奖了，一下子像是不存在的耳朵尾巴都竖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发呆时有点冷淡的脸仿佛立刻焕发出明亮的光，用力点点头：“嗯！”

　　他这么个没脾气样，让莫德里奇反而不自在了一下，咳了一声便甩甩头往回跑去。

　　这一次进攻被打断后，双方又有点黏着上了，球陷入在中场里出不来，双方都得不到太好的机会。球员们十分疲倦，嗓音也已沙哑的解说们却依然在坚强地继续工作着，力图营造出火热的氛围。拥有海量受众的天空体育线上直播间，金牌解说鲍勃一边努力控制喉咙的状态，一边开点幽默的小玩笑调节气氛，挑了现在万众瞩目的沙德来讲：

　　“哦，这位来自切尔西的小将名字是水生动物，可他却正在陆地上展现风采呢。”

　　shad这个名字在英语中是鲥鱼的意思，不是钓鱼佬或厨师的话可能不会经常接触到，所以鲍勃非常贴心地解释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坐在一旁的搭档劳伦装作不懂这个单词的含义，十分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顺口开玩笑的鲍勃还没有意识到他正站在一个球员名梗的起点，只是很有职业素养地用兴致勃勃的语调继续着趣味科普：

　　“很多球迷可能会奇怪，这位小球员为什么没有像别的同胞一样，选择‘米奥德拉格奇’作为他的球衣印号，那是因为这不是他的姓氏，而是他的中间名。其实，他的官方姓氏是波波夫。”

　　劳伦笑着接口：“一个非常经典的俄罗斯姓，据说来自他的母亲。”

　　“外界普遍认为，如果不是俄罗斯急着征召这位小将，克罗地亚队未必会下定决心立刻将他带到本次欧洲杯的赛场上。但就小组赛和本轮淘汰赛的表现来看，他的天赋显然是值得的。”鲍勃温和点评。天赋这个词用得就很精准，天赋确实是肉眼可见，但能不能兑换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不是刚在场上把自家队长都气得破口大骂了吗？

　　“是吗？”于是劳伦反而促狭地挤了挤眼睛：“穆里尼奥先生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啊！”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沙德在加时赛里踢的是真不错，不错到场边的科瓦奇觉得如果点球大战的话他会派对方第一个出场的水平――这小子只要注意力够集中，踢个点球简直是手拿把掐。可场上局势风云突变，克罗地亚队没能等到绝杀比赛的进球，甚至没能拖入点球大战。

　　他们像是倒了血霉一样，自己绝杀别人没成，反而轻轻松松被绝杀了。

　　有的时候，足球赛会是一个19岁小将一球成名的励志爽剧，或者是一部英雄降临绿茵场、而后力挽狂澜的动人大片；也有的时候，足球赛是一个坚持了整整一百零八分钟后因为一个不小心的失误而葬送了所有努力的悲剧故事。

　　此时此刻克罗地亚队成为了悲剧的主角，加时赛第18分钟，葡萄牙队角球，皮亚卡禁区内防守时不幸被肘击，被肘击后不幸飞起，飞起后不幸用手碰到了足球，接着不幸被判了个点球。

　　全场都窒息住了，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克罗地亚人。

　　这就是点球，一个在稳扎稳打的足球世界中可以造成瞬间死亡的游戏。一旦一个人看过一次点球，她这辈子就定型了，永远不可能忘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葡萄牙队罚点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c罗深吐一口气，踩在了裁判划出的痕迹边缘，轻轻踮了两下脚尖。这一刻全场大概有一万两千名克罗地亚球迷恨不得飞进球场里拽住他的球裤让他抬脚时候能滑稽地在地上摔一跤才好，但这是不可能的，葡萄牙人后退、助跑、起脚――稳稳拿下！

　　山呼海啸。

　　欢呼声从那半边球场的顶层瀑布般倾泻而下，克罗地亚的主场看台却仿佛被一键静音了。他们只能痛苦地看着c罗潇洒地迎风奔跑，经典的siu式庆祝，风光到不能再更风光，耀眼到不能再耀眼，简直是行走的聚光灯，而他们就是那个灯柱后面黯淡而悲惨的影子。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里，克罗地亚主教科瓦奇的心彻底凉了，后背上汗水浸透了半边衬衫，同样在风里冷渍渍的。他往后一栽，绝望而呆滞地摔进椅子中。

　　“虽然我们当然不可以直接说，这场比赛的结果恐怕就这样了，但克罗地亚队确实已走入绝境，不知道还有没有创造奇迹的可能。让我们先恭喜葡萄牙队终于打破僵局，相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住胜利。”

　　鲍勃用惋惜而鼓励的语气评价：“克罗地亚队本场比赛中有一些很好的机会，可惜没有把握住……”

　　劳伦的目光凝聚在了沙德的身上：“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可太难接受了。”

　　他有点子同情、遗憾，但更多是没能看到大新闻所以失望地想：要是这一球是沙德进的，换成默默无名的19岁小孩把如日中天的巨星把踢淘汰了该多好啊？那头条得多精彩？

　　如果他能亲自解说到一个一球成名的新星，成为未来很多年各种集锦里呐喊的那个经典背景音就好了，真可惜他不是上帝，没权力做命运的编剧。

　　但赛后发生的事依然是出乎他预料的。

　　这场跌宕起伏的精彩大赛在赛后占满了话题，奇怪的是c罗难得没有和往常一样成为绝对的话题中心。点球致胜、一招杀敌固然是非常精彩的剧情，但人们更关心的热闹是克罗地亚队错失良机，悲惨送点，克足协赛后开会到底是谁的锅的抓马大会，以及最名场面的――

　　“那个能把莫德里奇气成兔子的搞笑小子”

　　“那个被莫德里奇痛骂的鱼（？）”

　　“不是鱼，是沙德。”

　　新闻官不知道多少次用小号在推特上尽心尽力地公关。他都要吐血了，不懂为什么球迷的笑点这么奇怪。

　　“那不就是鱼吗！”

　　然后输给哈哈哈哈的网友们。

　　很快这就不是一个小众的英文冷笑话了，而是借着欧洲杯巨大的热度，通过互联网飞速的传播，和他被骂懵的巨好笑视频/gif和截图做成的表情包一起，变成了众所周知的新梗一个。别的球员得到外号时最多是痛失真名，沙德倒好，直接痛失物种了！

　　因为把老好人队长气得发癫而备受关注，因为被骂太惨而一夜成名，这都什么滑稽新闻。光是想到这件事，再看看他视频里那张初看很无辜细看特笨比的脸，大家就会忍不住乐出声，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搞笑男的气质是很难描述的！但你看到时候就会懂！

　　另一些球迷则没有这种调侃八卦的闲情逸致，而是真的对沙德这副糊涂样咬牙切齿。一些人痛苦于他弄丢了克罗地亚本该拥有的晋级机会，感觉他实在是个可恶的战犯，理应被翻来覆去狠狠拷打。

　　另一些人则是在想都是他害得“靠点球攒进球数的c罗”和“踢得稀巴烂的葡萄牙”还能靠着好签“苟且偷生”，继续往下踢，于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苦越发让他们啪啪啪敲打起键盘。

　　《越看回放越气，鱼皇是c罗孝子啊？那个位置不打门？他不打门？？！》

　　1楼楼主

　　必进球他不射，送踢得狗屎一样的葡萄牙队美美进八强，他爹的我十年低血压都被治好了。

　　2楼

　　这就叫鱼皇啦，怎么这么快就登基了，毕竟才19。不就丢了个球吗，能怎么办啊，小年轻就这样，谁让克村缺人拿小孩顶上。魔笛骂他也就是那阵气上头了，人家赛后就和解了。

　　3楼回复2楼

　　罗黑想认19岁新爹未果破大防，立刻送的黑称（滑稽）怎么，你不满意？

　　4楼

　　真就罗黑起源论了呗，其实上赛季车区（切尔西专区）就有人给他起这个外号了。当时好像是鸟扛不住阿布压力让他在足总杯里首发的吧，结果他踢球像游魂，裁判刚和他提醒过一遍规则他过几分钟就忘了，被红牌罚下，害得车10打11，早早没了。但当时给他取这外号的哥们不晓得他名字的意思，就单纯骂他脑子是不是和鱼一样只能记七秒的。

　　5楼

　　没想到他真的是鱼。

　　6楼

　　没想到他真的是鱼。（满脸沉重）

　　7楼

　　我知道你们是认真的但我还是没忍住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8楼回复4楼

　　这事辟谣了，他不是忘了，也不是听不懂，他是理解有偏差，回头场下库尔图瓦还不是谁给他又解释一次后他就懂了，之后再也没犯过。鱼皇是很睿智，但那场比赛鸟的首发阵容也够逆天的，输了活该，感觉像在跟阿布怄气一样。

　　9楼

　　英语很烂，毛子，前锋，阿布硬要买，buff叠满了好吧，怪不得鸟这么讨厌鱼皇，原来是ptsd犯了（滑稽脸）

　　10楼

　　没有金发还不算是真的心理阴影（阴险笑）

　　11楼楼主

　　我草，鱼皇现在就是流量密码是吧，一分钟刷新十层楼出来。不是你们怎么都不喷他啊，不喷他出去，我讨厌他。

　　12楼

　　楼主火气消消吧，就当克罗地亚命苦，葡萄牙命好，总是有这种事的。

　　13楼

　　不光是命，判罚也不公平好不好。禁区里出事一个立刻给点球，一个肘击别人也只是罚张黄牌、连定位球都没有，这谁能心理平衡。

　　14楼

　　不平衡又能怎么办，反正水果牙晋级了。

　　15楼楼主

　　所以说怪鱼皇，他爹的他但凡争气点那一脚打进去，比赛直接就绝杀了，还用加时赛给人喂屎？一想起这场比赛我就恶心上火。

　　16楼

　　同意楼主，这种球员就是不争气，把握不住这种机会，以后也成不了气候的。他一辈子还能有几次这种机会？那一脚踢进去，整个职业生涯都要不一样的。他耽误自己是小事，耽误了整个国家队是大事，吹哨那会儿魔笛骂他骂得好，骂得我爽死了，就该这么教训！

　　17楼

　　骂得好加一。魔笛在皇马一直还是温和为主，不抢风头，这次在国家队气场才真是练出来了。说真的，这种严厉严格的队长才是鱼皇这类糊涂蛋需要的，真希望魔笛这次能把他给骂醒了。

　　18楼

　　妈呀，你们对鱼皇要求太高了吧，第一次踢欧洲杯就要肩负球队兴衰啦？

　　19楼楼主

　　恨铁不成钢啊！他不该这么没出息吧！那他爹的身体素质这么好就忙着场上犯病啊？

　　20楼

　　楼主这还说自己是鱼黑，笑傻了，鱼皇深柜吧你！

　　21楼

　　哈哈哈哈但是鱼皇体格这一块确实没话说，冰天雪地西伯利亚冷风里踢过球的那能一样嘛(滑稽)他17岁时候ea就给他好高的数值了，伤病风险还低。我□□015*必签的小妖，每个存档都从阿布手里抢人。

　　*footballmanager足球经理。一款知名游戏，每年出一版，年份就是数字。玩家在里面扮演主教练，经营管理一个足球俱乐部。

　　……

　　输掉比赛后的那一整晚，克罗地亚队更衣室内气氛都很沉闷。招致点球的皮亚卡哭了一路，眼睛都肿成核桃仁了，没有人忍心责备他，都沉默着去拍他的肩膀，轻声和他说不是他的错。

　　在球场上丢了大脸的沙德反而一副乖巧又平静的样子(其实只是在发呆)，甚至毫无芥蒂地已经又去试探着牵莫德里奇的衣角了。回更衣室的路上拉基蒂奇一直好心地搂着他的肩膀，和他说些吸取教训继续努力之类的话，完全没注意到他一直在开小差，手伸出去一抓一抓的。

　　放在他们输了球，而且对方之前刚被他气炸肺的场景下颇有点犯j的感觉，宛如一条没心没肺的臭小狗。

　　莫德里奇先是火气又上来了，靠着磨牙才忍耐住，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扒了沙德的屁股狠狠地拿鞋底抽他一顿。

　　但赛后的疲倦和失落让他的怒气就像火遇到水一样，很快又被浇灭了。

　　他在心里叹气，算着要接受采访的时间和等会儿肯定会被问到的问题，起身去飞速地洗了个澡，然后就回到了座位上沉默地擦头发。

　　余光里，莫德里奇看到他旁边的沙德脚在悠闲地晃来晃去。这一会儿对方倒是不烦他了，估计不知道又在沉浸式地自娱自乐些什么，就像蹲在那儿看蚂蚁搬家都能看半小时的状态一样。

　　他彻底没了怒意，只感觉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小子，而和傻小子置气是没有意义的，想要教会这种年轻人事情，需要的是充足的耐心和引导。不管他喜不喜欢做个耐心的人，现在他都是对方的队长了，只要沙德不要拉胯到在五大联赛内踢不上球，在未来的很多年里恐怕都会一样。

　　这么混乱的今天，其实只是个起点。

　　作为队长，他总该负责，也总要负责的。

　　于是他把毛巾收了起来，抬起头，去找矿泉水，打算拧了给沙德喝，别扭地传递点搭理小狗的意思，也是担心这笨蛋又沉浸在比赛中忘记喝水被渴死，变成小鱼干。

　　虽然才只相处了短短二十天，他却仿佛已经熟练地做了三年老妈子，拿水开瓶一气呵成。他刚要冷着脸塞给沙德，两人中间的座位上忽然有震动声，莫德里奇下意识低头看――

　　是沙德的手机。

　　来电人没标注名字，但有个头像照片，他这么一低头看了个清楚，意外的是认识的人――切尔西现任一门库尔图瓦。

　　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比利时人，在门前一蹦就麻烦似飞天大蟑螂。还在上升期，确实是个门神材料。

　　虽然感觉比赛刚结束就有俱乐部队友给他打电话很古怪，但毕竟是俱乐部队友，谁知道有什么事……莫德里奇没多想，但这通电话打断了他一气呵成的“冷淡喂水”表演，搞得他伸了一半的手悬停住，沙德给了沙德一抬头反应的时间。

　　他才没想就这么轻易和好的，他才不是那么没脸皮的人。但小狗已经眼睛亮了，也顾不得什么电话不电话的，欢欢喜喜地头一伸就把下巴搭到他小臂上抬头看他，就差蹭两下了，简直满脸写着“卢卡摸我头”。

　　莫德里奇忍了一会儿，没忍住。

　　没忍住一巴掌拍他脑壳，把他打了下去。

　　“伸手是给你递水，不是让你放脑袋的！！！”

　　更衣室里终于有了点笑声，沙德还委屈巴巴地捂着脑壳哦了一声，看得莫德里奇人淡如菊的心境立刻被撕了个粉碎随风飘散，吃了辣椒的火爆感立刻回来了。

　　爹的，这什么大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