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丽红不止想帮周远的忙,还是非常想帮,却觉得使不上力,要真找那些孩子上场,只可能把事情搞砸。
《天鹅湖》是芭蕾舞发展历史上最为经典的剧目,于1877年在莫斯科大剧院首演,之后在不同国家改版过许多次,如今大多数剧院表演的版本,基本上都属于是1967年,在美国芝加哥城市歌剧院的复演,总共有四幕。
这一芭蕾舞剧的故事情节哀婉曲折,既有气势恢宏的盛大场景,也有幽蓝的湖面上,天鹅女王与王子翩然起舞的二人世界,所以在演员人数上的要求是一百不嫌多,三十人最少。
亮星星芭蕾舞班里的孩子,加上只能坐轮椅的洛洛,共三十三人,数量上是勉强合格的。
周远努力想打消陶丽红的顾虑,问她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本职工作是做什么的吧?”
陶丽红迟疑地笑道:“那怎么会?你是宁市最优秀的芭蕾舞培训老师呀。”
周远能听出在那个回答里,陶丽红刻意隐去了“曾经”二字。
周远说:“没错,过去我能培养出一批跳芭蕾的尖子生,如今虽然老了,还坐进了轮椅,也照样能重操老本行。陶校长,你要是信得过我,咱们就试一试怎么样?只要你的学生基本功有了,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就能让他们完整地演出四幕《天鹅湖》。”
“啊?老周,你,你这也太厉害了吧!”陶丽红的赞叹绝非随口一说,而是发自于内心。
人之常情,连她也很难相信周远夸下海口后真的就能实际践行,毕竟对于进入渐冻症发展期的病人来说,想要坐在轮椅上指挥一批残疾小演员跳完整的《天鹅湖》,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可是,周远的决心实在是太大了,陶丽红怎么也不忍心一口回绝她。
“或许……”,陶丽红说不出口,那个念头就只和着眼泪在心里打转,或许周远剩下的人生时光已经不多了,这时她的每一个愿望都弥足珍贵,都能成为爱着她的人未来的回忆,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
“好吧。”极其艰难的,陶丽红举着电话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说说你打算怎么给我这些孩子上课。如果可行的话,我就开始为你做准备。”
“陶,陶校长,您这是,答应我啦?”周远万分欣喜,一阵头晕袭来,她险些失去知觉。以为难度太高,很可能成不了的事,就这样解决了?在陶丽红说出一声“好吧“之后。
周远激动得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唯一记得的就是不停说“谢谢”。
陶丽红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情,也为她都病成这样了,还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追求一生的理想而感动,只恨自己现在不在她跟前,隔着电话同样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
“老周,不用感谢我啊,谢谢你自己吧。没有你的坚持,今天我哪能做出这样重要的决定?说不定等再过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参加过这一活动的孩子,还会记起得起来咱们呢。不管结果如何,也希望能给他们未来的人生起到激励作用吧。没有人的人生应该残缺不全,也没有人的理想应该被埋没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周远不说谢谢了,仔细将最近构思的计划说给陶校长听:“虽然我行动不便,从大宁镇去你的亮星星学校,还是可以的,要我女儿开车送我就行。我打算在你的学校里住上一段时间,每天教孩子们跳舞,直到他们学会。”
陶丽红问:“那舞剧的主角呢?分开训练,秦山眼睛又看不见,这样再集训时会不会配不上节奏和舞步?”
周远:“这当然是个问题。不过没关系,离十月份还剩三个月,只要计划不给打乱,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分训后进行合练。暂定八月份下旬吧,到时候,我看看他俩能不能也去你学校,甚至是在市里找家剧院租用舞台,帮他们确定各人的走位。”
“嗯,这计划听起来不错,那就这么定吧。老周,我这三十三个孩子能不能在芭蕾舞的造诣上上一个新台阶,就全靠你了。”
陶丽红说完收了线。周远一直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音,许久也舍不得放下手机。
她的一生,失败的次数太多,但无论如何,也有过那么几次小成功。她始终记得成功时内心的滋味,那是酸甜苦辣杂糅在一起的感觉,而此时此刻,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她很高兴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还能品尝到那久违的成就感。
*
听妈妈说完她的全盘计划,傅闻青几乎和陶丽红产生了一样的心情。
她不太相信用残疾人舞团做配合能通过初试,不管怎么说,比赛也是现实的、甚至是残酷的,众多舞者当仁不让,其中不乏圈内的知名演员参加,前往米兰的珍贵机会,又怎么会轮到一批身体有缺陷的人?
傅闻青闷头沉思很久,忽然如溺水的人将头钻出水面,重重地吸入一口空气,活了回来。
那一下,困扰她的茫然被一个想法撞得四散而逃,她想:“这个竞赛,我为什么一定要争输赢?就算那张机票不属于我又如何?至少这参赛过程,可能会帮到秦山在内的许多人,就这一层意义而言,是输是赢还重要吗?”
墙上挂的时钟已走过11点,周远真得去休息了。
傅闻青将两手放在她萎缩的大腿上,认真说道:“妈妈,既然你已经和陶校长商量好了,咱们当然得开始行动了。明天我就帮你收拾行李,送你去市里的亮星星残疾人艺术学校,让钱阿姨跟着照顾你的起居。我有个建议,咱们每天训练时都开视频,我和秦山的训练过程你能看见,你对孩子们的培训我们也能知道,这样等到集训时,困难可能会少很多。”
“哦,这样可就真的太好啦!”周远非常赞成女儿的建议,很想笑,可是她支撑到现在,实在是太疲倦了,就只眨眨眼,让泛上眼底的泪水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