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道的头发已经花白，没有染黑，更显苍劲之色。他依稀是当年的模样，方脸、宽而短的下巴以及浓密而竖立的眉毛。
上下打量夏向上几眼，康大道连连点头：“比照片上更精神，更帅气，好，真好！”
康小路站在一旁，和康大道保持了两米远的距离，微有矜持与不安，不肯再上前一步。
“小路，来，和向上一起坐下喝茶。”康大道招呼康小路，眼神中既有慈爱，又有复杂的情绪。
“不了。”康小路微微点头，退后一步，“人，我带到了，任务完成了，先去休息了。你们聊。”
也不等康大道说什么，她转身出去了。
康大道无奈摇头：“从小就不听话，长大后，越来越跟我较真儿，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拿她没办法。”
夏向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小路每次提起您，总是直呼大名，从来不叫爸爸……”
“习惯了，哈哈，习惯了。”康大道摆了摆手，一脸惆怅，“不背后叫我康坏蛋已经算是给我面子了。我和她的关系现在很微妙，说是父女吧，她从来不叫我爸，也不肯听我的话。说是老板和员工吧，她又没有员工的样子，总是挑战老板的权威。”
“我对她是又爱又恨，不管她吧，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管她吧，她又不领情。你是不知道，一年前，她连话都不肯和我说。现在关系有了进步，还得感谢李继业。”
怪不得康大道肯冒着巨大的风险帮助李继业，原来还有这一层内幕，夏向上为康大道倒了一杯茶，摆出了聆听的姿态。
“说来她从小跟我关系疏远，也不能怪她。她小时候，我走南闯北，在全国各地勘探石油，很少回家，就连她出生的时候，我也没有陪在她妈的身边。在她10岁之前，她是她妈一个人带大，总共都没有见过几面。一见面，都不认识我。”
“在她10岁的那年，她妈病了，我当时刚创业，虽然一家人都在深圳，但对她妈的照顾不够，她对我就非常仇恨。尤其是我和陈灵的关系被她知道了，她觉得是我背叛并抛弃了她妈，发誓要和我断绝关系。”
“我是背叛了她妈，但没有抛弃她，一直在尽心尽力为她治病，不惜任何代价！我和她说，我和她妈是相亲认识的，从农村走出来后，她老实本分，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但贤惠解决不了两个人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我后来自学了大学，又见识了世界开拓了眼界，和她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更别说她能在事业上对我有所帮助了。”
“陈灵是我事业上的合作伙伴，我和她日久生情，在感情上互相依赖，在事业上互相帮助，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知道我背叛了家庭是不对，我也早早向她妈坦白，只要她同意离婚，我会净身出门，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她，我从头再来，再去打下一片江山。她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说她一辈子只嫁一次，就是死，也要死在我家。还真让她不幸地言中了，她得了癌症，我花了很多钱请了最好的医生，一年后，她还是走了。”
“她妈走后，小路就不再和我说话，非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本来想和陈灵结婚，陈灵担心会刺激到小路，怕她做出傻事，就没有和我举办婚礼。即便如此，小路始终不肯原谅我。她是一个要强的孩子，努力学习，成绩优异，后来去了美国留学。”
“我给她钱，她不要，非要自己打工。我只好通过朋友暗中帮助她。前年，她学成后回到深圳，我暗中帮她进了朋友的公司。后来被她知道了，她一怒之下辞职，还找到我，指责我不该多管闲事。还说如果我再敢管她的事情，她就离开深圳。”
“她从小在深圳长大，对深圳有感情，又有不少朋友在深圳。但深圳也是她的伤心地，我其实希望她能够离开深圳，去北京或是上海，可以更好地让她大展手脚。当时正好李继业冲我借钱，我就借给了他，是希望通过李继业来充当我和小路之间的支点，来打破我和她僵持的局面。”
“借给李继业钱后，我和小路说当年你妈给你留了一笔钱，说等你成年后给你，还设置了一个门槛，就是你必须得完成考验。考验就是让小路跟踪借给李继业的资金，能收回本金加利息，算过关。如果收不回本金，就是失败。如果本金翻倍，就可以获得奖励。”
“小路答应了，她知道李继业，也知道你和温任简，从我这里还有老容头的嘴中，听过不少你们的故事。我之所以打着她妈的旗号，是让她觉得这笔钱她拿得理所应得。又故意设置一个门槛，是为了让她觉得有一定难度，她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情。直接给她钱，她觉得是对她的施舍，肯定不要。”
夏向上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先不去评判康大道对待康小路生母的对错，只说他为了女儿的一门心思，也不容易。
他也不会指责康小路对康大道的态度，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他是真心希望康大道父女和解。
“不管怎样，您也是帮了李继业，还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夏向上并不因为康大道在帮助李继业的出发点中有拿他当支点的想法就看轻康大道，对李继业本人来说，只要是帮助，就是天大的好事。
康大道微微点头：“李继业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不足，总体来说，是一个可帮之人，有可塑性。事实证明，我帮对了。”
“您让小路负责对接李继业，也是有让她离开深圳到北京发展的心思？”
“是的，离开深圳，到一个新的环境中，对她来说是好事。她在深圳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就总是放不下。而且，我也有意要打开北京的市场。”康大道为夏向上倒了一杯茶，“和李继业谈判，最终谈成追加300万持股51%的条件，中间有你的参与吧？”
康大道的笑容意味深长，眼神中有一丝饱经世事的睿智。
夏向上点头，说了真话，也是他知道瞒不过康大道：“我是参与了一些，但整体思路还是小路的想法。她表面上冷酷，实际上还是缺少经验，又太善良，对李继业了解不够，我就在关键的节点上，帮了个小忙。”
“好一个帮了个小忙。”康大道哈哈一笑，内心对夏向上的欣赏又多了几分。比起李继业，夏向上沉稳多了，别看他比李继业小了十来岁，遇事却比李继业更有定力，也更稳重。
可见，年龄对一个男人来说，不一定是加分项。成熟稳重与否，和性格、学识有关，和年龄的关系，真的不大。
康大道虽然没有亲历谈判过程，但他也能猜到康小路对付不了李继业，他所设想的结果有三种，一是要回了全部欠款，损失了利息。二是连本带息都要回了。三是债转股。
他对康小路的要求不高，只要康小路要回了全部欠款，哪怕损失了利息，也算过关了。康小路心气挺高，从一开始被动接受他的考验，到后来主动提高了门槛，非要入股李继业的公司，倒是让他始料不及。
不过倒也是好事，康小路总算对他安排的事情上心了，父女关系的缓和，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没想到，最终谈成了超预期的结果，康大道就知道，背后夏向上肯定出了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