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小山，我老琢磨着，这舞台设计有哪儿不对。比如第一幕开场，那可是几个最重要的场景之一，是幕启的部分，可气氛烘托显得不足。扮演别诺的卫翔在表演情绪上是饱满的，但与他交谈的好朋友数量还得增加，就算我们不能按照正规舞台的要求提供出那十二个挚友，仅仅三个人凑一起，也还是太单薄了一点。人数不够，舞台再热烈也感觉有些空**吧。”

　　在食堂吃完晚饭，秦山和傅闻青一起送周远回房间。

　　吃饭时周远一声不吭，听话地让傅闻青一口一口喂，并且回房的路上也还在想心思，一句话也没有。然而一进房间，她就忍不住把想法说了出来。

　　自从来了亮星星艺术学校，秦山与傅闻青相处的时间反而变少了，如果不是在课堂上，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眼盲已不再是他观察世界的障碍，凭借除视力之外的感官，特别是时刻认真地用心感受，他早就能轻易辨别出身周发生的事情，以及与他相处的人正带着怎样的情绪。

　　刚到学校时，听见傅闻青哭泣，秦山当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从此他再也不轻易提“时间”二字，就只专心配合着周远的教学，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除此之外，他也不再刻意与傅闻青黏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他都主动让傅闻青与母亲相处，如果没人要求他留下，通常他就会悄悄自己离开。

　　不过这一次，很清楚，周远叫的是“小青小山”，秦山没好意思立即就走，站着等傅闻青发表意见。

　　傅闻青对待周远，不是向来有问必答的吗？反应时间从来没慢过两秒，然而现在，她为什么沉默着不说话？

　　气氛有点凝固，秦山只好开口谈自己的看法：“我们只有32个伴舞小演员，说形象一点，是一个萝卜几个坑，要想烘托正式演出时那种热烈的舞会气氛，实在是有些困难。我的建议是，如果不想让观众感觉出我们在人员上的不足，最好多增加一些舞台布景，比如房屋与植物，这样能合理地缩小舞台面积，人就不显得那么少了。”

　　“嗯，小山这提议不错。闻青，你的看法呢？再过几天，就要挑选参加初赛的幕次了，这很重要，咱们现在就得开始商量。”周远尚未察觉傅闻青心情不好，压根就不愿意谈人员数量上的问题，但秦山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还是没回答，周远不太满意，疲惫地闭上眼，靠着轮椅的扶手休息。

　　秦山偷偷拽傅闻青一下，对着她的耳朵说：“你妈妈问你话呢，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又等了片刻，傅闻青终于肯说话了，“妈，其实咱们还有多余的人员，就是没用上。”

　　“啊？”

　　秦山听得一惊，周远也睁开了眼睛。

　　“小青，你这话是啥意思？我们每天上课之前，不都有点名签到的吗？还有谁没来呀？”周远不解地问。

　　傅闻青摇摇头说：“妈，我指得不是礼堂内的学生，而是在礼堂外，连进去旁听也不行的人。我是说赵洛洛。”

　　“哦，那个孩子呀。”周远明白了，但语气随意，似乎并没有把洛洛转班当成多大一件事。

　　傅闻青心里更不舒服了，难得的，对周远吊高了音调：“那个孩子怎么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我们中间的一份子，并且她是陶校长最早向您提起的孩子，那时您是怎么和我说的？无论如何也要圆那孩子的芭蕾梦，只要等来了机会，哪怕是由我们出资给她买机票，也要让她去拉斯卡拉歌剧院看一看。可现在呢？您就连学校小礼堂也禁止她进入了，原因就是礼堂建在小山坡上，给她搬轮椅麻烦。”

　　说到这儿，傅闻青的手在周远的轮椅上轻轻抚过。

　　这么长时间一语不发，竟是为了洛洛？周远和秦山都听懂了傅闻青的意思，她是在为那个小丫头打抱不平呢。

　　班上有个高位截瘫患儿，名叫洛洛，她特别喜欢学习芭蕾舞，就算不能跳也在一边旁听，迄今为止没落下过一节课，这事秦山早有耳闻，但不清楚自从进了小礼堂后，洛洛就没来上课了。他那不是看不见吗。

　　听傅闻青话里的意思，不让洛洛来礼堂上课，是周远的决定？原因是嫌弃那小女孩坐轮椅，出入礼堂不方便？

　　哪怕异常艰难，周远还是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小青，有些事，你不明白，因为你现在还年轻。”

　　“怎么又是这样的话？妈妈，为洛洛圆她的芭蕾舞梦，和我年不年轻有关系吗？似乎和我这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吧？我觉得您这样将她排除出去，有些残忍。您知道今天下课后我在礼堂外遇见她和曹琼英，她们母女俩看上去有多可怜吗？”

　　“嘁~你这个孩子，怎么见着啥都说可怜？你要是遇见任何事都这样感性，迟早得害了人家。”

　　“妈！”这下傅闻青可是气极了。从妈妈的口气里不仅听不出一点同情心，还轻描淡写地就否定了她的同情心，凭什么？妈妈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傅闻青的斗志被周远的态度激发出来，似乎今天她要为洛洛争取舞台上的一席之地，心意已定，母女之间的一场战争，不可避免了。

　　“小青，你别激动啊，有话好好和周老师说吧。”自打认识这对母女，秦山还从未见她们发生过争执，可一旦闹起意见，两个人竟是各不相让，都显露出了固执的个性，假如不明说，谁又看得出傅闻青并非周远亲生？

　　傅闻青一把甩开秦山，只冲着周远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以及追求理想的权力，这是经过了无数人用自己的不幸遭遇证明的真理，妈妈您不同样也是如此吗？一直以来，你的主张都是认准目标就要坚定的走下去，轻易不说放弃，可您凭什么要用自己手上的权力逼迫别人放弃？您为什么要让一个还没满八岁的孩子，尝到被排斥出她所热爱的群体的滋味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