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世界本浑浊

　　清欢刚到家，就接到了姜遇打来的电话。

　　她很意外，他最近差不多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接过她的电话，连消息都极少回复，虽然她也没发几条。

　　但她今天，尤其是现在这一刻，实在不太想接他的电话。

　　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也不想看到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半小时前刚在路边吐完，这会儿也还不太舒服，她不想继续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接，也没挂断，等铃声唱完，自动挂断。

　　他又接连打了两个。

　　她就干脆调了静音。

　　这阵子太累，借着不舒服的劲儿，迷迷糊糊睡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才醒，梳理了下接下来的计划，清欢定了后天去夏城的机票。

　　所有事情推进顺利，她也不需要在夏城再多停留，临海那边的房子租期也差不多到了，是时候回来了。

　　她名下所有房产前一阵都已挂牌售卖，目前只留了一套复式小洋房，不大，只有二百来平，是她打算和黎漾彻底撕破脸皮以后，搬出去自住的，离得黎氏园区很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

　　这几天也在陆续往那边搬东西。

　　机票订完，下楼吃了晚饭，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又放空大脑坐着吹了会儿风。

　　清欢就又上楼开始收拾箱子，衣服鞋子一类的东西家里的几位阿姨已经帮她整理过了，她主要就收拾一些自己的重要物件。

　　比如这些年的获奖证书，资格证件，毕业证书，奖杯奖状，同学录，纪念册，毕业照，以及一些小时候觉得有意思留下来的小玩意儿。

　　收拾了半天，合上收纳箱的盖子，要起身去叫几位阿姨和司机过来帮忙把东西抬到车上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张照片掉在了地上。

　　不知道从哪个册子里掉出来的。

　　清欢随手捡起来，翻正，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第二十六届燕城国高华光奖学金的颁奖纪念照。

　　是一张抓拍合影，不太正式。

　　高中部三个年级一共十二名获奖者，站了一排，两位社会名人身份的名誉校董正在给大家颁奖，少年时期佼佼者们个个意气风发，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骄傲。

　　所有人的眼睛都正看向校董的方向。

　　除了，姜遇。

　　他在看她。

　　他就站在她身侧，长睫半垂，唇角略微扬起一丝弧度，隐约可见一点笑意，台上聚光灯从他头顶散落下来，映得他周身一片柔和。

　　这样的神情，她前段时间见过不少次，跟他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哄着睡觉的时候，她逗着大海玩儿偶尔抬头与他对视的时候……

　　清欢忍不住皱紧了眉。

　　二十七岁的姜遇老谋深算演技一流，可十七岁的姜遇，为什么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没来得及细想，思绪被一道电话铃声切断。

　　许照的电话。

　　清欢定了下神，随手把照片放在箱子上，接起电话，刚喊了句“许萌萌”，对面就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很暴躁很不耐烦：“喂，你认识许照吧？他给你备注小祖宗，你是他对象吧？人醉在我这儿了啊，已经三四天了，华光路still酒吧，酒水费用都没结呢，六十多万了，你赶紧过来把账结了把人领走！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啊！不然我们留他一只手可不算不过分！”

　　“……”这个许萌萌……

　　清欢心底一叹，平静开口：“他哥叫许凌，你敢动他一下，明天华光路所有商铺都会关门大吉，不信你就试试。”

　　对方明显一愣，大概是真听过许凌这个名字，语气也跟着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必须把账结了把人带走！”

　　挂断电话，清欢叹了口气，下楼去隔壁想通知许家人，但许家这会儿只有几位保姆园丁管家，主人都不在家。

　　没办法，她只好一边通知许凌，一边往still酒吧赶，虽然知道对方不会真的动许照，但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她一定会后悔死。

　　赶到酒吧门口，已经晚上十点，抬脚要踏上酒吧入口楼梯的那一霎，温凉的手掌挟着一道强劲的力突然从身后袭来，几乎是扯着她的后颈一把就把她拽进楼梯一侧阴暗的小巷。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推在堆积如山的啤酒箱筐上，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清欢懵了一瞬。

　　就听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极深的怒意：“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谁允许你来这种地方？”

　　黎漾？

　　他不是在曼哈顿医院养病？

　　清欢艰难撑起身，转头，就看到男人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个苍白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一身黑色运动服几乎与这昏暗的小巷融为一体。

　　巷子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被帽檐阴影遮住的神情，但他靠得太近，她几乎没有可以再进一步活动起身的空间。

　　清欢明显感觉他整个人此刻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阴郁之中。

　　见她只皱着眉，却不开口回答，黎漾又往前压了身子，“告诉哥哥，为什么来这里？我的小明珠怎么可以来这种乱糟糟的地方？”

　　他语气很怪异，有些颤抖，像是激动又像是生气，似乎还有些其他情绪掺杂在一起。

　　清欢来不及分辨，因为他的下巴几乎要碰到她鼻尖。

　　他突然又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回答我，欢欢，回答哥哥。”

　　离得太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黎漾眸色很深，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眸底翻腾着的，是浓烈的怒意和危险信号。

　　清欢直觉不太妙。

　　她手指悄悄握上一旁散落的空酒瓶。

　　黎漾还在继续靠近，苍白的唇几乎要擦过她的唇边：“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哥哥可以原谅你一次，但是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好吗？”

　　手指在瓶颈处收紧，清欢稍稍往后撤了下身，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细微的动作却让黎漾瞬间眯起了眼，他用膝盖抵住她的腿侧，试图分开她的双腿。

　　温热的气息已经吐在她颈侧：“小明珠，有哥哥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别的男人？”

　　清欢瞳仁猛然一缩，毫不犹豫挥动酒瓶砸向他的脑袋。

　　“嘭啦”一声，玻璃瓶被人的脑袋撞碎。

　　身前的男人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捂住脑侧眨眼间就血流如注的伤口，身子也因此后退了几分。

　　清欢瞅准时机，一脚踹在他小腹上，顾不上被箱框边缘和酒瓶划伤的痛，迅速翻身而起，往巷口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没跑几步，后颈再次被人揪住，掌心潮湿，血腥味浓重，黎漾的声音似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小明珠，你要跑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