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云阳村午后。

　　晶莹雪花纷纷扬扬，随着寒风飘落在房舍、树梢、麦秸垛上……

　　秦东方家院外西南角，有一个高高的大麦秸垛，顶层盖着塑料布。

　　8岁老叮当带着他的小伙伴，正窝在麦秸洞里，用破旧书本叠纸飞机和四角牌。

　　身边的盆友一说话，他就急忙竖起食指：“嘘，别吭气！”

　　刚才叮当和几个孩子，在村里比赛谁放鞭炮放的酷，还加了个赌注，结果一不小心惹了祸！

　　他们把鞭炮插进牛屎堆里，点燃引线就跑……

　　谁身上如果落一点牛粪，就得输给大家四角牌！

　　乡野孩子身手灵敏，最后没一个人输。

　　倒是经过路边的罗木匠和刁妇祁二英中了招，被崩得满脸满身都是牛屎花花……

　　当场有几个孩子落网，被老罗和祁二英揪住耳朵，找家长去了！

　　叮当和他的小马仔闪得快，才没有被捕。

　　但此刻。

　　秦东方的大嫂祁二英，已经骂骂咧咧找了过来！

　　“我靠恁……”

　　老祁正要沿东西村道叫骂着，来这边寻找最后那俩小凶手，却发现小叔子秦混混回来了，立马脚步一滞闭住嘴。

　　“哟，俺大嫂这身过年衣裳不一般，牛粪点缀，牛气冲天！”

　　秦东方刚走出自家院门口，就对南边村道上的祁二英同志微笑着，朗声点起了赞。

　　在不远处围观红旗车，以及杀年猪的乡亲们：“……”

　　“你……他小叔啥时候回来嘞呀？”

　　老祁怨恨瞪了秦东方一眼，硬着头皮打招呼。

　　“刚到家，想我们一家三口没呀嫂子？”

　　秦东方灿烂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站在碎银般的雪花中，亲切挥手问。

　　“啊……想！想……”

　　祁二英面色暗红咬牙道，旋即转身就走。

　　心说我想你大爷个头！

　　坏东西……

　　但现在的祁二英比以前乖多了。

　　她不再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人见人厌！

　　因为窝囊大哥秦东明，已经跟着弟弟学会了打媳妇。

　　近几个月来，他一受到媳妇压迫就奋力反抗，把老祁收拾得嗷嗷叫……

　　不打不行啊。

　　东方让二勇收自家黄皮子的时候，又会降价的！

　　但要是在老祁犯混骂娘的时候，像个爷们一样狠揍她，卖黄皮子则会涨价！

　　有时秦东明打完老婆，也会于心不忍。

　　就用私房钱买来热乎乎的水煎包、炸糖糕、酥麻花啥的，搂着她哄劝：

　　“打是亲骂是爱嘛，来二英，吃点贵东西补补！”

　　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甚至适当向媳妇上交点儿，他从二勇手上赚来的私房钱……

　　秦东明把这个小伎俩运用的挺好。

　　连祁二英自己都想不通，老娘我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向这个多了些男子汉气概的货臣服了？

　　老祁从此和秦东明调换了位置，家中霸主地位不保。

　　“咦？东方老板咋又穿回破衣裳了，刚才你那身西装皮鞋多精神啊！”

　　“大胆儿孙子这是混拽了，怕咱云阳的穷乡亲找他借钱吧，狡猾狡猾滴！”

　　“……”

　　负责杀猪的大春叔，和裹着小脚的老观众胜利奶奶等人，转头笑呵呵调侃秦东方。

　　“人家东方兄弟长的齐整，穿破衣烂衫都好看！”怀着龙凤胎的宗亲小嫂子，骄傲捂着她隆起的肚肚点评道。

　　“正解啊美女嫂子！其实我不穿衣服的模样更帅……”

　　秦老板皮话刚出口，就被小嫂子和自己老娘红着脸走过来，照身上乱拧！

　　看见七旬胜利奶奶，大过年的还是身穿补丁破衣服，牙豁了也不舍得镶，秦东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

　　这个曾严正抗议自己捉“黄大仙”赚钱的老太太，其实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待咱不薄啊！

　　我人生中尝到的第一口点心，还是胜利奶奶的晚辈亲戚孝敬给她，老太太又分享给俺的呢……

　　而且几个月前。

　　当洋专家和乡干部去西岭山探墓，对村里的老祖坟构成威胁时，胜利奶奶和二爷他们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几个破衣烂衫的老头老太太，毅然带领村里的晚辈们，与乡上和洋人据理抗争……

　　想到这些，秦东方转身回到家，随手拿出一个黑色提兜。

　　又来到胜利奶奶跟前，笑咪咪道：

　　“要过大年了老太太，孙子孝敬您点零花钱，买件花裙子，弄点好吃的吧！”

　　“啊？你个小坏东西……”

　　胜利奶奶皱眉撇嘴。

　　却见秦东方从提包里取出两大沓钱。

　　全是面值一元的“红拖拉机”，共计200块，强塞到了七旬老太太手上！

　　这是薛沁为了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专门在江南银行换的喜庆红钞票。

　　“使不得啊小东方！你家破房子都没有翻新呢，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

　　“拿着奶奶！不然我放狗咬你！”

　　众人：“……”

　　秦老板家都没有养狗好吧！

　　胜利奶奶感动的眼圈通红，浊泪溢出了眼角……

　　秦东方又招手喊过来小橘。

　　站在院门外，郑重交待妹妹一件事：

　　“把这兜钱给你嫂子放回去，我刚才拎错包了。西屋还有个黑提兜，里面装着一些新大团结，你带个伴儿去给村里老人发发福利吧！60岁以上的每位200块钱，算是咱晚辈们孝敬老年人的过节费。”

　　前一世秦董事长也没少干这事，都习以为常了。

　　“昂？……中啊哥。”

　　小橘惊愕接过提兜。

　　身姿娉婷的回西屋，换回另一包大团结。

　　同时在心中嘀咕着小哥。

　　俺家的名牌二流子，这是赚到大钱要做慈善了？

　　东方本质上还是个好同志！

　　“我的天，秦老板的钱都成提兜装吗？这是真发大财了啊！”

　　“再有钱也没忘本，大胆儿侄子好样的。”

　　“嗯，有情有义！活该俺东方弟发财……”

　　在杀猪锅边磨刀霍霍的秦大春，以及围观群众小嫂子等人，目露震惊说着，由衷地为秦老板竖起了大拇指。

　　2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许多农民家庭辛劳忙碌一年，都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钱！

　　老娘程玉芝在一旁看的皱眉撇嘴，毫不掩饰她的心疼和不舍。

　　你小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哪能这么大手大脚……

　　秦东方从江南寄给母亲那两万块，她都替儿子存到了银行里，一直没舍得动呢。

　　看出了老娘的“小气”，秦东方就含笑解释了一句：

　　“现在随着咱云阳村的豆瓣厂、拖把厂、布兜和手套厂的不断扩大，家家都有男女劳力可以进厂拿工资，或者带些碎布料回家赚钱了！但老头老太太们岁数大了啊，他们已经拧不动拖把啥的，年轻人得多照顾着。”

　　继而又吩咐小橘：“先给咱家程老太太发200，别让她撇嘴嫉妒！”

　　61岁的母亲程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