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半夏九岁那年,父亲因为忍受不了饥寒交迫的贫困日子,服用毒药自杀去世了。母亲为了养活余下的几个孩子,把最年长的半夏,卖给了曾府。
这就是,半夏最初成为曾府佣人的原因。
当时,半夏还处在什么都不会的年纪,所以在曾府除了干些很简单的活儿,最主要的,还是成为曾士祺与曾士雯的玩伴,伺候着兄妹俩——上学堂的时候拎包,出游的时候领路,吃饭的时候递水,等等。
因是孩童,不明白地位有别,半夏还因为自己与曾氏兄妹俩在府上的待遇不公平闹过,而每每淘气的时候,就被府上的夫人们,佣人们假以颜色,后来,就被教训得服服帖帖的。
那打压不仅仅来自于大人们,就连孩童之间,也有看菜下饭,看人打狗的时候,与曾府来往的人家的儿女,从来瞧不起佣人工人,更别说是小小年纪便被卖掉的半夏。
与曾氏兄妹相处,或陪伴着曾氏兄妹与别家的千金少爷们来往的时候,半夏总是不时地就被欺凌,至于曾氏兄妹,曾士雯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小小姐,看半夏不过眼的时候,怎么对付半夏怎么舒畅,惹哭半夏是常有的事,反而是曾士祺,大概是兄长的缘故,明里暗里,都护着半夏。
在那个夏天,曾士雯欺辱半夏,半夏愤而出走,而曾士祺冒着大雨,在山洞里找到半夏时,半夏不仅跟曾士祺比其他的任何人要来得亲近。
时光荏苒,少年少女们渐渐长大,而半夏对曾士祺的忠诚,比任何人都来得牢靠。
曾士祺,是会被她铭记一生的鬼灯果少年。
因他的哀伤而哀伤,因他的欢乐而欢乐,半夏在曾府的这些年,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不过是个连人身自由也没有的佣人,若是,不紧紧攀附着点什么,她的将来,不,她的一生,都会任人摆布。
幸而,曾士祺对她很好,而曾士祺又是未来继承曾府纱布行的人,是曾府未来的主人,只要他对她好,那她的日子,应该也会很好。
而曾士祺,恰好性子很好,长相俊朗,完全符合少女心中渴慕之人的形象。
不,或许说,曾士祺,便是半夏的渴慕之人。
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半夏,虽然偷偷把这种情愫藏在了心底,但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掩藏的,她对曾士祺的关爱,从言语中,从一笑一颦中,流露了出来。
曾士祺察觉到了吗?
曾士祺当然察觉到了,只是,那又如何呢?在曾士祺心中所拟的未来妻室的候选人里,当然不会有半夏的名字。
半夏不知道曾士祺的心思,但两人地位的差距,还是让她认清楚,她的这份感情,是不会有归宿的,她的归宿,是站在曾士祺身边,看着他将来,继承家业,娶妻,生子。
但那样就足够了。
她是他最信赖的女人,而他,也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男人,急他所急,想他所想,让他顺顺利利地做上曾府主人的位置,让自己将来的生活,稳稳妥妥。
所以,当她察觉到曾士祺对陈汝是的感情的时候,心中虽是反酸不适,但还是,希望两人能成事,然而,当看到陆风宣布与陈汝是的喜讯的时候,她看到了,曾士祺脸上,那转瞬消失的愤恨与不甘。
在筵席上就消沉不语的曾士祺,在她眼中,是如此可怜。
她知道曾士祺一直对陈汝是很好,但曾士祺对陈汝是如此讨好,却还是被这个女人抛弃了,这怎么可以?
明明,曾士祺是世界上最好的,其他男人,怎么比得上他?
那是,半夏认识曾士祺那么久,第一次看他如此伤心。
她听曾士祺说过,若是与陈汝是成为夫妇,会给曾府带来多大的利益。
曾士祺好,曾府好,她的日子才会好。
她想为曾士祺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去劝说陆风放弃陈汝是?去让陈汝是跟曾士祺好?这些事情她当然没办法做到,她不过就是曾府的区区一个佣人,他们,怎么会听自己的话呢?
她想,要是没了陆风,陈汝是与曾士祺的事就没有障碍了。
陆风怎么才会没了呢?陆风死了不就没了吗?
半夏想起了当年,她九岁的时候,死去的父亲,是服用毒药自杀的,那种名称叫雄黄的毒药,刚好曾府的药房里有。
为了曾士祺,也为了自己未来稳稳妥妥的生活,她付诸行动。
刚好,陆风喜欢方小舟烹制的甜点,遗憾没有多尝试一种,在席间给他倒酒的半夏于是提议到后厨打包一份金沙糯米糍,让陆风拿回家去吃。
陆风不知有诈,欣然同意。
所以,她从药箱里拿着雄黄去了后厨,在刘师傅的眼皮底下,把足够份量致命的毒掺入了甜品里,并随手把剩下的毒,放到了方小舟的调料盒里。
原本,她是打算晚宴散场后,只要再借机溜到厨房,把剩下的毒处理掉的,但遗憾的是,在她拿起调料盒的时候,方小舟就回到了厨房,急促中,她不小心把雄黄粉洒进了调料盒里,与其中的一种调料混杂起来,敷衍方小舟之后,她半夜醒来,将掺和了雄黄粉的那种调料费劲全倒在了装食物残渣的垃圾篓子里,再把房里常见的盐巴放进了空出的调料盒里。
事情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翌日,府上的护院狼狗却也被毒死了。
听曾士祺这么说的时候,她相当震惊。
那护院狗毒发的情形,跟当年她父亲死去的情形一模一样,是因为,这两条笨狗在厨房找吃的时候,碰过垃圾篓子里的食物残渣吗?
若是,陆风死的时候,被人察觉了曾府的狗也与他毒发的情况类似,被人追查到源头可怎么办?
幸亏,这只是虚惊一场,护院狗被毒死的事情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而调查陆风巡捕房,也没有怀疑与曾府这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