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云阳村。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像海浪般一潮接着一潮高……

　　不时有烟花绽放在小山村的夜空中，照亮秦东方家漆黑的院落。

　　挂着一幅老领导像的堂屋里。

　　程玉芝小心翼翼捧着儿子的大哥大，正在接听闺女秦芳一家，从京城打来的拜年电话。

　　“你说啥妮儿？娘听不见声了啊……”

　　老太太对着“大黑砖”皱眉喊道。

　　虽然云阳离移动通讯基站不算太遥远，但这年头农村的信号覆盖弱，大哥大能侥幸打通一次就不错了！

　　程玉芝刚从开着免提的电话中，隐约听明白大女儿秦芳的一句话，信号又断了……

　　“来娘，到院儿里打试试！”

　　秦老板伸手要过来移动电话，又带家人们出了堂屋。

　　在院子里伸手举高高，边走边喊：“喂？喂！”

　　通话还是时断时续，根本听不清姐姐说的啥……

　　“去后院用座机给他们打回去吧，我有李长茂给家里留的号码！”小橘提议道。

　　秦东方尴尬摊手：“好吧，我的豪华黑砖头，在农村基本就是个摆设！”

　　一家人又来到小胡同北头的老宅旁边。

　　小橘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云阳香辣豆瓣厂的大门。

　　带一家老小穿过宽敞整洁的厂区，进入她简陋的办公室。

　　一个烂着小窟窿眼的破书桌，就是小橘的“厂长办公台”了。

　　上面放着一部还很新的红色电话机，当然还是古典手摇式的。

　　此刻铃声已经响不停！

　　是身在京城的歌星姐夫李长茂，见秦东方的大哥大信号太差，又打通了这部云阳村唯一的电话……

　　小橘接听后，让母亲给远在京城的姐姐他们说话。

　　“喂喂，我是恁娘！”

　　程玉芝双手抓紧听筒，扯着嗓子大吼了起来。

　　听上去像是在骂人……

　　老太太心里觉着，云阳村离京城千把地嘞，不高声喊话，俺大闺女秦芳肯定听不清啊！

　　“别那么大声音娘，人家能听到，你再把俺姐吓住了吧！”小橘哭笑不得提醒她。

　　“……姥娘，我给您隔着空气磕头拜年了啊！”

　　电话中传出一个小男孩惊喜的声音，这是7岁的狗蛋儿。

　　“还有俺二舅，俺妗子，俺小姨！大城市虽然繁华嘞很，可我还是光想恁几个啊……”

　　小狗蛋儿懂事又重感情，他在电话里的声音都哽咽了。

　　“娘！东方……”

　　这是28岁的李长茂同志，除夕团圆酒喝的他舌头都有点大了。

　　“我春节演出太忙，回不去咱家乡了啊！留小芳他们在京城过个年，团聚团聚……”

　　在电话里说完这句话，李长茂那边又发出砰砰的轻响……

　　说他们远程给岳母磕头拜年了！

　　但站在母亲旁边支着耳朵听的秦东方，却觉得这声音有诈。

　　“你这个囚歌老王子，一进帝都还学狡猾了啊？”

　　秦东方对着电话皱眉沉声道。

　　“你不是在拍床就是在拍桌子！敢对老人没诚意，欠收拾了，重来！”

　　“啊东方？这隔着千把里地……老太太又看不见，你还让哥真磕头啊？”

　　已经喝得晕乎乎的李长茂，刚在电话那头抗议了下。

　　他身边的狗蛋狗剩和美凤，就乱糟糟喊起来……

　　“当然是真的呀！我们都在地上给姥爷姥姥跪着嘞，回家再补收压岁钱！”

　　“快来磕头爸！哎呀你跪错方向了，咱家乡在京城南边……”

　　丫丫则踮脚趴在书桌前，对着奶奶手里的电话脆声喊：

　　“狗剩哥哥，俺有4块压岁钱儿啦！全是新拖拉机！！”

　　说话间还拍拍她鼓鼓的罩衣肚，满脸兴奋和自豪。

　　丫丫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这笔巨款能花多少天，都该买啥，都让谁分享了……

　　“嘭嘭嘭……”

　　电话里隐约传来一串闷响。

　　估计这次李歌星一家大小，是真在隔空给程玉芝磕头拜年了……

　　“哎哟别！别！这几个孩子弄的……姥娘咋感觉有点瘆人啊！”

　　程玉芝对着电话机惊慌摆手，好像人家在和她打视频似的。

　　“没正事儿就这吧长茂，别浪费你们的长途费了！好好和俺芳儿吃个年夜饭！”程玉芝面色微红催促道。

　　“那你们先回前院吃饭看春晚吧娘，我再和李大歌星说几句话！”

　　秦东方微笑伸手，把家中女士们请走了。

　　自己独坐在破书桌前的椅子上，拿着听筒和姐夫私聊……

　　“听我姐说你都上华夏春晚了？可以啊老李！”

　　“是咱省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啊东方！前段儿他们邀请我回龙州录制个节目，说今晚上播放……你姐不懂，她刚才没说清。”

　　“哦，那也挺棒的，加油吧！”秦东方欣慰点头。

　　接着又给自己培养出来的“囚歌老王子”，在电话中鼓了一番劲儿……

　　却不料。

　　李长茂忽然借着几分酒劲，在电话中向孩儿他舅诉起了苦。

　　“当歌手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东方！你把我卖到的这家宝丽晶唱片公司，太他娘黑了！”

　　秦东方：“……什么叫卖！”

　　“就是卖，公司都这么直说了，东方你别骗俺了！你当初收人家那8万块里面，有你自己创作几首囚歌的词曲版权费，但也有俺的3年签约金……”

　　“这都知道了啊？那老李顶多也就值个几千块钱儿！我把这笔钱给你们加倍带回来了，但俺姐没在家乡嘛，暂时没法交给她。”

　　身在京城的李长茂嗯嗯两声，又拖着哭腔，在电话里骂骂咧咧！

　　“都因为这家唱片公司太他奶奶黑了，拿老子当生产队的驴使！成天让我录歌、巡演、参加各种节目，一刻也不让停歇！大过年的才给放一天假，根本不够回咱家乡的啊，我也只能和小芳、孩子们在京城宾馆团聚一下了。”

　　“而且宝丽晶每月给俺的全部报酬，也就几百块钱！他们却用你的词曲，和我的歌声，赚了很多巨款！要知道咱那张《悔恨金曲》专辑，都卖火几个月了啊！”

　　囚歌王子忍不住抱怨秦东方。

　　说他当初就不该替自己，与宝丽晶签下那份3年“卖身契”，把姐夫便宜处理给京城的黑唱片公司来……

　　“哥后悔了东方，现在我真不想做这个……连囫囵觉都睡不成的破歌星了！俺想回家继续种地当农民，过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小老百姓生活！”

　　听得出李长茂同志压力挺大，在繁华京城生活的并不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