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又要给老子上手铐？！

　　秦东方皱眉一愣。

　　前晚我刚因为打邹庭长的儿子，而被戴过黄铜表啊！

　　而且此刻连车站站长、铁路公安上的领导，也都闻讯赶来了。

　　在这个人均收入不足1000元的年头，“大衣哥”秦老板被查获了70万巨款，案情重大啊！

　　“别那么客气同志们！我又不是犯人，怎么能乱上手铐呢，其实我是……”

　　秦东方想亮出老公安岳父的名号。

　　但转念一想，不行！

　　一旦惊动薛红星。

　　他指定得阻挠自己，捣腾国库券的大买卖啊！

　　“我是国强外贸公司的副总，马上给薛总经理打电话，让他来证明一切好吧！”

　　“哦，你是薛国强手下的？”

　　多亏一个车站小领导认识薛总。

　　当即给他打电话……

　　把丫丫舅喊来了火车站警务厅，为妹夫作证明，当担保人。

　　薛国强又是解释，又是签字，颇费了一番周折。

　　才终于把秦东方连人带钱，从警务室保了出来。

　　“出师不利啊东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你冒险倒券的生意还是别弄了……”

　　“那不行，我等了好久的大商机，哪能遇到点小挫折就放弃！”

　　秦东方抬腕看了看表。

　　自己要乘坐的那趟火车，已经发走过了……

　　白浪费一张卧铺票！

　　“要不，我开车……送你去龙州？”薛国强神情忐忑道。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开车出差当然最省心。

　　但秦东方知道其中隐藏的危险。

　　“算了，有一段必经之路上，车匪路霸很猖狂，哥又不是没领略过……”

　　去年严打尚未结束的时候。

　　薛国强和朋友驾车北上办事，就曾被一群人在国道僻静路段设障碍，拦路抢劫了上万元财物……

　　若不是他报出了一个当地大客户的名号，薛总的奥迪车都保不住了！

　　对方人多势众，手握自制土枪，甚至敢与老警们对抗……

　　更有扮成出殡者的路霸男女大军，穿孝服，抬棺材，公然在公路上打劫。

　　说他们家亲属就是被人撞死的，肇事者跑了，过往司机必须留下买路钱，天王老子都不免单！

　　90年代再次掀起的新一轮严打，正是针对车匪路霸的。

　　所以秦老板宁愿吃苦受累，也不能开车拉着70万现金，去冒那个风险！

　　“呃，也是……”

　　薛国强听了面色微变，目露惧意。

　　显然又想起了他去年的可怕遭遇……

　　“给你钱哥，再去帮我订一张下午或晚上去龙州的票！然后回你的外贸公司，给兄弟开一份出差证明，就说我是国强外贸的业务精英，需要携几十万现金去给客户做交易……”

　　薛国强没接妹夫给的钱。

　　而是皱眉叹息着，转身按秦东方说的去办了……

　　80年代的出差证明很好用。

　　它等于是让单位或公司，为你提供了一种强有力的担保。

　　证明上盖有公章，还有相关领导的签字，并要留下单位联系电话，以便人家核查！

　　一个多小时后。

　　薛国强再次回到车站候车厅。

　　“都弄好了东方，这是下午3点半的车票！这是出差证明……”

　　“谢谢哥！你回家可别说这个小插曲啊，免得让薛沁担心。”

　　秦东方含笑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让他先回去了。

　　下午3：35分。

　　肩扛手拎着行李上火车时。

　　秦东方不慎把破旧的军绿色大衣，刮出一道长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这下不用再刻意打扮，秦老板就显得更落魄了！

　　“呜——”

　　“哐当当，哐当当……”

　　一列长长的绿皮火车，载着秦东方和熙攘乘客们徐徐开动，一路向北！

　　秦老板站在卧铺车厢过道中，吃力抓起了40多公斤重的破麻袋。

　　累得吭哧吭哧，想把70万巨款举高高，放到行李架上去……

　　“我来帮你伙计！哎哟啥东西恁重啊！”

　　一个烫着头的热心男乘客，给秦东方搭了把手，说着中原味儿十足的普通话。

　　“谢谢兄弟！都是旧书和连环画，捣腾到北方卖点小钱……”

　　秦东方略显警惕瞅瞅人家，点头致谢道。

　　20多岁的烫发头和自己一样，穿衣打扮挺贫民的，不知他为何也舍得坐卧铺……

　　“喂喂！那俩农村的！”

　　一个30多岁的西装毛衣男，从旁边中铺上探出脑袋，皱眉喊秦东方和烫发头。

　　“小心我的名牌皮箱啊，别被你们脏兮兮的破麻袋压着了！花百十块买的呢！”

　　秦东方听了眉头微皱。

　　俺麻袋里装着70万现金，也没你这个城市人骄傲。

　　仰头一看行李架。

　　秦老板不由哑然失笑！

　　西装男人的棕色新皮箱，居然是“真牛”牌。

　　乍一看挺高端大气上档次，但略有瑕疵。

　　这肯定是“香港皮革厂”出品的，被国强外贸公司的员工们，甩卖出去的打折货……

　　还给我吹百十块钱买的？

　　这皮箱最多20元！

　　“要不这样大哥，把你的豪华皮箱压我麻袋上面吧，行李架的空太小了。”

　　秦东方含笑转头，和30多岁的西装老板商量道。

　　对方撇嘴翻了一眼，衣服又破又脏的秦东方，神情鄙夷而不爽：

　　“最讨厌和你们这些人坐一个车厢了！给，把报纸铺上，别弄脏了我的新皮箱！”

　　“呃……好吧。”

　　秦东方皱眉接过来，西装男递给的两张旧报纸。

　　心中暗骂这货太能装了……

　　比秦东方年龄稍大的热心烫发头，则小心取下那老板的皮箱，协助秦东方把大麻袋横放到了行李架上。

　　又在麻袋上铺开一层报纸，把人家的真牛牌皮箱，四平八稳摞好了。

　　“谢谢兄弟！您这是要去哪啊？”

　　秦东方脱掉身上的军大衣，扔到自己的下铺床位上，给烫发头让了一支烟，微笑问道。

　　二十五六岁的烫发头，和秦东方坐到了车窗边的小休息凳上。

　　“回周家口，在江南市混不下去了！呵呵……”

　　烫发头从兜里掏出他的煤油打火机，点燃两人手上的香烟，转头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景物，笑容苦涩道。

　　80年代的火车上，是允许抽烟喝酒烫头的。

　　“哟，平原省周家口地区的人啊？”

　　秦东方一听来了精神，俩人用乡音聊的火热。

　　周家口市，和秦东方家乡所在的夏州市交界，俩人是正经老乡嘞！

　　而且功夫保镖霍云龙的师弟——大胡子冯彪，以及济仁堂的药师林抗美，也都是周家口市大康县人。

　　见秦东方和烫发头聊的很亲热。

　　躺在隔壁中铺上的西装小老板，向他对面的美少女乘客鄙夷嘟囔道：

　　“现在坐卧铺的门槛这么低了吗？俩脏兮兮的农民工，都挤上来了……”

　　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转头翻了西装男一眼，没接话。

　　烫发头哥们听到这句嘲讽，忍不住对秦东方皱眉吐槽：

　　“要不是兄弟我在江南混落魄了，一个百十块钱的皮箱算啥嘛，看把他高傲的！”

　　烫头兄名叫石磊，今年25岁。

　　秦东方和他一路用家乡话低声聊下来，才发现这哥们直率坦诚。

　　个人经历也挺了不起！

　　首先小哥哥烫头不是为了赶时髦。

　　而是因为石磊太聪明绝顶，头发变得越来越稀疏，才烫起来显得蓬松稠密一些。

　　18岁那年，家境贫寒又没怎么念过书的石哥，怀揣5毛钱资产，偷偷爬运货的火车南下谋生……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哪儿。

　　反正只要能逃离贫困的家乡，去到相对发达的南方城市就好！

　　结果那一列运煤炭的火车，因为大雨塌方停靠在了江南站，久久不再发动。

　　早已经把自己搞成了非洲人的石磊，就随缘决定：以后在这地儿混吧！

　　从此扎根陌生的江南市。

　　为了每月挣几十块钱，石磊给公家当过掏粪男孩。

　　也曾进电子开关厂出苦力，落下了两个指头的残疾。

　　西山挖过煤，东山见过鬼，钱塘江里喝过水……

　　最后他终于凭借开废品收购站，3年多时间赚了好几万块钱，摇身一变成为土豪！

　　但去年石磊出了点意外，变落魄了……

　　秦东方听着听着。

　　就与石老板有了一种，男人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

　　因为当年的自己，也有过类似的苦难经历啊！

　　而且秦东方要比石磊，流的血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