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家里挺热闹,午饭时间过了不久,楼下就开始闹哄哄的,听得出来了不少人。并且哪怕房门关着,秦山也能闻到各种菜肴的香气,估计嫂子此时是在厨房里大忙特忙,准备着款待客人。
可是,大哥大嫂为什么要在今天请客?
秦山摸着手机算算日子,明白了,父亲离开他们,已经整整四十九天了。
赵月忙不过来,中午给秦山下了一碗西红柿蛋面送来,他吃完后,到现在碗筷也还没收走。秦山不想见到来家里的那些人,但嫂子忙成那样,威武又还没回来,没人帮忙,他只好琢磨着自己把碗拿去卫生间洗干净,再放在角落里,一会儿自然有人收走。
他不能任由自己变成家人的累赘,他只想让大家觉得,他仍然是个有用的人。或许这样,哥哥就不会把他送去盲人按摩馆了呢?
秦山摸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面碗和托盘,下床拿起它们,摸索着走向房门。
这是有多久没锻炼过身体了?他的臂力,似乎连一只面碗的重量也承不起了,加上还有个托盘碍事儿,以至还没走到门口,就给不知什么东西绊一下,他身体一颤,面碗也飞手脱出~
砰!
只听一声巨响,碗砸在地板上震耳欲聋,产生了爆炸一般的威力~
秦山惊呆了,蹲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想不清该怎么办,与此同时,楼下的喧哗声也戛然而止,似乎世界被一只打碎的面碗消了音,楼下的人恐怕不止是闭嘴不说话了,就连动作也僵滞在了刹那间吧?
过了大概十几秒……
木板楼梯嘎吱作响,有好几个人在往上跑,紧接着房门就被大力推开,秦山能辨别出来,嫂子赵月和大哥都进来了。
“哎呀小山,你不要动,千万别整伤了啊!”
赵月吓得大叫,汤碗碎开的瓷渣四处飞散,铺得一地都是。秦山就蹲在碎瓷渣正中,只要用手在地上摸过去就肯定会被割伤。
秦山听见赵月飞快地跑出去又跑回来,应该是拿撮箕和扫把,随后就是稀里哗啦一阵扫地的动静。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秦山扶着站起来,又要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
扶他的人,是秦江。秦江没说话,就只是伸手拉弟弟。
一直以来最惧怕的人就在旁边,摔了面碗后的秦山难以忍受,大力一挣就脱开秦江的手,顺着床的方向往后退,直到接触到床边,他就像触电似的飞快爬上去,缩到最里面,用毯子紧紧裹起了自己。
大伯秦福临和三叔秦福祥也堵在门口瞧发生了什么,见到秦山的举动,他们和赵月一样吃惊,就不知秦山为什么会那样害怕秦江,连碰也不想让他碰。
大块碎瓷都归进了撮箕,小细渣渣等会再慢慢收拾吧。赵月松了口气,用扫把柄拐一拐老公,打个眼神问他是怎么回事。
家生变故,秦桥工艺品厂没了厂长,也乱成了一锅粥。所有重担全落在秦江一人的肩上,加上对丧父和弟弟失明的悲痛,秦江就算是个铁人也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当然,他不会把气撒在弟弟身上,要知道弟弟可是完全失明了,别人体会不到他的痛苦,秦江却感同身受。他心疼弟弟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他不好?
可是让秦江非常受不了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从秦山醒来后,对他这大哥是越来越疏远,不仅不想见到他,甚至他一出现他就反应异常,怎么打比方恰当呢?对,就像是见了鬼!
这一次,是最严重的一次,如果只有老婆儿子在旁边也就算了,可叔伯几家人都在场,如果不解释清楚,人家得怎么瞧看他秦江?难说就会以为他虐待瞎眼的弟弟!
所以秦江不想忍了,他实在是受够了!父亲和弟弟出车祸,他一点责任也没有,秦山却为什么要那样疏远他?秦山对赵月和威武可不是那样的态度……
“小山,没事了啊。不就是只汤碗吗?碎了就碎了,碎碎平安不是吗?”
秦江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走到床边想把秦山从角落里拉出来,谁知还没接触到他,只是让他感受到自己就在近前,秦山也将手臂狠狠一甩,正好甩在他头上。
“哎呦~”秦江忍不住惨叫一声,那一下重不重他不清楚,可给打得两眼冒金星,险些失去了知觉。
赵月见老公给秦山打着了,也心疼,忙过来“拉架”:“他爸,让我来吧,我来照顾小山。”
“你起开!”老实巴交、一辈子难得对人说句刺耳重话的秦江,突然发脾气了,一把搡开了他老婆。
连秦江也火了?这下在场所有人都给惊住了,不大的房间里瞬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固定在了秦江身上。
秦山挥那一下手臂纯属无意识,挥出去,感知到打了大哥,顿时慌上加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也向来没话解释,此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瑟缩着无声地哭泣。
秦江火烧上头,哪还能柔声细语地对弟弟说话?他啥也不顾了,一把揪住了秦山:“我说你怎么回事?成天跟老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摆张苦大仇深的脸给谁看?我哪点亏待你了?打从你住院,我和你嫂子两个人没日没夜轮流看护你,现在又把你接回家好吃好喝供养着,对不起你吗?我们不图你知恩回报什么,你是我弟弟,我养你一辈子也心甘情愿,但是你不能总和你哥这么拧着呀?你老这个样子,咱家日子还怎么过?啊?你说该怎么过?”
秦江的咆哮,是气话,也是肺腑之言。他从没想过要这样吼弟弟,以前心里再有气也舍不得吼,如今是给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吼出来,除了撒气,也得做给几家亲戚看啊!不然几个叔婶不瞎猜乱说才怪呢。
可吼完之后,他的心又疼得要裂开了,根本就无法忍受自己的做法。
秦山是折翼的小鸟,高高飞翔的时候坠落地上,最苦最难的人就是他,无论他做什么都不是故意的,自己难道不应该关心他,开导他吗?怎么还能拽着他大吼大叫?
自责感像刀子一样锋利,一下接一下切割着秦江的大脑。秦山如一摊软泥似的任他摇晃,抱着脑袋就是不给反应,这更让他心如刀绞,他后悔,却也没法后悔,复杂的情绪冲垮他最后的自尊,终于大力扯过秦山,把他抱进怀里,嚎啕痛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