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日子毕竟还是日子时间在一天一天地流逝,生活并没有因为搀杂了过多的人为因素而改变了寒来暑往昼夜轮回的流程,也无法断定还会发生些什么。
正文:
省委对地市副市级干部的考核已经结束了,这几天就该有个准确消息了。
按照惯例,省里准备任用的市级干部全部到市里暂时任职,为县里的换届空出位置。
钱似海也到了市里,暂时任市政府副秘书长——一个虚的过渡性质的职务,一同任职的还有长胜县的县委书记闵月芬。
尽管那纸任命书还没到,但钱似海似乎已经沉浸在即将出任的那个角色之中而不能自拔了。比如说,他现在说话,经常有意无意地说我们市政府如何如何。
临离开成田的那几天,钱似海彻底放下了以往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子,很随和地参加了几场送行的酒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人们的恭敬和赞美。
钱似海现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自己的去处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未来成田的架子也按照自己的构想在运作……
离开成田的日子到了。
钱似海不允许别人送他,只是与大家在宾馆集体告别,然后就自己走了。
其实,钱似海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让司机拉着他在县城的主要街道上转了一圈。
钱似海目光深沉而悠远,就像检阅士兵一样,极其审慎地巡视着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洒下的汗水,付出的心血。
县城的主街长安大道是他到任后力排众议拓宽的;沿江那一幢幢高层建筑“瑞水明珠”是他亲自招商招来的;县城的中心休闲广场,是他力主搬迁了原来的自由市场后所辟建的,为此,在这里锻炼的老人们专门给他送去了一面绣着“群众贴心书记”的锦旗……
看看这里,望望那边,一种成就感涌上心头,也产生了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钱似海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回到市政府后,尽管人们恭贺之声早已不绝于耳,毕竟还没有得到最后的确定,钱似海仍然保持着矜持,表现出一派大将风度,每天照常按照自己的节奏上班下班,工作学习,可背地里他已经心急如焚,寝食不安,如坐针毡了。他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给老领导雷同打了电话打探消息,不料,雷同不知什么时候出国去了,这一下,钱似海的心里就更没有底了。想找陪老父亲到省城看病的司正炎打听打听,可一直联系不上,弄得他心神疲惫,烦乱已极。
近来,血压始终不稳定,钱似海不敢大意,便告假在家里休息。老伴罗芸一看挺高兴,说:“这样还行,知道自己爱护自己了。”又说:“我早就说过,你当不当啥我都没意见,只要你能回到市里来,每天消消停停的,别再操那么多的心就行了。”
钱似海心里正犯堵,又不好和她争辩,只能闭着眼睛假寐。
又是一夜未眠,直到天大亮了钱似海才稍稍眯了一会儿,等他醒来,早已过了上班时间。
钱似海决定今天上班,老这样在家躺着不是那么回事。
钱似海起了床,简单洗漱了一下,连每日必不可少的降压药都没顾上吃就出了门,上了等在门外的汽车,就吩咐司机开车。
汽车一起动,钱似海就感到脑袋一“忽悠”,不觉一阵眩晕,这才想起来早上还没吃药,便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药来,打开保温杯刚要吃药,手机响了起来。
钱似海一看,见是司正炎打来的,忙把药放下,赶紧接起电话,急急地发问:“正炎,你在哪儿?有什么情况?”
司正炎说还在省里,接着询问钱似海的身体如何。
钱似海哪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唠闲磕?就催促司正炎赶紧汇报情况。
电话里,司正炎哼哼哈哈的,这更让钱似海急不可待。
“怎么回事儿,你快说?”钱似海颇为冲动,几乎是在喊。
沉默了片刻,司正炎显然是在犹豫不定,钱似海重重地打了个唉声。
“钱书记,”司正炎终于开了金口,让急得火上房的钱似海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一些消息,但也不是太可靠。”
“你说。”钱似海好像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是刚从省委组织部得来的消息,不一定准确。您的情况出现了一下变化,恐怕这次调整……”司正炎又是习惯地说了半截话,但钱似海已经完全听清楚了。
“市里的班子是怎么定的?”钱似海感到脑袋有些发涨,眼皮发沉,他强打精神,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继续询问着他所关心的问题。
司正炎说:“省里给市里派来了一位副书记,秘书长没有接上班,继续留任。政府那边已经有了通过的人选。”
钱似海焦急地问:“是谁?”
司正炎回答道:“是长胜县的县委书记闵月芬。”
蒋玉雯最终决定接受省电视台的邀请,离开成田。
蒋玉雯离开成田的原因非常简单,就仅仅因为赵未平的一句话。
随着尘埃落定,蒋玉雯感到和赵未平两个人似乎也到了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
那是在一个周末,好久未见的蒋玉雯和赵未平相约坐到了一起。
轻柔的音乐犹如情人间低声的呓语,在空中温情地呢喃,使人忘却了喧嚣的尘世,沉湎于浪漫与遐想。暗红的灯光,仿佛是徐徐蒸腾着的氤氲岚气,弥散着暧昧的**,使人不由自主地心弛神荡,眉眼含情。
赵未平对这种场合不太习惯,坐在那里,脚不知往哪儿放,手也不知往哪儿搁,两眼也不像平常那样敢与蒋玉雯对视。
蒋玉雯今天的穿着打扮也与平时不同,完全不是以往干练简洁的风格。头发是新做的,把原来的直发烫成了细密的小卷儿,一缕很自然垂落下来的发丝,显出一副柔弱的倦怠。光洁的脸庞上,化了淡装,平日里锐利的双眼也做了精心的修饰,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情。上身穿了一件紫色的薄绒衣,勾勒出蒋玉雯凹凸有致的身材,左胸佩带着一朵同样紫色的绒花,平添了一丝柔性。蒋玉雯双臂轻轻地支撑在桌子上,右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头不时地微微倾向一侧,把一片带着体温的目光撒向对面的赵未平,浑身透露出成熟女人的气息。
赵未平感到极度的不适应——对周围环境不适应,对蒋玉雯的装扮不适应,对蒋玉雯的姿态不适应,对蒋玉雯的目光更不适应。
赵未平不敢去看蒋玉雯,他有一种压抑和眩晕的感觉,可又不能就这样离开。于是,他试图去想一些别的事情。还别说,这个办法还真见效。他想起他去看望孙大壮的那一幕。
一天,赵未平听徐才说孙大壮情况不太好,就和徐才一道去看望已被安排到县党史办当主任的孙大壮。赵未平发现,自己的到来,多少有些出乎孙大壮的意外。
孙大壮虎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仍然是他那一贯的风格,态度平淡地说:“赵书记,有事儿啊?”
赵未平上前握住孙大壮的手说:“你老兄就别骂我了,你还是叫我小赵吧。这不,最近一直瞎忙,也没能常来看看你!”
孙大壮一咧嘴,道:“谢谢你的关心,你是忙人嘛。”
赵未平并没有去在乎孙大壮对自己的态度,仍然关切地问:“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孙大壮不冷不热地说:“马马乎乎,就那么回事儿吧。”
赵未平诚恳地劝说道:“不能马虎,有毛病还是得治。”接着又问:“准备什么时候到县里报到?乡里准备好好送送你。”
孙大壮的眼神像小刀一样在赵未平的脸上停留了有三秒钟。
孙大壮不觉提高了嗓门说:“送什么送?可别麻烦了。我现在也喝不了酒。”
赵未平仍然诚恳地说:“怎么能说是麻烦呢?你在一线拼了这么多年,又是咱们乡的老领导,不好好送送那哪行呢?这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嘛。不过我可以保证不让你喝一口酒。”
孙大壮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
见场面有些冷淡,孙大壮的老伴儿就进来添茶水。
孙大壮自言自语说:“临江乡是块风水宝地呀,也可以说是干部的摇篮。”
赵未平笑了笑,拍了拍孙大壮的手背,说:“老大哥呀,啥也别说了,你是个好人哪。你的那种大刀阔斧的气魄,身先士卒的精神,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说实话,临江没有你,就没有今天。”
孙大壮脑袋摇得像个拨浪似的,摆着手说:“小赵,我还这么称呼你,你千万别这么说。我都这样了,你就饶了我吧。我今天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是有种大刀阔斧的气魄,又有身先士卒的精神,可最终捞实惠的并不是我孙大壮啊!”
赵未平想说“也不是我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急不恼地说:“我的老大哥呀,你说得对,干的不一定得到,不干的倒可能得到。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干工作和受益是两回事儿,俩概念。”
孙大壮一愣问:“不是一回事儿?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赵未平一脸真诚地笑望着孙大壮,没再说什么。
孙大壮似乎在玩味着赵未平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喂,你想什么呢?”蒋玉雯问道,他已经从赵未平的表情上看出他已经走神了。
“没有,没有。”赵未平不好意思地掩饰着。
“你不想敬我一杯吗?”蒋玉雯妩媚地微笑着,已经端起了杯子。
“好,敬、敬一杯,来,干。”赵未平感到今天自己尤其拙嘴笨腮。
两个人把杯里琥珀色的**送入口中。
蒋玉雯把两只杯子又重新斟满,端着杯子说:“来,我回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
赵未平望着本不胜酒力蒋玉雯,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剩下的机械动作,而递不上报单。
两杯酒下肚,蒋玉雯的双颊已经染上了桃红,两眼也越发地迷离。
一阵沉默,使整个氛围显得有些郁闷。
过了一会儿,还是蒋玉雯先开了口。
“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蒋玉雯的语气里已染透出怨气,边说边往杯子里倒酒。
赵未平心绪烦乱,别扭已极,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蒋玉雯的杯子里的酒已经溢了出来,但她还在往杯子里倒。
赵未平一把抓住蒋玉雯的手,说:“你别喝了,都多了。”
蒋玉雯并没有停止倒酒,也没有听赵未平说什么,而是仍然在问:“你真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赵未平无奈地说:“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一听这话,蒋玉雯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酒瓶礅到了桌子上,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赵未平一看,顿时懵了。
蒋玉雯表情凄婉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就往外走。
“喂——”赵未平想去抓蒋玉雯的手,不料蒋玉雯用力一甩,愤然离去。
赵未平一时呆愣在那里,不知任何是好。
今年的第一场雪悄悄地降临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儿,无声无息地从宇宙中骤降下来,好似从从容容,实为急不可待,好像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归宿,马不停蹄地奔向山川,奔向大地,奔向江河,转眼间覆盖了人们肉眼所能看到的一切,于是世界变得安静起来,大气起来,也纯洁起来。
钱似海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就在省委常委会讨论干部的时候,接到了又一批举报信,在这种情况下,省委决定暂时放弃钱似海。
现在,钱似海的新职务是市长助理,协助副市长闵月芬抓文教卫生工作。由于突发了脑血栓,在住了大半年的医院后才去赴任。但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太过劳累,需要经常休息保养,所以在单位工作的时间不是很多,即使这样,大家也一致公认钱似海同志的工作很到位,很尽职,就连闵月芬副市长也说,没想到老钱会这样。
钱似海表现得很淡定,看不出情绪上有什么变化。
省里的换届也结束了,老领导雷同出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钱似海给老领导打电话表示祝贺。雷同还是那样海纳百川,气象万千。只对钱似海说了一句话:“碰到一些困难不算什么。没有困难还要我们共产党员干什么?还是老人家那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
钱似海用力地点点头,说:“老领导,我记住了。”
这之后,就有人大胆预测:“老钱用不了多久还得起来,不信你们就看着。”
果然像大家预测的那样,李森没有在成田站住脚,他被调到另一个县出任县委书记一职,终于成就了当一把手的梦想。据说,李森一到任,为政风格陡变,颇有一些霹雳手段,权威森然,与从前判若两人。
朴天一没有接上李森的班,而是被调回市里,出任畜牧局局长。
接任李森的是俞任。为此,钱似海顿悟了不少。
司正炎递补为成田的县委副书记,也就是钱似海为赵未平预留的那个位置,当然这不是钱似海事先的设想和安排。据说钱似海听到对司正炎的这个安排后,先是摇头,后是苦笑,然后是沉默。
沈宝昌终于回了县里,但是没有接上俞任的班,而是被任命为县政府的县长助理,还兼任着临江的乡党委书记一职,继续在市委党校脱产学习。
有人对沈宝昌说,学习学习挺好,你还有步。虽然沈宝昌知道这说的不一定是真话,但他还是愿意听,学习的劲头很足。
赵未平仍然留住了原任,所不同的是在沈宝昌到市委党校学习的这段时间里临时主持乡党委的工作。
徐才现在虽然仍然是副科级的常务副乡长,但被县政府任命为代理乡长,主持乡政府的工作,虽然没有提到正科级,但位置毕竟不同了。于是有人说徐乡长还能进步,这不,没代理几天就变得越来越成熟了,不信你看,腰也直了,胸也挺了,说话办事也不像从前那样风风火火的了,而是慢条斯理的深沉起来。消息传到孙大壮的耳朵里,他先是一激灵,随后便龇牙咧嘴地手捂刀口说:“这是没好了。”也不知指的是啥。
柏晓晓对徐才的情况不是很满意,总觉得没有一步到位而心有不甘。可窦文章不这么看。他说有了今天这一步,才可能有明天那一步。柏晓晓心领神会,便笑容满面地点头不止,但窦文章并没有笑意,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盯着徐才道:“你要多留意。”徐才现在不太喜欢和他的这个舅丈人打交道,总觉得他不时咔吧咔吧的眼睛里满是阴险,但听了他这句话后心里却比较服气,觉着有点禅味,类似于“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之类的名人名言。
徐才现在属于和赵未平一起搭班子,因而走得挺近,经常对赵未平说的话就是“有事儿你就喊一嗓子,好使!”
徐才也偶尔去看望孙大壮,表现得似乎比从前还要周到恭敬。每一次见面,徐才总忘不了强调他那句“有事儿你就喊一嗓子,好使!”
孙大壮的病日渐好起来了,精神也基本从许志更逝世的悲痛中缓了过来,他现在不再常常叨念“瞎了兄弟那小岁数”了,而是总强调“还得干点什么,总这么呆着不是个事儿”。
“他哪是一个能呆住的人啊!”老伴儿看得出来,孙大壮感到了寂寞,赋闲的日子使得他不由得暗自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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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毕竟还是日子时间在一天一天地流逝,生活并没有因为搀杂了过多的人为因素而改变了寒来暑往昼夜轮回的流程,也无法断定还会发生些什么。
就在成田的人们开始适应新的生活节奏和新的环境的时候,又传来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有高层领导批示,责成省市县三级纪委组成联合调查组开赴成田,除了继续调查抗洪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以外,还要调查挪用专款、违规征地以及诬告等案件。据说,调查组已经到了县里,在县宾馆不断找人谈话,就连已经调任的钱似海和李森都已经被找过了。
这个消息,又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可以任意想象的空间。
于是,有一些人得意地笑了,而有一些人却寝食难安。倒是已经退休在家的林镇东比较清醒,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自言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来,尘埃尚未落定啊!”
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