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奥,这名称来自于周远对小丑鱼尼莫那种不屈服的精神的崇敬,而小尼奥芭蕾舞学校,又是一片栽种梦想之花的花圃。周远采摘不到她所渴望的、生长在事业巅峰的鲜花,便将自己对芭蕾的理解与技艺化作一级级台阶,指引她的学生们向那座高山的顶峰攀登,当他们摘取到鲜花时,她就会感受到成功的喜悦。
17名从大宁镇一个小小的培训学校走向国际大舞台的学生,令周远享受到了十七次成功的喜悦。
但周远仍有着深深的遗憾,在她的学生名录里,最终能成为专业芭蕾舞演员的人应该有十八位,秦山,就是她认定的第十八位。当年她可是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说服老秦,让他真正认识到儿子身上的舞蹈潜力,不要因为偏见就埋没了孩子的才华。
可惜啊,秦山终究没能从苏河边小小的村庄走出去,去摘取她一生渴望的那朵鲜花。
不等傅闻青再多说,秦山怯怯地问:“拉斯卡拉城市友谊表演赛,是什么啊?”
傅闻青因忧伤而黯淡的脸庞骤然一亮,微微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秦山,你这么问我,不会是有兴趣了吧?”
周远无神的双眼也顿时焕发出了神采。
秦山自责一笑说:“您二位通过我哥哥嫂子找到我,说白了就是为那场表演赛,想找一名能扮演齐格弗里德王子的男演员对吗?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了你们,用那样糟糕的态度对待你们,我真该死!”
傅闻青急忙止住他:“喂,这样说就言重了。换位思考,假如我处在你的位置,说不定还没你这么坚强呢,所以我完全理解你,也不怪你,我妈妈也是。”
周远轻轻点了点头。
傅闻青又说:“用这种方式来和你谈这事,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用妈妈的名义加你微信,过了半个月才和你联系上,但和我通话的是你大哥。大江哥简单介绍了一下你目前的情况,我们知道虽然当年你只学了两年多就离开了小尼奥,可一直到上大学前,你也没放弃芭蕾舞的练习,并且学习类书籍也买了一大堆,所以你扎实的基本功一定还在,多练练就能重新上正轨。只是,他告诉我,这次的阻碍已不再是你父亲,而是你自己,如果不能帮你重拾对生活的信心,芭蕾舞或许就真的永远与你无缘了。”
“对生活的信心~”一股强烈的酸楚感泛上喉咙,又沿着鼻腔冲进头脑,秦山险些站不住而跌倒。
他还可能踩着芭蕾舞的舞步冲出黑暗,走向光明吗?假如光明只是一团发光的雾气,他冲过去又有什么意义?恐怕还不如留在黑暗中自怨自艾的好。
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向这边走来,应该是秦江。
“呦,不知不觉你们都聊这么久了呢!怎么样?小山你回想起在小尼奥学跳舞时的那些事了吗?”秦江爽朗地大声问,小花园里几乎凝滞的空气瞬间就因他而流动了起来。
傅闻青还没正式向秦山发出邀请,秦山也还没答应那母女二人什么,但是秦山明显和进花园之前不一样了,此时他的背脊是挺直的,突显了一米八大个头的身材优势。
秦江的眼眶有点湿润,自从弟弟从昏迷中醒来后,大部分时间就蜷缩在**,活像一只大虾,他几乎忘了这小子是个威风凛凛的大个头呢。
秦山转身向着他哥,动作也不再是萎靡不振的了,那干脆的一下转身,令秦江恍惚地以为他没有失明,明天天亮就会和秦威武一样,拿起书包去上学。
秦江知道小花园的谈话定然充斥着悲伤的情绪,他不敢把自己也陷进去,高兴地拍拍秦山的肩,又去看周老师。
周远如无骨一般瘫在轮椅里,嘴角挂着口水,傅闻青时不时就会拿纸巾给她擦擦。
尽管她看上去有些累,精神状态却还和来时一样好,似乎有什么高兴事儿一直让她很振奋。
于是秦江不再执着于花园谈话的结果,主动推起轮椅,边走边说:“都快八点了,周老师肯定饿了,咱们赶紧回房间吃东西吧,大家都等着呢。”
他是故意将秦山留给傅闻青,让那两个年轻人有机会多聊几句。
傅闻青扶秦山进包房。但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就想起了什么,先低头在斜背的帆布包里掏一阵,掏出来一封设计精美、硬壳三折页的邀请函,然后塞进了秦山手里。
她说:“这是拉斯卡拉芭蕾舞城市友谊表演赛的燕京赛区邀请函,初轮筛选在今年十月,正式比赛在明年七月。就算初试选上了,明年三月也还有一次中期大考,会从三对主演中挑出最终参赛的一对。希望那会是我和你吧。”
“啊?这表演赛,还要经过好几轮竞争啊?”秦山又很吃惊,他还以为那只是一场表演,报了名就能去米兰登台呢。
傅闻青笑道:“你这个五好学生超级学霸,恐怕以前除了好好学习其他事都不怎么理吧?任何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没有人无偿给予,这场友谊赛也一样啊。谁都想代表国家出赛,谁都想拥有在国际上展示自己舞蹈才能的机会。可比赛只有一场,舞台只有一个,能登台的舞者也只有一对。要想争取到那个唯一,该怎么做,你肯定能想明白。我可得提醒你,离初选报名截止日期还仅剩一周。今晚你就好好考虑吧,不管参不参加都得在明天晚上之前给我个答复。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的,只要将来你不怪罪自己就行。”
说完,她不容秦山再提任何疑问,牵着他就跟着秦江进了包房。
长久以来,无论是大哥大嫂还是秦威武,又或者是家里别的亲戚,见了秦山要不轻言细语像哄孩子,要不就是腔调里带着悲声,他本来就哀伤的心灵被那些人的同情围困,以至总有个声音在不停提醒他:你是瞎子,你就是个可怜的瞎子!
今晚与傅闻青相见,她居然表现得与那些人完全不同,与他说话的语气就和在学校上课时,他和同学交谈没有区别。她似乎完全没将他当残疾人看待,所以他本能地觉得,他和她之间是平等的,不存在任何弱者与强者的从属关系。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唯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也把自己当成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