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滟秋被顺三丢上车,就知道自己又有苦头吃了。
她既恨火石财,又恨顺三,可恨有什么用呢,她还不知道下一步等待她的是什么。
车子离开沙河坝,滟秋听见前排坐着的五子冲驾车的说:“往江那边开。”滟秋纳闷,他们去江那边做什么,不会是趁着夜色把她往江里扔吧?滟秋想叫,她的嘴被一条毛巾堵住了。毛巾是司机用来擦车的,一股汽油味熏得滟秋差点憋过气去。
“老实点!”看见滟秋在动,后排一个马仔吼了一声,滟秋没见过这个马仔,顺三手下的人天天换,经常有生面孔出现。滟秋可怜兮兮望住马仔,用乞求的眼神求他把嘴里的脏毛巾拿开。马仔踹了她一脚,骂了一句臭婊子。滟秋的眼泪就下来了,她现在真成了臭婊子。
车子过了鹅公岩大桥,突然停下,滟秋惊恐地瞪住前排的五子,生怕他嘴里冒出一句吓人的话。
要知道,往大江里丢人不是没有可能,滟秋听一起的姐妹们说过,曾经有个湖北小妹,无意中听到顺三跟手下的对话,她还傻呵呵地认为,拿这个可以要挟顺三,让他放了她。
哪知第二天湖北小妹就不见了。有人说她被顺三手下**,大出血而死。也有人说,她被装进麻袋,丢进了嘉陵江里。
滟秋想起刘星,他就是装进麻袋里的,滟秋毛骨悚然,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还好,五子只是给顺三打电话。滟秋隐约听见,顺三让五子把她送到一个什么场,还让五子路上小心点。
“三哥,你去哪?”五子问了一句。
手机里传来顺三的骂声:“老子去哪用得着跟你交待?”
五子赶忙赔罪,自己还搧了自己一个嘴巴。
滟秋松了一口气,顺三并没说把她丢进江里的话。
但她又为刘星担心起来,顺三会不会是去处理刘星?
五子收起电话,让司机继续往前开,车子沿着江边大道往前驶了十几分钟,五子忽然说:“下坡往右拐,去南村砖厂。”
一听砖厂,滟秋心里咯噔一声,天呀,他们是想……滟秋拼命蹬腿,她现在只能蹬腿,别的部位都不能动,手被反剪着,头又卡在座位中间,边蹬边奋力地发出声音。
后排的瘦脸马仔笑道:“骚娘们,受不住了是不,等一会老子让你嗷嗷叫。”
车里爆出一片**笑。
“都给我小心点,前面是瞎子路,眼睛擦亮点。”
五子喝了一声,车里安静下来。
瞎子路是指通往郊区或乡下的路,没有路灯,黑道上的人最怕这种路,因为拦截或吃过水面的人往往就等在这里。
没成想,这晚的事还真让五子说着了。
车子驶上坑坑洼洼的山路不久,司机猛然一个急煞车,瘦脸马仔没防范,一个前扑,重重压在滟秋身上。
他手里的枪还是啥玩意正好顶在滟秋胸上,滟秋的胸发出一股钻心的痛。滟秋还没来及发出呻吟,腿上又重重挨了几下。
原来另一边坐着的小胖子脸磕在了她脚上,她的皮鞋戳破了小胖子的鼻子,小胖子气急败坏,在她腿上狠敲了几下。
滟秋痛得呲牙裂嘴,就听五子说:“妈的,前面是啥,把灯打亮点。”
前面路中央,躺着一个人,一辆摩托横在路上,看情形像是出了车祸。
“下去看看。”五子说着,跳下了车,又回头跟车里的人说:“都给我提点神,看好那娘们。”
滟秋挣扎了几下,没挣弹动,老老实实躺下了。
五子大摇大摆来到摩托车前,一看果然是摩托车被山上滚下的一块石头撞翻了,恼怒地踢了摩托一脚,又往横躺着的人跟前去,嘴里骂骂咧咧。哪知他刚到那人跟前,那人一个鱼跃弹了起来,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人的胳膊已卡住了他脖子,另只手举着枪,对准了他脑袋。
“别,别,哥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五子双腿打颤,边求饶边动歪脑筋,那人阴阴地笑笑:“给我老实点,敢动歪脑筋,爷爷我先送你上西天。”
“不敢,不敢。”五子的手老实了,话不老实:“
敢问大哥是哪条道上的,知不知道你劫的是谁的车?”
“少废话,让你的人下车!”
五子哇哇叫着,车内的瘦脸一看不对劲,腾地跳下了车。
可他还没站稳,就一个狗吃屎趴下了。那边小胖子也一样,脚还没伸出车门,就让人拽下了车。
路边突然亮起十几盏摩托车灯,齐齐地射向五子他们的越野车,五子惨叫:“你是洪三姐的人?
”
“算你有眼,说吧,人在哪里?”
“车……车里。”
那人像老鹰架小鸡一样架着五子,朝越野车走来。
路边藏着的人已将瘦脸和小胖子制服,两人像狗一样趴在路上,脸贴着路面。小胖子不老实,挨了一下,发出一声狼嗥。
司机也被轰下了车,老老实实蹲在车边。
几个人在车内一阵乱搜,就听有声音说:“星哥不在。”
“不在?”架五子的人走上前来,借着摩托车的灯光,扫了一眼。滟秋这时候已清楚发生了什么,求救的目光投向那人。瞬间,她楞住了。架五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哥。
“华……”滟秋想叫,可嘴被堵着。
那人一把扯掉滟秋嘴里的毛巾,滟秋吸引了他,定睛一望,那人呆了。
“你是?”
“华哥!”
“秋子?”
“华哥--”滟秋泪如雨下。
带人劫持越野车的正是丘白华。
滟秋压根不知道丘白华是啥时出的狱,他被判了五年,按说还有三年的牢期,可他出来了。这事太突然,滟秋一时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的,是丘白华并没安慰她,甚至连一句宽心的话也没说。
发现刘星不在车上,丘白华怒了,一巴掌甩过去,五子的脸就肿了。
“人呢?!”他大喝一声。五子不敢隐瞒,他没想到洪三姐的人这么快追来,而且算准了他们要经过这条山道。还是顺三神啊,如若不然,怕是?
“他让三哥带走了。”五子道。
“顺三?”
五子点头。
一听是顺三,丘白华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冲手下挥挥手,那些人便停止了对小胖子和瘦脸的折磨。
“今天我放过你,回去告诉顺三,我丘白华找他有帐算。”
“你就是华……华哥?”五子这才知道遇着了什么人。
“怎么,不像?”丘白华忽地掉头,瞪住了五子。
“像,像,华哥,后会有期。”五子说着,就往车里跑,生怕跑得慢了,丘白华会反悔。
“等等。”丘白华招招手,“这个女人我得带走,告诉姓皮的,我丘白华跟他也有帐算。”
滟秋被丘白华带进了一幢楼,但丘白华跟她一句话也没说,冲手下一个叫罗旺的交待:“好好待她,少掉一根头发,我剁你一根手指头。”罗旺连忙点头:“不敢的,华哥请放心。”
滟秋在这幢楼里住了三天,房间很舒适,有热水,滟秋可以天天冲澡,冲完澡,她把自己交给床。床很柔软,滟秋躺在上面,脑子里就泛上许多事。她在北京的苦难,她的梦,还有华哥。华哥一直没来,那个叫罗旺的给她送吃送喝,还送来几套衣服。滟秋问罗旺:“华哥呢,他怎么不来看我?”罗旺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滟秋问急了,罗旺就说:“秋小姐,不敢乱问的,华哥交待过,他很忙。”
“他忙什么,我要见他!”
罗旺一闪身,不见了。滟秋泄气地躺在**,该死的丘白华,为什么不来看她?
这天快近中午,滟秋正在屋里发呆,忽听得楼道里一阵紧密的脚步声,有人好像在喊华哥的名字。
滟秋顾不得了,她再也不能这么无所事事待下去,这种日子比明皇那种日子好不了多少,再说她也急外面的事。
那个火石财到底怎么样了,他会不会被皮哥他们打个半死?
还有火石财那套房子,她还有不少衣服和物品在那房子里。
女人可以少了别的,但不能少了衣服,华哥派人送来的这几套,虽说价格不菲,但款式老气,颜色也土得冒气,滟秋不喜欢。滟秋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当然,她也喜欢穿得露一点,这跟做不做小姐没有关系,女人嘛,山是山水是水那多好看,干嘛要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
滟秋就是将来不做这行了,也不会给自己戴假面具。
爹妈给我给的身子,我就该好好张扬张扬。
滟秋冲出去,说冲出去有点夸张,关键是她好些日子没出门,又怕罗旺守在外面,所以出门的姿势就显得夸张。还好,罗旺不在。对了,滟秋记起来了,早上罗旺送早饭时,曾跟滟秋提起过,说今天他要去市里,中午饭不能送,让滟秋拿面包凑合凑合。
凑合个屁!滟秋一边骂着,一边往楼上去。这楼一共九层,滟秋住在二楼。上了三楼有一道铁门,没人把守,滟秋就大着胆子继续往上走。
到五楼时滟秋看见两个贼头鼠脑的人,嘀嘀咕咕走下来。
滟秋一看就是吃那种饭的,这种场合混久了,滟秋对人也能分辨出个八九分。再说,黑道上的人普遍有个特点,成伙成堆出去滋事时,一个比一个牛,好像个个都是刀枪不入。单独一两个在一起,那份猥琐劲就显了出来。这两个一看就是才入行的,身上那份凶相还没练出来。滟秋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停下脚步看滟秋,色眯眯的。滟秋笑笑,男人见她第一面,大都会露出这种色相,滟秋早已习惯。
滟秋装腔作势咳嗽了一声,冲其中个子矮的那个问:“华哥在几楼?”
“六楼。”矮个子说完,又觉不妥,补充了一句:“你是谁?
”
“你看我像谁?”滟秋说着,脚步已从两男人中间迈过去,她不能久留,久留会出破绽,要蒙就蒙他们个措手不及。
“等等。”个子高的见她目空一切,试着喊了一声。
滟秋没回头,但声音下来了:“没教养,华哥怎么教你们的?!
”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那两个结了一会舌,下去了。
滟秋无所顾忌到了六楼,旋即又茫然。六楼这么多房间,装修得都很气派,到底哪间是华哥的呢?正犹豫着,就听楼道深处传来声音,是个女人在训人,再一细听,就有华哥的声音。
滟秋毫不犹豫就冲那房间走去,到了门口,侧耳听了会,里面说话的果然是华哥。滟秋用力推开门,先把声音砸了过去:“丘白华,你什么意思,我是你什么人,想扔就扔想关就关?
”
最后一个关字还没说完,滟秋就结了舌。
屋子里不只是华哥一人,刚才跟他一道上来的几个人都在,全是陌生面孔。笑话,华哥跟她断了联系这么久,他的人她哪认得。更关键的,滟秋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老板桌后面的胖女人,太有气势了,想必刚才训华哥的话,就来自于她那里。
“我……我……”滟秋盯着胖女人,一时有些心虚。
胖女人被她的突然闯入打乱了思路,惊讶地盯着她,不相信这楼里会突然冒出一个滟秋。
“秋子,你--”华哥一阵紧张,他的吃惊绝不亚于胖女人。
“怎么回事?”胖女人把目光扫在华哥身上。
华哥支支吾吾,没做正面回答。目光却示意身边的人,要把滟秋拉出去。
“行啊,丘白华,知道养女人了。”胖女人说着,目光狠毒地扫在滟秋身上,滟秋很不舒服。
“你说话客气点,谁是他养的女人?”
滟秋给胖女人给了一个下马威。胖女人鼻孔里哼了一声,目光钉子一样钉在丘白华身上:“说,怎么回事?”
“老板,她就是那晚带来的,叫滟秋。”
“你不是说已经打发走了吗?”胖女人玩着手中的笔,那是一支高级派克笔,滟秋最初漂在北京的时候,常常在那些公司经理的桌头上看到这种笔。
滟秋正诧异华哥把胖女人叫老板,忽听得“啪”一声,胖女人手里的笔断了。奇怪,这女人用二拇指和中指玩笔,居然也能折断,还发出这么脆响的声音。
“你们都下去!”胖女人冲屋子里其他人说。
几个西装革履的小男人异口同声说了声是,倒退着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滟秋给自己使劲打气,一定要撑住,冷滟秋,你一定要撑住!
“你就叫滟秋?”胖女人换一副摸不清的面孔,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一点。
“我叫冷滟秋。”滟秋说。
“当年就是你借钱去号子里救华仔的?”
“他是华哥,不是华仔。”滟秋纠正道。
“我说他是华仔他就是华仔!”胖女人忽然就绷了脸,滟秋发现,胖女人如果不绷脸,那张脸倒也受看,虽然老一点,但还不至于让人恶心。可一旦绷起来,就真的有点对不住别人了。
女人应该知道自己的缺陷,可惜,太多的女人不知道。
“你是谁啊,这么大的口气。”滟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跟胖女人叫起了板。滟秋喜欢跟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叫板,为此她吃了不少苦头,可惜不长记性。
“秋子,这是洪老板。”丘白华急了,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洪老板?混出来的还是装出来的?”
“秋子!”丘白华真生气了,扑过来,要捂她的嘴。“滚一边去!”滟秋恨恨臭了丘白华一句。
“你倒是挺有能耐啊,跑我这儿撒野来了。”
胖女人从桌子那边踱步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她的确太胖,跟最近很火的那个韩歌星差不了多少,不过她的肉是紧的,看不出累赘两个字,这倒也替她遮了不少丑。滟秋打量着她,胖女人也打量着她:“你不怕我把你扔下楼?”
“不怕。”滟秋挺了挺胸,回答得干净利落。
“好。这性格我喜欢。”胖女人突然说,脸上真就闪出一层喜欢的颜色。
她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瞅了滟秋半天,那情景跟客人挑小姐差不多。
“混多久了?”胖女人问,口气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没多久,今天才出道。”滟秋说。
“嘴巴倒是挺厉害,说,找华仔什么事?”胖女人停下脚步,目光直视着滟秋。
“他是华哥,没人敢叫他华仔。”滟秋固执道。
“我也不行?”
“不行!”
“有种!”胖女人夸赞了一句,又冲丘白华说:“华仔,看清没,手下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人,我们也不至于让人欺负了。”
“老板,你别信她,她……”丘白华脸上白一阵黑一阵,他真没想到,滟秋有如此超乎寻常的表现。
“怕让人欺负就做正经事。”滟秋说。
胖女人忽地转身,像是对这话感兴趣,不过默了一阵,她问:“做正经事别人就不欺负了?”不等滟秋做答,又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年做的该是正经事,当歌星,胃口不小啊,可结果呢,你不是也被别人欺负着么?”
滟秋被胖女人噎住了,胖女人居然知道她,她心里多少有了点好感,不那么憎恶她了。想了想说:“我是被人欺负了,所以我来找华哥。”
“找他没用。”胖女人很利索地打断滟秋,显然,她不想眼滟秋斗下去了,光玩嘴上的功夫,没用。
她转而对丘白华说:“这个女人别打发,给我留下。”
“你说留下就留下啊?”滟秋嚷了一句。
“小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先下去,我跟华仔还有事。”
丘白华紧忙递给滟秋一眼色,示意滟秋识趣点,快走人。
滟秋不想这么灰溜溜地走,她上来是找丘白华的,她要问问清楚,他们之间的帐,到底该咋算,她不想让那高利货再压下去,她为他当了两年的奴役。
偏在这时候,门响了,进来一个人,冲胖女人低声说:“洪姐,棉球来了,要见您。”
“棉球,他倒是快啊。”胖女人感叹了一声,道:“带他上来。”
这时候的胖女人完全一副黑老大的口气,她的做派,还有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奇怪的是,滟秋居然对这样的做派饶有兴致。她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胖女人,居然把刚才的不愉快完全抛到了脑后。
滟秋心里痒痒的,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以前只要见着沾黑的人,哪怕一个马仔,她心里也要涌上厌恶,就算不厌恶,恐怖还是有的。可这阵子,她完全被胖女人吸引了。爱她娘的,女人还有这种活法。
胖女人抓起板桌上的电话,冲话筒里说了几句,好像在命令什么人。滟秋还从没见过女人发号施令的样子,她见过的老板都是男人,包括华哥。男人发威好像是天生的,怎么发也不过分,女人就不同。滟秋被胖女人的威风迷住了,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胖得可爱,胖得另有一种情趣。
胖女人打完电话,刚要冲丘白华说什么,一看滟秋用别样的眼神盯着她,她的脸红了一下,真的红了一下,滟秋看得很清楚。她刚才的脸是白色的,上面还落着一层霜,可是一触到滟秋的目光,那层霜立刻就化了,浮上一层玫瑰的颜色。
这颜色令人充满遐想。
“你先带她下去,叮嘱他们,好好给我照看着。”
胖女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温和地跟丘白华说了句。
丘白话嗯了一声,滟秋不好再站下去,人家要来客人,怎么也得礼貌一点。她冲丘白华扮了个冷脸,有点不情愿地跟他出门。
也是巧得很,丘白华刚拉开门,那个叫棉球的就到了。
丘白华冲棉球点点头,棉球也冲丘白华点点头,看来他们两人早就认识。滟秋此时横在门前,挡住了棉球进门的路。滟秋想闪开身子,让棉球进来,棉球却先她退了出去,为她让出一条道。这一下,滟秋就看清这个棉球了。这个影子似曾相识,滟秋明明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棉球,但一时想不起来。
她学丘白华的样子,冲棉球点点头,棉球也冲她点点头。
四目撞在一起,旋即又分开,滟秋再次感到他有点眼熟,脑子飞快地转着,就是记不起在哪见过他。莫非,是她以前的客人?这也说不定,滟秋在夜总会干了差不多两年,陪过的客人少说也有几百个,碰上熟客是很正常的事。
可她分明又在抵抗,不会的,不会是客人。就在这时,棉球开口了:“小姐请走好。”
就这么一声,滟秋便记起他是谁了。那个磁性的声音,新安街时代超市门前。滟秋心蓦地一热,正要扭头向他表示惊讶,棉球已不见了。
他进了里面。
棉球!
2华哥告诉滟秋,他提前释放了出来。“那里面不是人蹲的。
”华哥说。
“受罪了吧?”滟秋问。
“那还用说,该受的不该受的全受了。秋子啊,”
华哥叹了一声,又道:“你知道吧,原以为,我这辈子出不来了,就要死在里面。”
“笑话,你才判了五年,又不是无期。”
滟秋觉得华哥不应该这么悲观,想当初,他可是个人物,呼风唤雨,手底下也有几十号人。虽不及皮哥他们威风,但在滟秋眼里,华哥也是能打雷能下雨的。看来两年牢,把他的威风坐没了。
“秋子你不懂,这跟刑期长短没关系,我一个狱友,判得比我轻,三年,你猜怎么着,去年就没了。”
“那是他命短。”滟秋一边吃香蕉,一边说。
“秋子你怎么这么说?”华哥看上去有些失望,滟秋更失望,滟秋不想听华哥说狱中的事,那跟她没关系,说了也是白说。她想听顺三,顺三才是关键。
“秋子,跟华哥说说,这两年你怎么过来的?”
“真想听?”滟秋把最后一口香蕉咽下去,这香蕉一点都不好吃,明显是提前摘了,拿硫磺什么的熏黄的,滟秋还是把它坚持吃完,因为这香蕉是胖女人指示华哥送来的。她吃香蕉的时候,就有一种把胖女人吞下去的感觉。奇怪,滟秋对胖女人的好感持续了没半天,就又没了影,她恨胖女人不让她离开这幢楼。
“当然想听,得不到你的消息,我都急疯了。”华哥说。
滟秋狐疑地盯住华哥,说谎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
“不想说!”她将香蕉皮嗖地扔进门后的垃圾筒里。
“不想说就不说,现在好了,秋子,现在好了。”
华哥像是自言自语。
“好个头!”滟秋一把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打下去,烟灰缸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叫声。
“秋子你怎么了?”华哥惊起身子,不明白滟秋发哪门子火。
“我大姨妈来了行不?”滟秋突然就吼起来,滟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吼,但她觉得不吼自己就会疯。
狗日的丘白华,装的倒像,可怜兮兮的样子,一进门就诉苦,说自己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你龟孙子咋不问问,本姑娘这两年受了多少苦。要不是为了救你,要不是听你的话,找顺三借钱,给那个姓曹的什么破公安局长送礼,本姑娘现在说不定已在北京城混出了名堂,上央视也说不定。
对了,本姑娘差点让那个姓曹的强暴掉,这些,你丘白华知道么?
没心没肺的东西!
丘白华打了个哆,正想解释什么,门外传来声音:“华仔,老板叫呢。”
丘白华立马起身,跟滟秋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就屁颠屁颠走了。
华仔?滟秋冷冷地笑笑,看来,她心中的华哥,真的成了一只狗仔。
丘白华其实不大,跟滟秋差不多,刚认识滟秋的时候,他说是三十岁,后来又说是二十五岁,谁知道呢。
那个时候的滟秋稀里糊涂,压根就没想搞清丘白华的年龄,甚至没想搞清丘白华这个人。搞清了又能咋,该上当还得上。
滟秋现在算是明白,她上丘白华的当了,事实上一开始就在上当,只不过她自己不承认罢了。
丘白华当初答应得多么干脆,包在我身上,放心吧秋子,跟着我华哥,包你三年出名。滟秋嫌三年太长,问能不能两年?丘白华胸脯一拍,两年就两年,我保你上央视。那气概,好像央视是他们丘家办的。也怪滟秋,怎么就能轻易相信他呢?可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她在北京奔达了两年,唱片公司经纪公司倒是见了不少,可全是提着斧头砍人的主,北京那些爷,她是领教够了,多大的牛逼都敢吹,你让他把你的像挂天安门城楼上,他都敢应,只要你掏钱。
是的,钱才是他们的目的,那些爷,见个面都要见面费,谈半小时,八字的一撇还没沾着唱歌呢,就跟你收钱,半小时一千,就这,还是看她初来乍到的面。
有次滟秋想见王菲,那个时候她模仿王菲的歌已模仿得很像,自己听了都感动。正好王菲那些日子在北京,为新唱片做宣传。一个姓李的经纪人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周末就安排她跟王菲一起吃饭。滟秋信以为真,天真地就把梦寄托在了李大哥身上。
谁知那寡妇养的拿了她最后一万块,消失得连气味都闻不见了。滟秋哭了一场,搬出地下室,去趴火车站,正好就给遇上了丘白华。丘白华当时从北京到天庆,一听她两天没吃东西,不容分说就拉她先填肚子,等肚子填饱,才问她怎么了?滟秋一五一十说了,那个时候只要是个人问她,滟秋都会一五一十说。丘白华听完,忧心忡忡一会儿。正是他的忧心忡忡打动了滟秋,如果他也学北京那些侃爷一样,一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滟秋就知道,又撞着鬼了。丘白华没,他着实费了一番脑子,才用商量的口气跟滟秋说,要不先跟他到天庆,他的公司在天庆,至少去了不让她饿着。
“到了天庆我们再想办法,当歌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从长计议。”
这话坑了滟秋,当时听着暖心,等到了天庆才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滟秋不后悔,世上本来就没有后悔药,啥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不信太阳永远从东面出。说不定哪天老天爷开心了,也会从西边出一下。
滟秋决定先摆脱目前的困境,重要的还是把顺三这档子事解决掉,顺三的事一解决,她就自由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自由。
丘白华一去又是三天,滟秋的日子又恢复到无聊或空旷,是的,空旷。滟秋从来没有感觉到,日子会这么难熬,时间嘀嘀哒哒,分针或秒针打在心上,都能发出尖锐的痛。
滟秋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或者说,闲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她要挣钱,挣钱就得去工作,这么不痛不痒躺在房间里,她受不了。
第三天下午,滟秋还不见丘白华的影子,她怒了,丘白华分明是在耍她,或者是在逃避,他不能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滟秋打开门,气愤地朝楼上走去。
滟秋仍然来到胖女人的办公室,她不知道丘白华在这楼上哪一间。滟秋已经知道胖女人叫洪芳,她说:“我找姓丘的。”
洪芳一个人在,她抬起头,看着滟秋,目光里带着戏耍的成分。滟秋反感这种目光,但她得忍着。
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怎么不叫华哥了?”洪芳点上烟,很潇洒地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一个性感的烟圈,她的目光潮红,眼圈那儿泛着暗青,这女人昨夜一定没干好事。
“我想叫啥就叫啥,用不着你来指点。”
滟秋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她不想让胖女人把她当马仔。
“他得罪你了?”洪芳起身,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是法国出的一种女士香烟,很修长的感觉。那种烟口感极好,滟秋试过。
“来一支?”洪芳转换着脸上的表情,想极力营造一种温和的气氛。看得出,她不想跟滟秋吵架。
滟秋也懒得吵,她想尽快摆脱开这些人。
“不会。”滟秋拒绝了洪芳,但又为那支烟可惜,那种烟不是想抽就能抽到的,滟秋平时只抽五块烟一包的烂烟,那是低档次男人才抽的。滟秋常常为自己惋惜,觉得她这样的女人,楞是让烂香烟给糟蹋了。洪芳将烟扔过来,滟秋下意识地伸手,准确地用食指跟中指夹住了。
这动作是夜总会学的,滟秋在夜总会学得不少,有些还属看家本领,要是全露出来,一定会吓洪芳一跳。
洪芳被她夹烟的动作惊了眼:“行啊,功夫还蛮老道的,几年了?”
滟秋知道洪芳在问抽烟的历史,但她懒得回答:“姓丘的呢,他不会钻了地缝吧。”
“他去谈业务,怎么,想他了?”洪芳暧昧地盯住她,这话明显带着阴谋,滟秋说:“笑死,就他那烂样,值得想?”
“我说嘛,我们滟秋小姐是多了不起的人,怎么会为一个华仔痴情呢。对了,跟你说的话,想好没?”
“什么话?”滟秋警惕地竖起眉。
“忘了?跟我干啊,那天就跟你说过的。”
滟秋爆出了一片子笑:“跟你干?杀人,放火,还是卖白粉?”
“这些都不干,咱干正经生意。”洪芳走过来,在滟秋边上坐下。她抽烟的姿势真是潇洒,一看就是老烟客。
滟秋有意识地瞅了瞅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修长而又细软,跟她胖乎乎的身材一点不对称。如果说这女人有灵气,那也是她的手指带来的,对了,还有眼睛。
这女人眼睛里不只有水,还有风月。
“就你?”滟秋不屑地笑笑,没有把刻薄话说完整。
“不,还有你,还有华仔他们。”
“少提他。”滟秋说。
“好,不提,就说咱俩。”洪芳又往滟秋跟前挪了挪,滟秋不习惯这样,一屁股挪开了。
“滟秋,你是干这个的,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干这个的。”洪芳说。
“少来这套,奉承的话我听多了。”滟秋也吐了个烟圈,可惜吐得不圆,这让她有点扫兴。
“不是奉承,我洪三还没下贱到奉承一个乞丐的地步。”
洪芳起身,脸上忽然就有了一层杀气。
滟秋也猛地起身:“你说谁是乞丐?!”
“说你。”洪芳正视住滟秋,用一种咄咄逼人的口气说:“怎么,你不承认?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乞丐又是什么?”
“你……”滟秋眼里有了火,拳头也下意识地攥紧了。
洪芳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我说小妹,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洪三见得多了,连承认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还敢跑到这地方撒野?”
滟秋泄气地一屁股坐下,较劲一般道:“算你狠!”